二皇子劉愈被監察御史帶入了御史臺,很客氣,絲毫不像在罪犯。
但二皇子殿下在河南縣行俠仗義的事,已經在洛陽城廣爲流傳,百姓們紛紛叫好,甚至於不少人跑到御史臺爲劉愈喊冤。
百姓們叫好,朝廷卻在叫苦。
大漢朝,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皇子落罪了。
該怎麼查辦?
沒有宮裡那位陛下的指示,沒有具體的方向,誰敢亂動?
御史臺。
田豐將劉愈,何晏,曹丕三人分別‘關’在後院,而後來到後堂,沒事人一樣,自顧的處理事務。
察臺左丞站在他身旁,面作思索,出謀劃策的道:“中丞,二殿下,才十二歲,依照漢律,還不到問罪的年紀,以這個理由放出如何?至於那被殺的士紳,稍微嚇唬兩句,就能堵住家屬的口,可以說,皆大歡喜。”
田豐彷彿沒有聽到,繼續看着公文。
右丞等了一會兒,好像想起了什麼,道:“中丞,我聽說,原本陛下的意思,是要關二殿下在府裡,不入三司的,是尚書檯那邊建議,要公正審理,而當朝,唯有中丞最爲公正。”
田豐上任御史中丞以來,可要說是‘大殺四方’,鐵面無情,查處了不知道多少大案要案,且不說鹽政、漕運,單說豫州河道一案,就將豫州牧劉繇、右司馬劉備齊齊拉下馬。
這樣的戰績,在整個大漢朝都絕無僅有,當世第一‘清官’!
這樣‘清官’的代價,就是將朝野官員、士族得罪了個遍,田豐在大漢朝廷,是真正意義上的‘孤臣’,在很多人眼裡是災星、瘟神。
田豐聽着右丞的話,神情不動,道:“太倉的案子,到哪裡了?”
左丞臉色微變,道:“中丞,那個案子,是否,停下來?”
右丞跟着緊張,低聲道:“中丞,太倉,隸屬於戶曹,是丞相直屬,動太倉,太危險了!”
太倉,是大漢朝的國庫,別說永漢以前了,就是建安以來,無數錢糧從中流轉,其中的我錯已擺在明面上,只是沒人敢動罷了。
一旦動了,首罪便是丞相荀彧!
他曾經兼任太倉令,現在還兼任戶曹尚書,怎麼推脫都推不掉。
查太倉,就是向丞相發難,向‘潁川黨’宣戰,這種後果,朝野沒有一個人能承受得住!
田豐擡頭,望向門外,似有斟酌,片刻就道:“待會兒,你們派人去皇家錢莊,將大掌櫃劉巴請來,我有些事情要請教他。”
左丞右丞齊齊怔住,張着嘴,一個字說不出來,滿臉都是震驚色。
太倉,那是戶曹,是丞相的地盤。
可皇家錢莊,名義上是‘民營’,可朝野誰不知道,那就是內庫,皇帝陛下的內庫!
他們的中丞,要召皇家錢莊的大掌櫃劉巴問話?
這是要對皇家錢莊動手嗎?
他瘋了嗎!?
田豐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稍一沉默,道:“陛下的意思,要對皇家錢鋪,太倉進行整頓。”
左丞右丞齊齊大鬆一口氣,繼而面露恍然。
“原來如此,”
左丞擦着頭上的冷汗,僵硬的陪着笑道:“中丞,你差點嚇死下官了。”
右丞笑的相對自然一點,但話頭不那麼順,道:“是是,下官也下的不輕,那,那,查到什麼程度?”
田豐道:“以震懾爲主,年底之前要結案。”
左丞右丞對‘震懾’很有理解,道:“下官遵命。”
田豐目光還在門外,心裡沉吟不斷。
對於‘潁川黨’的腐敗,作爲御史中丞,田豐知之甚深,他在考慮,能否藉機削一削,爲日後做準備?
