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知是太傅有意還是無意,牛弘與太傅的談話內容斷斷續續以小道消息的形式傳了出去。那些參與反對天子新主張的帝國高官和豪族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
在他們原先的算計中,天子要麼默認這一挫折,從此再也不搞新花樣。如果天子龍顏大怒,他們也準備找個替死鬼頂包了事。他們自以爲找到天子的死穴,爲了帝國的穩定,不敢撤換全部高官。
天子的反擊方式出乎他們的意料,竟煽動天下人來孤立現在得勢的那一部份高官集團。儘管他們在帝國實力強大,但他們與天子的作對一旦公開化,他們要面對幾乎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整個大漢帝國。上有天子,下有目前仍在帝國權力中心以外的大多數豪族,還有整個天下雄心勃勃,希望在大漢帝國舞臺上施展一番的年輕人。
天子在召集方士問題上的自辯也讓他們無可挑剔。“天子自己要教化方士”,多麼冠冕堂皇,既使讓孔聖人還陽也沒法反對。
帝國老臣,六朝元老,參議胡廣病了,臥牀不起。他自認看透世事,精於算計,處事園滑。想不到會栽在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天子手裡,晚節不保。
每當晚上,洛陽幾個大家族再也不象先前這樣熱鬧,冷冷清清,門可羅雀。這種冷清讓他們害怕,沒有人擡轎子,他們還玩個屁呀。
正在他們自己設法補救,緩和與天子的關係時,發生了一件事。
在帝國太學裡有個太學生,名叫張魯。張魯出身於道教世家,祖父張陵在蜀中創立五斗米道影響深遠。現在祖父已亡故,五斗米道由父親張衡執掌。張家有錢,但影響也只侷限於蜀中。父親把張魯弄到帝國太學裡來讀書,就是希望張家後人能出仕做官。
張魯聰明好學,在太學裡已通過三門五經答對,具備了出仕的資格。當張魯想用錢疏通關係找個官做時遇到了想象不到的麻煩。張家在帝都沒有人脈,而帝都的高官家族一聽說張魯的道家背景就敬而遠之。張家也不是家財鉅富,張魯能拿得出來的那點錢還沒放在帝都豪族的眼裡。
正當張魯想回蜀中子承父業時,帝國下詔,限制單一教派的傳教地域。五斗米道只剩下鶴鳴山總觀,下面的分觀全部脫離。使得五斗米道根本沒有了發展空間。
張家作爲道教世家,除了廣收信徒傳道外,對醫術和方士之術也有較深的研究,在帝國各地都有廣泛的人脈。這次在司隸被抓的四個方士與張魯一直有來往。張魯因此知道,這是個冤案。事情的起因是洛陽西邊澠池的一戶豪強家主年老多病,求醫無效後向其中的一位方士求取丹藥。而這位方士給豪強的也只是益氣補血之丸,根本不是所謂的長生不老藥之類的虎狼之丹。半年後那位豪強實際上是老死的,與丹藥無關。
事發時,還不是那家豪強告發,而是司隸丞蔣邈率兵抓人。張魯還以爲那幾位方士運氣不好,才招來這無妄之災。
當天子與太傅的談話傳到太學生中間時,張魯就明白是什麼回事了。這明顯是帝國高官爲對抗天子而有意陷害。張魯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他要到天子那兒告發這件事情,並藉此向天子表明自己是支持天子的新主張的。
牛弘這幾天心裡還是有點不快。儘管已經成功地說服了太傅,相信事情肯定會有轉機。但近期大規模處理方士一事,讓方士以往的劣績傳遍天下。而方士曾造福於天下的那些事沒有人會提起,自己重視方士也變了味,變成了給犯了錯的一個羣體一條出路。這勢必打擊那些方士中的精英,他們不會奉詔,而是遠循山林。這樣,自己招集天下方士精英建立帝國基礎化學的設想還是會流產。
牛弘正在鬱悶,張讓進來了。
