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趙家人剛剛進屋洗浴換衣服,就聽到有人傳話道:“魏姑爺帶着姑奶奶回來了!”
原來,趙雲杏又懷孕了,魏清源怕她擔心孃家的情況,便一直瞞着她,只說二舅兄要帶他出去見世面,這才三天兩頭在外面跑。魏母劉氏得了兒子叮囑,平日裡也沒讓趙雲杏出門,但如今趙雲杏懷孕也有四個月了,魏清源覺得一直瞞着妻子也不對,便告訴她實情,一大早就帶着她出門回孃家來看看。誰知如此趕巧,趙家的男人剛剛被放回來,他們就到了。
見到爹孃兄長都沒事,趙雲杏也放心了,如今她又有了孩子,心裡又甜蜜又滿足,看起來竟比出嫁前更加嬌美。
趙雨荷見妹妹回來就得到一家人的熱情接待,而自己回來還被娘關在門外,若不是她臉皮厚,門都進不來。又想着自己嫁了個又窮又老實不中用的男人,妹妹卻嫁了個年輕的秀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成了舉人家的太太,心中更是不平衡,說話就有些酸溜溜的。
“都是一個爹孃生的,有的人就是命好。這嫁得好就是不同,先到的就關在門外,後來的反而當菩薩供着,難怪人家說,爹孃的心都是偏的!老大就是吃苦受累的命,小的就享福了……”
容氏當即怒道:“不想留下吃飯就給我滾回去!你還好意思說你妹妹?你老子兄弟出事,是你妹夫三天兩頭跑前跑後着忙活,這才把他們救了出來,你們兩口子回來看過一眼沒有?好啊,家裡出了事你就躲得遠遠地,如今沒事了,有便宜佔了,你跑得比誰都快!你還有臉抱怨爹孃不公?你要滾就滾,老孃就當沒生過你這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
趙雨荷原本以爲妹妹一家也沒有人過來,卻想不到妹夫居然來了很多次,還是妹夫把爹和兄弟們救出來的。她漲紅着臉,也不敢回嘴,但是要她回去,她可不幹。眼看今晚有好吃的,就是被娘罵掉一層皮,她也要留下吃飽了才走。
不過,趙雨荷心裡到底還是有些不甘的。要是當初爹孃也給她找個能幹的女婿,她至於這樣嘛?想到這裡,她不服地撇撇嘴,不過沒敢發出聲。
容氏見了,怒道:“怎麼,你還不服氣?還有話說?”
趙雨荷立即腆着臉笑道:“哪兒能呢?娘罵得對,是女兒不好。女兒一定改,一定改,以後女兒會經常帶孩子回來看望您二老的。”
以後經常回來?還不是回來蹭吃蹭喝的?對大女兒的厚臉皮,容氏徹底沒轍了。好在今天老伴兒子都回來了,容氏心裡高興,也就沒再跟她計較。畢竟是自己的女兒,這些年也確實吃了很多苦,做孃的哪兒能不心疼啊,所以纔有趙雨荷經常回孃家帶東西回去。
因爲早有準備,今晚的晚飯很豐盛。趙世華感激魏清源爲自己一家跑前跑後,拉着他敬了好幾杯酒。
魏清源樂呵呵地搖頭道:“說起來,我也沒做什麼,不過跑跑腿罷了。這次你們能回來,還得感謝然姐兒。這丫頭……”想起安然,魏清源不禁嘖嘖稱讚道,“這丫頭要是個兒子,保準是個封侯拜相的料!”
趙世華看着另一桌的女兒,但笑不語。他的然姐兒可是仙子下凡呢,自然不是普通人可比的。
趙雨荷聽了妹夫的話,不由得詫異地看着安然道:“然姐兒做什麼了?”