田豐是天不怕地不怕,但不是蠢貨。
奉旨查案,只要不涉及‘潁川黨’大人物,或者牽連太多,一切都好說,可一旦觸及‘潁川黨’核心,那後果就不是田豐以及御史臺可以承受的了。
是以,從接到旨意,田豐就已經在心裡劃定了範圍。
左丞右丞心裡有底,急匆匆佈置,左丞甚至親自去皇家錢鋪請人。
是真的,客客氣氣的請,還帶了禮的那種。
他還沒進門,便看到趙雲從裡面出來,身後帶着幾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下官見過趙中郎將。”左丞十分客套的擡手道。
他認識趙雲,可趙雲並不認識他。
趙雲客氣的擡手點頭,而後錯身而過。
趙雲是當今皇帝陛下的愛將,時常在宮裡出現,站在皇帝陛下身後,洛陽城裡的中上層官員,鮮少不認識的。
左丞目送趙雲的背影,回頭向皇家錢鋪,忽然覺得這禮物似乎有些輕了。
趙雲出了皇家錢鋪,與身後的馬超,道:“宋建稱王立國,這一點朝廷決然不會允許,你父與韓遂態度曖昧,如果你要回去,我不攔你,他日軍陣見面,也無需對我留情。”
馬超神情立變,道:“中郎將,末將對中郎將,對朝廷,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異心!”
趙雲腳步不停,道:“文書我已經給你了,你帶着,一路西去,不會有人阻攔。”
馬超陡然快步腳步,當街在趙雲身前,單膝下跪,沉聲道:“中郎將,末將字字發自肺腑,絕無虛言!若是家父公然叛亂,末將定能大義滅親,帶兵親自討伐!”
趙雲看了他一眼,繞過他,繼續向前走。
馬超臉角如鐵,只能跟着起身,心裡卻翻江倒海。
他在禁軍大營多年,跟隨趙雲南征北戰,深知大漢已不是十多年前的大漢了。
現在的大漢,人心漸齊,蒸蒸日上,兵強馬壯,將帥如雲;反觀三羌,自從當年落敗後,迅速分裂,內部爭鬥不斷,地處西涼荒僻之地,人寡地貧,如何與日益繁盛的朝廷對抗?
趙雲出了皇家錢鋪,直接入宮,來到了大司馬府。
曹操翻閱了一陣公文,拿出一份,遞給趙雲,少見的微笑着道:“西大營是不能調動的,不過,匈奴的五千騎兵,我可以撥給你。”
趙雲一怔,接過公文看了一眼,道:“大司馬,於夫羅單于也要參戰?”
曹操道:“不止,還有烏桓的五千精兵,我派給了呂布。”
趙雲吃驚了,問道:“大司馬,要調用這麼多兵馬嗎?”
匈奴,烏桓加起來一萬,漢中兩萬,再加上隸屬於黃忠的司隸兵馬,外加夏侯淵等人,總兵力,可能超過五萬大軍!
由朝廷調集五萬大軍,這等規模,在當今皇帝陛下繼位以來,似乎還是第一次!
曹操目中多了一絲鄭重,道:“總數可能還會增加,畢竟涼州情勢複雜,將來還要留大將鎮守。”
趙雲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忍了又忍,還是問道:“大司馬,這一次的決定,是否有些倉促?”
爲什麼,朝廷突然要討伐三羌?不是應該先平定揚州袁紹嗎?
趙雲任南大營中郎將後,除了在軍中,基本上都在宮裡,陪在劉辯身邊,在一兩個月內,還從未聞聽朝廷要討伐三羌。
是,在陛下出京巡視前後做出的決斷?
曹操狹長雙眼眯起,注視着趙雲片刻,旋即微笑着道:“袁紹要死了,撐不過明年。”
趙雲更加不解了,道:“那不是應該先到揚州嗎?”
袁紹一死,揚州必然人心大亂,是朝廷趁機討伐的良機。
爲什麼放着揚州這麼好的機會不顧,反而討伐地廣人稀,情勢複雜的涼州?
曹操對趙雲十分有好感,加上趙雲的身份,倒也不隱瞞,微笑着道:“這不是先後的問題,而是要……同時討伐。”
趙雲雙眼大睜,面露驚愕。
曹操的話,趙雲自然不會有絲毫懷疑。只不過,他從未想過,朝廷會同時討伐涼州與揚州!
不止是趙雲,怕是所有人都不會這麼想。
縱然朝廷經過了多年休養生息,但想要同時動用十數萬大軍征討,那需要的錢糧,是不可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