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天意如此,既然正規醫院不敢去,林仙兒的母親就聯繫了那家她熟識的黑診所,也商量好了墜胎的費用,可惜,那家黑診所因爲輸液輸出了人命,被衛生局查封了。
這樣一來,林仙兒一家人徹底陷入了絕望之中,無奈之下,林仙兒的母親只得對外宣稱女兒生了急病,將林仙兒送到偏僻的林場親屬家先將養身體,再慢慢想法子。
然而,時間一天天的流逝,萬全之策還沒有想妥當,林仙兒肚子裡的孩子卻是一天大似一天,當林仙兒的母親終於聯繫上了一家可以墜胎的診所的時候,林仙兒肚子裡的胎兒已經過了三個月,加之她骨盆狹窄,如果再強行引產,就會有生命危險了。
權衡再三,愛女心切的林仙兒父母一咬牙,決定讓林仙兒在林場把孩子生下來,再送人,這樣既可以保住女兒的名聲,又不會危及她的健康,也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懷孕期間,林仙兒的懊糟的心情可想而知,終日以淚洗面,而且九幾年的林場生活條件有限,林仙兒心境不佳,妊娠反應又很大,吃什麼吐什麼,整個人瘦得都快脫相了,由此導致七個月的時候,胎兒就早產了。
接生的穩婆是一名老兒科大夫,退休後回到林場隱居,圖一份清淨。
當那名老兒科大夫從林仙兒的產道里捧出那個比成人的巴掌大不多少的早產兒以後,都忍不住驚呼道:“這孩子跟小貓崽兒似的,能活嗎?”
是的,看着自己那剛出生的、不足五斤的女兒,已經摺騰得虛弱無力的林仙兒暗自飲泣,覺得自己的遇人不淑不僅誤了自己,,害了父母,還連累到了眼前這個無辜的小生命,真是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更爲糟糕的是,這個胎兒的意外早產,徹底打亂了林仙兒父母原本準備將胎兒送人的打算,因爲,那些有心抱養孩子的人家一看到那個瘦弱的小胎兒,都是大搖其頭,覺得這孩子能活過百天都是奇蹟。
一家人再次陷入了絕境之中。
“馬勒戈壁的,這劉耀宗這個王八犢子是死有餘辜,要落我手裡,非活劈了丫的不可!”聽到這裡,胖子早已是血脈噴張,怒不可遏了。
黎叔兒嚴厲地瞪了胖子一眼,隨即看着閉起眼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的林長青問道:“老哥,那孩子就是丫蛋兒吧?”
黎叔兒的話語,成功地將林長青從出離憤怒的情緒中帶了出來,他看了看身旁的林小舟,情緒轉瞬就恢復了先前的平和:“是啊,就是這苦命的孩子,哎,人老了,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讓你們見笑了,好了,我接着說吧……”
早產的嬰兒不會哭,不會睜眼,甚至連吃奶的力氣都沒有,儘管產後身子虛弱不堪,但出於母性的本能,林仙兒還是咬着牙硬撐着,與母親一起照顧這個一出生就被死神“眷顧”的小生命。
因爲胎兒無力吸吮乳汁,林仙兒就讓母親找來學校裡做實驗用的、後面帶有膠皮氣囊的玻
璃吸管,見乳汁吸入吸管後,一滴一滴地擠入胎兒的嘴裡,硬是將女兒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隨着時間的流逝,看着女日漸紅潤的小臉蛋,林仙兒悲苦的心靈似乎也找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慰藉,可是,她不知道,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由於長期不上班,校方對林仙兒的去向開始產生了疑問,而林仙兒父母隔三差五就要出門且行蹤詭秘的異常舉動,也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漸漸的,關於林仙兒未婚先孕,被人搞大了肚子並躲到外地去生孩子的風言風語就傳了出來,林仙兒父親母親單位的領導開始找他們談話,話題拐來拐去,最終都會繞回到林仙兒的行蹤上,而且,那時候正是計劃生育搞得如火如荼的年月,無計劃生育指標的私生兒或超生兒等同於全民公敵,近乎人人可以得而誅之。
林仙兒父親母親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但護女心切的他們,將這一切都咬牙扛下來了,只說林仙兒離家出走,他們也聯繫不上。
儘管父母每次來都強顏歡笑,但聰慧的林仙兒還是讀出了父母內心的煎熬與苦痛,一邊是父母,一邊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林仙兒數次在夢中哭醒,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也曾無數想一死了之,可每當看到已經變得胖嘟嘟的女兒乖巧的小模樣,她的心霎時就融化了,抱着女兒,將一輩子的眼淚都哭幹了,繼之以血,染紅了漫山的興安杜鵑。
噩運最終還是來了,在打探到林仙兒躲在林場生子的確切消息後,滿河鎮政府相關部門和林仙兒所在學校的領導組成聯合工作組,一行人乘着車,晃晃蕩蕩地殺奔林場而來。
好在林場居民心地善良,在見到一羣陌生人氣勢洶洶地進到林場並打聽林仙兒住哪兒後,趕緊派自家孩子通知了林仙兒的親屬。
林仙兒知道躲也不是辦法,就讓親屬抱着孩子躲在鄰居家,她匆忙收拾了一下屋裡的嬰兒用品,然後就鎮定地等待那些來抓她的人。
當一個母親感到自己的孩子有危險之後,即便是溫順如綿羊,也會象獅子那樣去戰鬥,去搏殺,這就是母愛的力量!