容氏知道大女兒嘴上沒個把門的,纔不會將安然做的那些事情告訴她。顧宛娘和何氏也一樣,而趙雲杏是根本不知道,安淑安柔姐妹兩個還擔心自己孃親呢,哪有心思說話?因而,一桌子女人都不理她。
趙雨荷自覺沒趣,也就不問了,抓緊時間吃肉,還將盤子裡半隻醬鴨用帕子抱起來,說要拿回去給幾個孩子打打牙祭。
席上的女人們想着她的日子確實不太好過,也懶得說她。結果她回去的時候,容氏還給了她一塊三斤多的五花肉,只把她樂得合不攏嘴,不斷口地叫着“娘哎,我的親孃哎,你對女兒可真好……”
臨睡前,趙世華抱着安然好一陣心肝寶貝的親熱,怎麼都捨不得放開懷中的小寶貝,那剛剛冒出頭的鬍渣子扎得安然癢癢的,樂得她咯咯直笑。
“然姐兒,爹爹的小心肝,幸虧有你……”
安然給爹爹膩得不行,趕緊趕他回房睡覺:“爹爹,你就不想孃親嗎?你不知道這兩個多月來,孃親天天晚上想着你都哭,哭累了才睡。爹爹你還是快去好好哄哄孃親吧!”
趙世華哭笑不得,捏捏她粉嫩的小臉,看她睡下,又給她掖好被子,在她額頭上親親,這纔回房睡覺。
在大牢裡擔驚受怕關了兩個多月,媳婦兒當然還是很想的。
第二天,安淑和安柔就坐着馬車去了縣城看望父母兄嫂。魏清源兩口子也回去了,家裡孩子還小,趙雲杏也不放心。
整整一天,一直都有人得到消息上門來恭賀,趙世華不冷不熱地招呼着,既不熱情,也不得罪。這些人什麼心思,他心裡有數。倒是一個村的鄉親們,這兩個月裡很爲趙家擔心,不但幫他們跑腿,還主動幫他們經管着地裡的莊稼。趙世華回來以後,就讓人去採買了不少布匹白麪和豬肉,一家分一些。
傍晚,顧家兄弟也帶着一家子來了。這次事情多虧了顧家幫忙,所謂患難見真情便是如此,自然受到趙家的熱情款待。
何氏看着爹孃這樣熱情,想着這兩個月來顧家對趙家的情義,再想起自己孃家的勢利涼薄,心中如何不感嘆。
這次,顧少霖顧庭芳和顧少雲都來了,安然拿出爹爹昨天給自己買回來的零嘴招待他們,又讓哥哥陪着表哥去書房看書寫字。顧少霖本來是想着拉安然一起過去的,可是他一個人搶不過弟弟妹妹兩個人,只能帶着幾分失望跟安齊走了。
晚上,顧庭芳跟安然一起睡,顧少霖和安齊一起睡,幾個熟悉的小夥伴說了好久的話。
月底,賀明朗的信到了。
趙世華看過信,對這位義兄也是萬分感激。畢竟,在京城,又是面對盧氏和大皇子,這裡面的風險可不是一點半點。感動之餘,他便對安然道:“等你以後到了賀家,要好好孝順賀伯父賀伯母,知道嗎?”
安然暗自翻了個白眼。她才六歲呢,爹爹居然就跟她說這個。
“然姐兒,你還怪爹爹呢?”趙世華見女兒神情不太對,後知後覺地問道。
安然低着頭,想了想才認真地說道:“爹爹,等我長大了,如果覺得那個賀二哥不好,我是不會嫁他的。”
趙世華詫異地看着女兒,忍不住擡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小臉嘆道:“然姐兒,你到底幾歲?這話以後可別說了,這可不是姑娘家該說的話。”
安然不高興地嘟着嘴瞪了爹爹一眼道:“是誰起頭的?”
趙世華訕訕地笑笑道:“好吧,都是爹爹不好。早知道就等你長大了再操心,現在爹爹還真是有些後悔了。可是,然姐兒,你要知道,定親可不是小事,要解除婚約更不是小事。以後這種話要慎重。”
安然不耐煩地嚷道:“知道了知道了,也就是跟爹爹我才說的。娘面前我都沒說過。”其實心裡雖然理解爹爹,但到底還是有些怨他的。
五月初,趙世榮帶着一家人回了王家村。
王氏之前受了刑,被打斷了腿,又拖得太久,後來雖然請了大夫,但情況並不太好。安然看到她現在還打着夾板,根本不能下地,是趙世榮和安南用木板將她擡進去的。
據說,那許家看趙世華被無罪釋放,便又腆着臉去趙家,想要重提婚事,卻被安南帶人打了出去。
現在,安淑的婚事再一次成了趙家的首要大事。
雖然安淑被人退過婚,卻沒有人怪她,只怪許家不仗義。因爲趙世華這個叔父,上門提親的人很多,這一次容氏親自把關,但選來選去,卻還是覺得上次王氏落選的那個秀才之子最合適。
那家也姓王,王秀才名熙,字興起。那孩子名越,字陌阡,今年十八歲。
這家世麼差不多,書香門第,家風也好,兩個孩子年紀也般配。而且容氏親自見過人,那孩子看起來頗爲穩重實誠,是個有擔當的。要說不足,那就是人才上稍微差了一點。個頭不算很高,皮膚有些黑,五官也不算很俊,不過給人感覺很壯實,據說是因爲經常下地的緣故。但容氏覺得選男人還是要選實在的,那相貌好看有什麼用?
