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關雎院,楊彥就讓人將三位管家和沈氏請了來。
大管家元慶是一名內侍,自幼服侍楊彥,今年四十出頭。因爲之前跟隨楊彥去邊關服侍了十年,將一張臉曬得微微有些黑了,如果他不開口,安然還真沒看出來他是太監。只見他眉目清朗,個頭雖然不高卻身形挺拔,據說還會功夫,最艱苦的時候還曾陪着楊彥上陣殺敵的。
二管家易達今年五十出頭了,是楊彥在邊關時從犯官家屬中買回來的奴隸,以前在主家就是管家,雖然年紀大一些,頭髮都花白了,但精神看着很好,管家的經驗也很豐富。
三管家孫望也是內侍,今年二十七八歲,跟楊彥差不多大。孫望幾歲時就跟在楊彥身邊,是楊彥幼時的玩伴。此人個頭不高,身形微胖,要是不說話還真是看不出來是個太監。之前楊彥和安然從宮裡回來,前來通報說景嘉蓮生病的人就是他了。
楊彥穿越過來以後,就不大喜歡人貼身伺候,他骨子裡並不輕賤內侍,反而對他們有些憐憫和同情,這讓他在自己宮裡很得人心。可太監到底是身殘的人,可以用,近身伺候他卻無法接受。於是便讓身邊的幾個太監都去讀書識字習武強身,而後派了不同的差事。
像現在楊彥的私兵有位副統領,就是個太監。還有一位與元逸韜搭檔,在外幫着他做生意。
三位管家大禮拜見了王妃,安然賞了紅包,道了辛苦。
楊彥提點道:“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是與本王同生共死的女人,她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你們要敬重她如同敬重本王。都記住了?”
“是,奴才們都記下了。”三位管家立即稱是,卻又不由多看了王妃一眼。想不到啊想不到,他們向來不愛美色的王爺會對這位出身寒門的王妃如此上心。
三位管家退下去時,沈氏已經在外間等了一會兒了。
沈氏本名沈怡,今年四十了,但因爲向來精於保養,看起來不過三十來歲的樣子。她想不到安然竟然能當平王正妃,不由對楊彥也高看了一眼。放棄了可以給予他莫大幫助的名門世家的嫡女,反而娶一個寒門閨秀爲正妃,估計也只有至情至性心胸豁達名滿天下的平王做得出來。
安然看到沈怡進門來,立即歡喜地站起身迎了過去。
“表姨母!”
“王妃!”
沈怡看着安然,一時間心中感嘆不已。她曾經將這個女孩兒當成自己的女兒,曾經以爲這是個單純可憐的孩子,她也曾經惱過她的欺騙。但是當平王將這個孩子的事情講給她聽了以後,她心裡卻只剩下喜愛和憐惜。
這個孩子生於貧困,幼年喪父,一個家竟然是靠她撐着的。走到現在,她還能保持這樣一顆善良活潑的心,實在難得。她決定用自己的後半生來護着這個孩子,讓她不被那些骯髒污穢侵蝕,讓她能永遠這樣幸福快樂下去。
“表姨母,你怎麼叫我王妃?”安然拉着沈怡的手,又問,“表姨母,你過得好不好?王爺有沒有爲難你?”
楊彥聽到這裡,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沈怡被安然的話嚇了一跳,立即笑道:“王妃別亂說話,王爺對妾身很好。”說着,沈怡還擔心地偷看了平王幾眼,生怕他因爲這句話怪罪安然。
只聽沈怡這句看似責備,實際上是擔憂維護的話,楊彥就放心不少。看樣子這位表姨母是真心爲安然着想的。
安然身邊沒有經驗豐富的陪嫁嬤嬤,若是從王家出嫁,王家還能陪嫁兩個,雖然他未必能完全信任。可是從蜀王府出嫁,蜀王沒帶女眷來京,身邊可沒有準備這樣的嬤嬤,便一個都沒有了。而這樣的貼心人,也不是隨便找一個就能用的。
因此,沈怡主動要求到安然身邊來,做她身邊的隨身女官,楊彥非常慎重。這位表姨母是崔義的師姐,一身本事那是毋庸置疑的,她又是出身世家的官家遺孀,所有安然不知道不熟悉的事情,她應該都知道都熟悉。
有這樣一個人在安然身邊,楊彥自然放心不少。所以,當忠誠問題得到證實以後,楊彥便將她送到了安然身邊。
“表姨母別擔心,殿下不會怪罪的。”安然小聲道。她雖然沒有楊彥想得那麼多,但表姨母對她的關切維護之意她卻是知道的。
沈怡嗔了她一眼。這孩子實在太單純太天真了。他們現在剛剛新婚,平王願意包容她,可等到以後色衰而愛馳,這些小事就可能成爲男人厭棄你的把柄。
楊彥起身將安然拉到主位上坐下,說:“先讓齊夫人行禮吧!”