世人皆知耶穌的偉大,卻不知當耶穌揹負着十字架走向他生命的終點——加爾瓦略山的時候,是他的母親、聖母瑪利亞陪着他走完了最後的苦路,並強壓下自己的悲傷,用充滿了慈愛的眼光鼓勵精疲力竭的耶穌。當耶穌的聖屍被從十字架上卸下後,又是聖母瑪利亞抱在衆人協助下安葬了耶穌,使自己的兒子完成了由人到神的救贖。
如果這個世界真有萬能的神,那她的名字一定是叫母親!
當聯合工作組的人員衝進林仙兒的臥室的時候,他們見到的,是一個面容平靜的瘦弱女人。
面對逼問,林仙兒只是淡淡地表示,自己因爲心緒不佳,和父母拌了幾句嘴,便跑到林場親戚家小住一段時間,僅此而已。
聞了聞屋內特有的嬰兒的奶香味,看着根本無法徹底掩蓋住的照顧嬰兒的生活痕跡,帶隊的副鎮長眼神噴火地盯着林仙兒因哺乳而異常豐滿的雙峰,嚥了口吐沫,神不守舍、卻又是得意洋洋地講了一番“計劃生育是國策、打出來、墮出來、流出來、就是不能生下來”的車軲轆話,言而總之,就是林仙兒要交出孩子,並和他們回到滿河鎮去接受處理。
林仙兒對於那個副鎮長猥瑣的表演無動於衷,一見自己威信受損,惱羞成怒的副鎮長一擺手,就要動粗。
這時,一向團結而富於正義感的林場居民們聚攏過來,幾個五大三粗的鄂倫春獵民操着生硬的喊話罵着那些聯合工作組的成員,意思是你們欺負一個女人算啥本事,有本事出去和爺單挑。
一開始,副鎮長還色厲內荏、狐假虎威地呵斥着林場居民,但是,當其中一個滿嘴酒氣的獵民推開聯合工作組的人員走到他跟前,很霸氣地問了句“你他媽瞅啥呢”之後,副鎮長當時臉都白了,那句耳熟能詳的“瞅你咋地”硬是憋了回去,憋得那是相當難受,因爲,如果他說出了“瞅你咋地”,接下來,按照東北地區的套路,獵民肯定會薅着他的脖領子說“走,咱倆出去嘮嘮……”
當然,嘮嗑的方式會有些特別,不是語言交流而是用拳頭、巴掌和大皮鞋(九十年代街戰利器是軍勾皮靴)溝通,表示親熱的方式也不是勾肩搭背,而是抓住頭髮使勁往地面磕,還要加上用大皮鞋爆踢腦袋瓜子。
聯合工作組的所有人員都沒有勇氣和這些連黑瞎子都敢拿下的林場居民嘮嘮,連和那些叼着菸捲、眼神同樣不善的林場老孃們嘮嘮的勇氣都沒有,灰溜溜地鑽進汽車跑了。
不過,回到滿河鎮以後,副鎮長等一干人將在林場受的腌臢氣全都傾瀉到了林仙兒父母的身上,領導找談話,大會小會點名批評,而一些跟着去的工作人員出於種種動機,開始在滿河鎮裡傳播林仙兒未婚生子的消息。
林家人頓時陷入了孤立無援、人人喊打的絕境,而他們一直苦心掩藏的秘密,也成了鎮子裡各色人等茶餘飯後的談資。
林仙兒在滿河鎮已近沒有立足之地了,儘管她原本也是一名受害者,但卻沒有人去譴責那名始作俑者劉耀宗,而是將所有的惡毒、奚落、幸災樂禍、無事生非都傾瀉到了林仙兒和她父母的身上,好像她們一家人是十惡不赦的撒旦一般。
當然,滿河鎮居民的這種匪夷所思的行爲,並不孤立。
二戰末期,一些被納粹德國佔領的歐洲國家在獲得解放後,那些國家裡的男人們瘋狂地當衆毆打、侮辱那些在被佔領期間和德國軍人有染的本國女子,義憤填膺,大義凜然。可是,當德國軍人最初入侵的時候,卻不見這些“勇敢”的男人們挺身而出,爲避免這片土地上的女人免遭德軍蹂躪而浴血奮戰,一個都沒有。
欺凌和**弱者,永遠是一些骨子裡帶着下賤基因的人渣樂此不疲的遊戲,儘管這遊戲很下三濫,很讓人不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