趙世華也親自考校過這孩子的學問,覺得比安南也差不了多少,明年應該是很有希望考秀才的,也贊同與王秀才家結親。
安然很不喜歡這種長輩決定一切的包辦婚姻,於是悄悄拉着堂姐去看那個王陌阡到底長啥樣。
當時,王陌阡剛從趙世華書房出來,由一個小廝領着出去,安然遠遠地看到了,立即拉着安淑姐姐過去,兩人在廊道中相遇了。
王陌阡轉過廊道忽然看到前面有個十五六歲的美貌少女,當時就不禁呆怔了,但隨即又紅着臉低下頭去,結結巴巴地說:“抱歉,在下唐突姑娘了,姑娘先請。”說着,他就低着頭站到一旁把路讓開來。
王陌阡心裡不禁咚咚直跳,今年十八了,家裡也相過幾門親事,村子裡也有好多姑娘想嫁給他,但他一直沒什麼感覺,可是看到安淑,他卻覺得好似看到了仙女似地。他長這麼大,從來就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姑娘。
安然見了,暗自好笑,忙拉着安淑姐姐轉身回去。
等走遠了,沒有人了,安然小聲問安淑:“大姐姐,你看怎麼樣?”
現在家裡也沒人拿安然完全當小孩子看,所以安淑雖然害羞,但想了想,還是說道:“相貌什麼的,都不要緊,只要人品好就……”
安然懂了,暗自稱讚大姐姐是個聰明的。可不是麼?男人還是實在些的好,那相貌什麼的都是浮雲。長得好看的男人可不安全,就算他沒有花花腸子不去找別人,也難保別的女人不找他呀!當然,也不是說相貌平平的男人就不會花心,相貌好的一定出軌,主要還是看人品。
幾方都滿意,於是,安淑的婚事再一次訂了下來,婚期就在八月。因爲之前準備嫁到許家,安淑的嫁妝也準備得差不多了,而且還很厚,趙世華拜託顧家借了幾輛馬車,找個時間拉回了老宅。鄉親們看到了,都不禁嘖嘖稱讚。
六月初,趙世華再次收到賀明朗的信,一來是報喜,他中了一甲探花;二來是求教,他被皇上外放到西城縣,向趙世華詳細詢問蕓薹的種植和榨油情況。
趙世華聽說義兄被點了探花,很爲他高興,將自己之前整理的蕓薹的種植和榨油等等資料抄了一份給他。
安然好奇地問道:“爹爹,西城在哪兒啊?”
“很遠。”趙世華忙着抄寫資料呢,隨口答了一句。
安然不高興了,爹爹竟然因爲那個賀伯父敷衍她。“很遠是多遠?”
“就是……距離我們這裡只怕有三千多里路呢!益州你知道嗎?”趙世華知道這個女兒不問清楚是不會罷休的,只好停下來給她解釋。
安然搖搖頭,這個地名倒是很熟悉,只是不知道在哪兒。
趙世華無奈,只好找了一副地圖出來,指給她看:“喏,就在這兒。以前是屬於哀牢的……”
安然聽到哀牢兩個字,就知道那西城大概的方位了。瑞麗,德宏,玉都啊,前世她還跟哥哥去旅遊過呢,那可是雲南的西南,都接近緬甸了,可真夠遠的。
“爹爹,賀伯父要蕓薹的種植資料想做什麼?他想在西城種蕓薹嗎?”
趙世華點點頭道:“應該是這樣吧!”