安然想起在王家學過規矩禮儀,她身邊是可以有六個有品級的女官的,平時很多禮都可以省了,但第一次見面,卻需要行大禮的。
讓表姨母給她行大禮,安然心裡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畢竟,表姨母是長輩啊!
楊彥安慰她道:“禮不可廢。就這麼一次,以後你不喜歡,就可以把這大禮免了。”
安然點點頭,看着表姨母的目光有些愧疚。
“妾身沈氏參見平王殿下、參見王妃。”沈怡倒是沒覺得對安然行禮有什麼不對。安然是正一品的王妃,自己向她行禮,是很正常的事情。別說她這個表姨母,就是王妃的親身父母,品級不夠也照樣得行大禮。
楊彥含笑道:“齊夫人免禮。”
安然趕緊跟着說道:“齊夫人請起!”
“謝王爺!謝王妃!”沈怡起身,隨即便恭恭敬敬地站着聆聽王爺王妃訓示。原本,她是應該跪着聆聽訓示的,不過爲着王爺王妃對她的敬重,這才讓起身訓話。
楊彥先對安然道:“齊夫人現在是你身邊的正式女官,我報到皇后那裡是尚儀,從九品。”
安然點點頭。按制,她這位王妃身邊可以仿照宮裡的六局二十四司設六名女官的。“我很多事情都不懂,要勞煩齊夫人多費心了。”
沈怡恭敬地行禮道:“能留在王妃身邊照顧王妃,是妾身的福氣。”
沈怡沒有因爲親戚關係就對安然不尊敬,這讓楊彥對她更加滿意,於是慎重交代道:“本王就將王妃交給你照顧了。因爲王妃身邊還沒有合適的其他女官,你實際上需要總領六局的差事。另外,王妃不管家,仍舊由三位管家在打理。但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也不能什麼都不知道,以後你要多與三位總管聯繫,該王妃知道的事情要告訴她,需要她拿主意的你幫着看看。你只記住,一切以王妃的安危和利益爲主。在平王府,一切都隨王妃的心意;外出時,要特別注意王妃的安全,並提點她不要失禮。”
沈怡躬身行禮道:“請王爺放心,妾身記下了。”
接着就傳了晚飯上來,沈怡正式上崗,服侍王爺王妃用膳。這本來不是她這個尚儀的事情,可剛纔王爺說了,現在王妃身邊就她一個女官,什麼都得管起來。
因爲安然還在特殊時期,晚飯比較清淡。楊彥和安然都是不喜歡讓侍女服侍吃飯的,還跟早上一樣,只讓站在一旁聽候吩咐就行,飯桌上需要什麼他們都自己動手。
沈怡覺得私底下夫妻兩個自己動手吃飯或許更好,由王妃親自服侍王爺,兩人關係才能更親密些,也省得給貼身伺候的侍女機會勾引王爺。但事實出乎意料。兩人關係親密是親密的,但不是王妃服侍王爺,而是王爺服侍王妃……
看着平王自然地給王妃夾菜,盛湯,沈怡再一次受到震撼,貌似王爺對王妃的寵愛還在她的意料之外?
吃了晚飯,楊彥對安然道:“才吃了飯,過一會兒我們再出去散散步,看看我們關雎院的院子。現在做什麼?下盤棋?還是看看書?”
安然忽然道:“彈琴!哥哥彈琴給我聽。我站着喝茶。”
楊彥笑問:“爲什麼要站着喝茶?”
“吃了飯坐着會長肚子,要站在纔好。”
楊彥自然知道這個說法,所以才問:“哥哥彈琴可是要坐着的,你就不怕哥哥長肚子?”