“陛下,宮外有位叫張魯的太學生求見,已經跪了兩個時辰了”,張讓對牛弘說。大概是張魯求見牛弘,別人不願意幫他傳話進來。張魯不願放棄這種機會,長跪於宮外階下。
“誰,張魯”,牛弘一個穿越者對這個名字肯定熟悉,“傳他進來”。牛弘也不知這個張魯爲什麼要見自己,但還是願意見一見他。
張讓高聲喝唱後,一個小太監把張魯領了進來。
牛弘看到張魯中等身材,沒有什麼特別的,與劉洪那裡幾個太學生差不多,而不象後世描述那些道教傳人,看不出什麼清風道骨來。
見過禮後,張魯跪着說:“學生要替那些被害方士鳴冤”,接着把他知道的司隸那四個方士被陷害的過程向牛弘說了一遍。
牛弘大喜,心想,這就好比自己正想打瞌睡,還有人送枕頭來。真是天助我也。
“傳御史中丞李膺來見朕”,牛弘對張讓說。
李膺這位帝國的最高監察官(撤掉司空機構後,御史中丞連名譽上的上級都沒有了)還是第一次受到天子的召見,也不知什麼事,急匆匆地跑來了。
牛弘讓張魯把司隸四位方士受到陷害的事向李膺重複一遍。
天子與太傅的談話李膺早已耳聞,知道天子的態度,不敢馬虎,當場表態:“臣一定親自督辦此事”。說完就下去了。
牛弘還真有點喜歡李膺風風火火的性格。
李膺走後,牛弘讓張魯起來,並叫張讓搬來一把凳子讓張魯坐下。牛弘要跟張魯談談,要讓這位五斗米道的傳人蔘與帝國的基礎化學計劃。
“朕知道,你們道家也研究方術。只是你們側重於煙火之類的,爲你們的道術造勢”,牛弘先要拆穿道家的把戲,省得張魯以後在帝國的化學隊伍中裝神弄鬼。
“什麼也瞞不過陛下的天眼”,張魯沒辦法,既然說穿了,只有實話實說。
牛弘接着就跟張魯講了要籌辦工匠方士會議一事,方士以後應該重點做的一些事情,以及這些事情在帝國發展中的地位。
張魯向牛弘請求參加這個會議。牛弘心想終於上鉤了,就讓張魯與劉洪他們一起參與會議的籌備工作。
牛弘也不想讓張魯白白地爲帝國做事。張魯走後,牛弘讓太傅給張魯安排食秩(帝國太學裡有一定名額的食秩太學生,一般情況下都讓帝國的高官留給自己的子弟了)。
牛弘與太傅談話中關於讚揚南遷開發的三百多豪的內容則使帝都的豪族明白,那些家族是參與帝國建設規劃,現在儘管遠離帝都,將來還有捲土重來的可能。
參觀擺鐘回來後,竇機向太后請求,讓他到劉太史那裡去跟幾個年輕人一起研製機關。太后竇妙沒有答應。主要是因爲太史侯補郎的品秩太低了,讓她這個太后沒面子。
後來得知牛弘點名讚揚竇家等三百多豪族時,竇機覺得天子和帝國還是看重竇家的,整天無所事是也不是長久之計,要是能做出實績不僅自己臉上有光,也不枉天子的眷顧。於是他就跟自己的老姐太后竇妙磨,竇妙被自己這個弟弟弄得沒辦法,只有允了。
竇機到了劉洪那裡,那位學者還是給太后面子的。他安排竇機整理一套漢字注音方案,參與儒家研討會。
李膺親自督辦力度就是大,不出兩天時間,四位司隸方士被陷害一事就弄了個水落石出。四位方士被釋放,而司隸丞蔣邈被抓進了廷尉太牢。
太傅陳蕃看到牛弘政治上的成熟感到很欣慰。不管怎麼說,太傅年事已高,不可能爲牛弘保駕一輩子。實際上方士之事他並不是被蒙在鼓中,而是向帝國高官的一種妥協,生怕自己百年之後牛弘與高官不好相處。牛弘出招的老練讓太傅大跌眼鏡。
所以當牛弘跟太傅提到要開朝會親自審問蔣邈,藉此敲打帝都的高官時,太傅並沒有反對,而是提醒牛弘把握尺度,見好就收。
建寧元年十二月八日,朝會。
一開始,司隸校尉段潁就跪下向牛弘請罪。因爲蔣邈是他的部下。
牛弘知道,這位涼州名將在戰場上貪功殺俘的事情可能會做,但這種老謀深算的事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沒你的事,朕心裡跟明鏡似的。起來吧。”牛弘對段潁說。
“謝陛下不罪之恩”,段潁是沒法把這事跟自己脫乾淨,所以天子的信任讓他很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