安然想了想道:“那個地方少數民族……哦,就是夷人,夷人很多,最重要的是處理好民族關係吧?要致富的話,其實種蕓薹並不好。”反正爹爹是知道自己底細的,自從前次家裡出事,她不得不站出來主事,把自己也暴露得差不多了。現在安然也不必再在爹爹面前藏拙,便有什麼說什麼了,反正爹爹會保護她的。
“哦?你真知道這個地方?”趙世華一聽,也認真起來。“那你說說看,那地方種什麼纔好?”
安然回憶着西城的地理位置,認真地建議道:“西城氣候炎熱。水田裡水稻一年應該可以種三季,爹爹你讓賀伯父試試看。另外,旱地可以種甘蔗,熬製成蔗糖運到大城市裡販賣。另外,那裡應該還有些只能生長在熱帶的特殊水果,如果能運出來賣,應該也是一筆不錯的生意,當地的百姓也可以有不錯的收入。”
說道生意,安然忽然想起顧家,便提議道:“爹爹,要不你讓舅舅去那裡看看,算算成本,看能不能做那裡的生意。有賀伯父在那裡當官,舅舅去了也不怕被人欺負;對賀伯父來說,發展商業有利於繁榮經濟,使百姓富裕起來……”
趙世華點點頭,便將安然的建議也寫上去,又讓人去找顧勝文顧勝武兄弟,看他們有沒有興趣去那麼遠的地方做生意。
三日後,賀明朗的親隨拿着回信回去覆命的時候,就帶着顧勝武一起出發了。
其實顧勝文不是很贊成去那麼遠的地方做生意,不僅是路途遙遠,而是邊境夷人很多,總是有些不安全的。可顧勝武不這麼看,他聽了趙世華的話,不親自去看看如何甘心?事實上,早在漢代,張騫通西域,就到過那一帶,西城也是西南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相比之下,還是很繁華的,商路應該也不難走。
事實上安然很想建議他冬天再去。現在去西城,那還不熱死人了?不過她後來一想,小舅舅如果真的想去西城做生意,就得真正瞭解西城,而炎熱就是西城的一大特色。
六月中旬,趙世華收到了錢鵬陽的信,看完之後,卻只餘下一聲嘆息。
他想不到錢銳居然逃婚了!雖然錢鵬陽寫這封信並沒有指責的意思,但想來人家心裡也不是沒有怨懟的。只能說造化弄人吧!誰讓那小子早生了十年?哪怕他就是晚生五年也好啊!算了,雖然那小子逃婚了,但媳婦兒已經被他兄弟代爲娶回來了,自己的然姐兒也定了婚事。兩個孩子有緣無分吧!只是那李家的姑娘可憐了些。
錢鵬陽到了湖州做知府,這次派人給趙家送信,同時也帶來不少禮物。當然,也有給自己女兒女婿的信。
安南還在縣學讀書,錢穎在家服侍婆母王氏。
收到父親的信,知道父親已經升任知府,錢穎自然高興。孃家越有實力,自己在婆家腰桿也越挺得直。
只是沒想到她整理父親送來的禮物時,居然在裡面發現一封厚厚的信,竟然是二弟錢寧讓轉給然姐兒的。
錢穎並不知道錢銳和安然的事情,但錢寧喜歡然姐兒卻是整個錢府都知道的事情。
她暗自覺得好笑,又感嘆弟弟只怕還不知道然姐兒已經訂了婚事,也沒有多想,就將這封信轉給了安然。
安然打開信,才發現裡面居然是兩封信,一封是錢寧寫的,一封竟然是錢銳寫給她的。
原來,錢銳離開京城去西北赴任前,曾拜託錢寧在以後家裡給趙家的三姐送禮時偷偷把信藏進去好轉給安然。錢寧雖然不高興之前大哥跟自己搶然姐兒,也不知道然姐兒已經定親了,但看到哥哥已經娶了嫂嫂,他也就放心了,非常大度地答應幫他轉交。到家裡真的要給三姐送信的時候,他想起大哥的囑託,便也將就大哥的辦法,自己也寫了一封信放進去。
錢寧囉囉嗦嗦說了很多,有他回京城路上的見聞,有京城的見聞,還有京城的謠言,以及大哥逃婚他幫着把嫂子娶回來的事,最後還寫了他們去湖州上任遇到的事情等等,足足寫了十多頁。
錢銳的就寫得很簡單了,只說在京城聽到謠言,心裡很擔心趙家一家,很擔心她,後來知道盧氏被罷黜,這才放心了些。又說他已經請旨去西北邊關戍守,卻絲毫不提自己已經定親最後逃婚的事情。
安然心裡其實是有些感動的,可是自己已經被爹爹訂出去了,她又能怎麼辦呢?唉!