安然笑嘻嘻地說:“偶爾一次不要緊。再說了,哥哥每天不是都要練武的嗎?就是長出來也能練回去。就算練不回去我也不嫌棄。”
楊彥笑罵:“你個小壞蛋。”輕輕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隨即便擡頭對侍女吩咐道,“去準備吧,就在八角亭好了。”
沈怡自帶着侍女下去準備,楊彥則帶着安然慢慢地穿過園子,來到位於假山上的八角亭。
八角亭建在關雎院最大最高的那座假山上,是一個約莫十來平米的小亭子。假山從底部斜伸出去,亭外山石並不平整,其間種着一株蘭草,兩叢小灌木,嶙峋怪石上還爬着一坡的野菊花。置身亭中,也能找到幾分野外秋趣的閒適意境來。
假山下種着一株上百年的白蘭,枝葉繁茂,正好與八角亭一般高矮,枝條都伸到亭子裡面來了,那碧綠的葉片在夕陽的晚照裡顯得特別青翠。
楊彥淨手,焚香,側對着夕陽在琴案後盤膝坐下來,調勻了呼吸,這才擡頭含笑望着對面正對着自己滿眼冒紅心的安然道:“想聽什麼?”
安然坐在楊彥對面扶欄下的木椅上,背靠着紅漆亭柱,單手支肘撐着頭,只覺得這一刻的哥哥彷彿謫仙一般俊美優雅,差點把她的魂兒都迷住了。
奇怪,以前也不是不知道哥哥長得好看,可爲什麼現在看來特別好看呢?不管怎麼看,不管哪每一個動作哪一個神情,都帶着一種行雲流水般的優雅從容,只看着,就是一種心靈的享受。
直到楊彥看着她,她更是連呼吸都差點忘了,待聽到哥哥問話,她這纔回過神來,立即就紅了臉,卻還捨不得眨一下眼睛。
“哥哥,你真好看!就像天神一樣俊美優雅。”
“想聽什麼?”楊彥非常滿意安然剛纔對自己的沉迷。
“哥哥彈什麼我就聽什麼。”
楊彥對着她微微一笑,輕輕將手放在琴頭,調勻了呼吸這才順着呼吸的起伏提腕撫琴
“咚——咚咚咚,咚——”
聽了兩句,安然就確定了這是一首古曲,她彷彿聽過,卻不熟悉,這到底彈的是什麼呢?
因爲不知道,她聽得越發認真起來,望着楊彥的目光是那樣的晶亮癡迷,哥哥彈琴的樣子真好看啊!
楊彥彈得很投入很認真,隨着琴音裡的感情還時不時地擡頭含笑看安然。安然的目光幾乎不眨眼地追隨着他,見哥哥對自己笑,她也跟着笑。
琴音動人,兩人脈脈含情對視,讓亭外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的脈脈情意。這一幕,誰不羨慕?
沈怡遠遠地看着,也忍不住雙眼有些溼潤。原來,王爺真的是這樣深情之人,想來王妃一定會幸福一輩子的吧?
一曲完畢,楊彥輕輕擡腕,緩緩放下,而後擡頭對着安然無聲地微笑。
安然也回過神來,雙眼放光地起身小跑過去,讚道:“哥哥你彈得真好聽!”
楊彥起身,拉着她的手正打算走到亭子邊去遠眺落日,不想安然忽然冒出一句大煞風景的話來
“哥哥,你剛剛彈的是什麼曲子?”
“……”
此話一出,不但楊彥有些傻眼,就連亭外的侍女們也瞪大了眼,沈怡更是難以置信地盯着安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忽然,楊彥一把將安然抓到懷裡,揮手就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哭笑不得地罵道:“你個不學無術的……”
楊彥手舉得高,落下卻很輕,卻還是將亭外的人嚇壞了。
沈怡立即快步進去想要勸解,卻見王妃順勢摟着平王的脖子,咯咯嬌笑道:“我知道,是鳳求凰對不對?我多聰明啊,就算沒聽過,肯定也能從琴音裡聽得出來啊,對不對?呵呵……哥哥你彈得真好聽,以後你天天都要彈一首曲子給我聽……”
楊彥摟着她,好脾氣地應諾道:“有時間,哥哥天天彈給你聽。”接着又道,“你不是學了吹葫蘆絲?什麼時候吹給哥哥聽聽?”
“明天?要不等會兒回去就吹給哥哥聽?”
沈怡反應過來,這才又趕緊退出去,一時間不由頭冒冷汗。這丫頭,調皮起來還真是嚇死人了!
從六角亭下去,兩人又在園子裡逛了一圈兒權當散步。兩人神情都非常喜悅,時不時地對視一眼也是脈脈含情的,跟着的人也放了心。王妃得寵,她們跟着王妃也有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