八月,大堂姐安淑嫁到了王家。王家雖然家境一般,但怎麼都比以前的趙家強,那王陌阡對堂姐也好,安淑回門的時候,一看就知道她過得很幸福。
十月,小姑姑趙雲杏終於生了一個兒子,因五行缺木,取名魏森。魏清源和劉氏都非常高興,魏家終於有後了。趙雲杏自己也放心了,雖然第一胎生了女兒丈夫和婆婆都沒說什麼,但她自己心裡過意不去。現在好了,生了兒子,她才覺得自己對得起丈夫婆婆對自己的好。
森哥兒滿月那天,趙家除了王氏走路不方便(跛了)沒有去,其他都去喝了滿月酒。如今,魏秀芹比以前開朗多了,與安然很合得來;秀雅也會說話能走路了,只是對剛剛出生的小弟弟好奇得很,總想着伸手去撓一下,一刻都離不得人……
時間一天天一月月過去,一轉眼,兩年就過去了。魏清源已經考中了舉人,而趙安南和王陌阡也考中了秀才。
等過了年,趙世華就要準備去京城趕考了。可惜的是,魏清源不打算同去。他說自己不適合做官,還是在家裡守着妻子孩子,自由自在的好。反正現在是舉人了,來投田的也不少,家裡的收入也有了保證,能養活一家妻兒老小他就滿意了,不願意離開老母妻子和孩子。
今年小姑姑又生了一個女兒。安然看小姑姑基本上是一年一個,心裡總想嘆氣。又不是豬,難道就一直生一直生?
大堂哥趙安南和大嫂錢穎已經圓房,只是目前還沒有好消息傳來。倒是大堂姐安淑已經生了一個兒子了,誰都說她是個有福氣的。
兩年來,趙世華和賀明朗錢鵬陽都經常通信。錢鵬陽在湖州種再生稻很成功,年年都得皇上褒獎,估計再幹一任就可能調回京城去。
而賀明朗在西城利用自己圓滑的手段調節各民族糾紛,維護地方穩定,又成功摸索出三季稻的種植法,不但解決了當地百姓的溫飽,還有餘糧賣給商人。據說,西城的稻米非常香,價格也比其他稻米高一些,但在當地,卻並不值錢。因此,這是一樁很好的買賣。
另外,旱地甘蔗的種植也發展得很快,顧家在當地投資了一家熬糖的作坊,將熬製好的蔗糖運回內地銷售。同時也將當地的水果運出來,倒是一條極好的商路。有安然設計的雙層隔熱箱,讓西城的熱帶水果運出來的損傷率減少了很多。當然,顧家賺了錢,也少不了趙家的一份。
現在已經有很多商人看到利益,紛紛涌入西城,使得西城的經濟越發繁榮起來,賀明朗這個縣令的政績也是一年比一年好。
每次從西城回來,小舅舅都會到趙家來一趟,給安然帶來那邊的特產。只可惜合江離西城太遠,那些水果在路上就腐爛了,安然一次都沒吃上。後來,安然就給小舅舅想了個辦法,讓他把那些水果的果肉放上蔗糖做成果醬,只要注意最初的消毒和後期的密封,保存期就長得多了。顧家把這些果醬送到江南銷售,很得女人們的喜愛,賺了不少銀子。
小舅舅每次說起西城的事情,總是眉飛色舞的,讓聽的人也沉浸在其中,感受着他的歡樂。可是,小舅舅總是不肯成親,可把外祖父和外祖母急壞了。
顧宛娘也勸他該成家了,他卻總是說沒有找到合適的人。言下之意是不想要那種媒妁之言的包辦婚姻,他竟然是想自己找一個合心意的。安然知道,小舅舅一定是在西城受了那些少數民族的影響。她想,要是小舅舅以後給她帶一個夷族小舅媽回來,她也不會感到奇怪。
顧勝武很喜歡跟安然談論西城的事情,因爲安然總能給他啓發,給他無數好點子。
而且,無論他說的那些夷人的風俗有多麼奇怪,安然都能夠理解。不知不覺中,甥舅兩人居然有些忘年交的架勢了。
說着說着,安然無意中就說起西城再往南的地方,出產一種玉石,與現有的玉石不同,硬度更大,顏色更亮麗,綠得純粹通透的祖母綠,紅得像火焰的紅翡,黃得純淨的雞油黃,還有紫色的紫眼睛,純淨的白翡,還有什麼福祿壽三彩、藍花冰什麼的……
安然說,那些漂亮的玉石都藏在一塊塊石頭裡面,外面可能什麼都看不出來,也可能會有些蟒帶松花。傳說那裡是當年女媧補天煉五彩石的地方,那些玉石,都是女媧補天沒有用的廢料……
顧勝武聽得激動得很,安然忽然有些不安了,忙告誡他西城往南有大片的雨林,裡面蛇蟲很多,叫他千萬不要去。顧勝武點頭答應着,說自己只是好奇而已,讓她不要擔心。
年底的時候,何氏又懷孕了。安然想,或許三嬸就是那種比較難受孕的人吧。其實她覺得這樣更好些,像小姑姑那樣一年一個,也太傷身子了吧?只可惜她年紀太小,也不好教小姑姑避孕。現在人家都講究多子多孫呢!
今年這個年過得很熱鬧,一家子人都在,又有幾個小孩子鬧騰,極具喜氣。只是安然看着爺爺奶奶身體卻越來越差了。也是,一直勞作慣了的人,忽然成了老太爺老太太,什麼活兒都不讓他們沾手,吃得也比以前好,兩年下來,二老都長胖了不少。人家都說福氣,安然卻擔心他們得三高。
過了大年,趙世華就帶着小廝望秋出發去京城長安趕考了。
不知爲何,自從爹爹走後,安然心裡總有些不安。二月初九那天晚上,安然做了一個噩夢,夢到爹爹滿頭是血的回來了,說是走了太久,捨不得她,所以回來看看她。安然夢醒之後嚇得不行,第二天就去了附近最近的一座寺院上香,爲爹爹祈福。
顧宛娘和容氏都很奇怪,但不管她們怎麼問,她都沒說實話。她知道古人迷信,要是知道她做了這樣一個噩夢,不知道多擔心呢!
三月十二日那天,趙家忽然來了一名衙役,說是要見趙家主事之人,有關於趙舉人的事情告知。於是,門房將他帶去大廳,又讓人通知老太爺和老太太。
現在會試還沒開始,趙家二老都想不到兒子有什麼事情需要現在送回來的,卻不料那衙役一臉沉痛哀憫地看着趙家二老道:“還請二位老人家節哀。二月初十,金州鎮坪縣接到報案,在一條山路上發現二十多具被強盜劫殺的屍體,他們在其中一具屍身上發現了趙舉人的身份文書,所以派人快馬到合江縣報信,請儘快趕往鎮坪縣認屍……”
“不!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夢,對!我在做夢,我要趕快醒過來,這夢太可怕了……”
送信的衙役還沒說完,容氏已經崩潰了。趙茂生也緊緊抓着椅子上雕刻的獸頭,一聲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那衙役,怎麼都不敢相信自己剛纔聽到的消息,一時間站不起來,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時,顧宛娘聽說丈夫派人送信回來,笑呵呵地趕來了。
“爹,娘,相公派人送信回來了?”走進廳裡,顧宛娘才發現爹孃臉色不對,她心中一沉,忙跑過去扶着容氏道,“爹,娘,你們怎麼了?”
這時,那名衙役輕嘆一聲,轉而又沉痛地看着顧宛娘道:“這位是趙太太吧?還請趙太太節哀。我們縣衙周大人收到來自金州鎮坪縣發來的消息,說二月初十那天在一條山路上發現二十多具屍體,其中一人身上有趙舉人的身份文書。現在,屍體暫時收斂在鎮坪縣衙,還請趙家儘快派人趕去認屍……”
“不,不可能的!一定不是我夫君!他不會死的!他怎麼會死呢?一定不是他!死的一定不是他……”顧宛娘忽地站起身來,衝着那衙役厲聲吼叫着,卻忽然聲音一頓,雙眼一閉,身體就軟倒在地。
寄秋見了,忙過去將顧宛娘扶起來,同時高聲叫道:“來人啊!快來人啊——”
……
安然得到消息的時候,只覺得腦子裡轟然一聲炸開來,炸成一片混沌,讓她無法思考。她的心彷彿被人狠狠攥住,揪得緊緊的,咽部好似被什麼堵住了,一口濁氣憋在胸口怎麼都出不來,難受得很。
他們在說什麼?爹爹怎麼會出事?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雖然她一再搖頭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但想起初九那天晚上做的那個噩夢,心裡一直不安。她其實知道,人家沒有確切的證據,是不會這麼遠跑來報信的。
可是,爹爹怎麼能出事?爹爹……
想到爹爹那張滿臉是血的臉,安然就覺得心如刀絞,可是,她不能倒下。她都這樣傷痛難過了,孃親呢?爺爺奶奶呢?他們怎麼承受得住?
安然飛跑出去,將下人集中起來,各自分派了事情。請大夫的請大夫,去親友家傳信的立即出發。而後,她便來到爺爺奶奶的房間,看望了爺爺奶奶之後,請三叔出來說話。
趙世福紅着眼睛出來,看到安然,忍不住又流出淚來。
“然姐兒,你……”趙世福完全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安慰嗎?他知道以然姐兒和二哥的感情,什麼樣的安慰都是沒有用的。
“三叔,我想請您和我哥哥一起趕去鎮坪縣,如果……”說到這裡,安然也說不下去了。那個字,彷彿一刀一刀剜着她的心,怎麼都說不出口。
“好……”趙世福含淚應下,又道,“你爺爺奶奶和你娘本來身體就不好,如何受得住這樣的打擊,你嬸孃又是個沒主意的,家裡的事情,三叔就託付給你了。明天南哥兒應該就要回來了,有他們夫妻在,三叔也放心……我,我今晚就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走……”
“謝謝三叔。”安然含淚謝過三叔,又去孃親房裡找哥哥安齊。
安齊坐在顧宛娘牀前,雖然沒有聽到一點聲音,但一雙眼睛已經哭紅了。
“哥哥……”安然緩緩走了進去。
“然姐兒,你去哪兒了?爹爹……孃親暈倒了。我不相信,一定是弄錯了……”安齊忽然站起身來,迅速擦去臉上的淚水道,“我要去鎮坪縣看看,我不相信……”
安然哽咽着點頭道:“我已經拜託三叔跟你一起去,明天一早就走,多帶點盤纏和人手……”
安齊點點頭,卻倔強地看着安然的眼睛道:“然姐兒,你也不相信是不是?爹爹一定沒事的,對不對?爹爹說你是仙子下凡,你說爹爹沒事,爹爹就一定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安然搖頭,淚水飛濺。聽了哥哥的話,她再也忍不住撲到他懷裡壓抑地痛哭起來。
她也不不願意相信爹爹真的死了,可是她心裡更加害怕。她也好心痛,好無助,她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沒有了爹爹,這個家要怎麼辦?
安齊緊緊抱着妹妹,跟着淚流不止。
“哥哥,初九那天晚上,我,我夢到爹爹滿頭是血的回來,說捨不得我……嗚嗚嗚嗚……”
“什麼?你,你怎麼不跟我們說?”安齊心裡拒絕接受這樣的現實,他不斷地告訴自己爹爹沒有死,一定有哪裡弄錯了,可是妹妹的話卻徹底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一時間心痛得不行。
顧宛娘被兒女的哭聲驚醒,剛剛恢復意識,就聽到安然的話,一時忍不住又暈了過去。
兄妹兩個趕緊抹去淚水,撲到牀上不斷叫着孃親。
過了一會兒,大夫來了。
大夫先去給趙茂生和容氏看了,說是很不好。特別是趙茂生,大夫診斷爲中風,說即便醒了,估計也會癱瘓。而容氏心臟不好,剛纔就差點背過氣去,說是受不得刺激。
安然知道,奶奶只怕有冠心病和腦血栓的徵兆,一不小心受了刺激就可能沒命。
看過趙家二老,大夫才揹着藥箱去給顧宛娘看。
顧宛娘人年輕,身體稍好好一些,但也憂傷過度,說是傷了肝,也需靜養。
這些道理誰都懂,可是,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情,又如何能讓奶奶和孃親不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