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的《茶經》記載:“茶之爲飲,發乎神農氏,聞於魯周公”,說明中國利用茶葉最少已有四千多年的歷史。不過春秋之後,直至漢朝,茶葉有幾百年的斷代,漢末之後,兩晉南北崇尚清虛,士族雅士高談闊論時品茶爲樂,於是茶逐漸成爲流行符號,開始走入大衆視野。而彼時關於飲茶的記載也日益增多,如《廣陵吾老傳》中說:“晉元帝時,有老姥每旦獨提一器若,往市留之,市人競買”之句,可見飲茶已經不是稀罕事了。
只不過飲茶的方式簡單粗暴,都是將茶葉碾成粉之後直接倒進沸水,再加點鹽蔥薑蒜之類的調味品,喝上去分明是菜湯,哪裡是茗茶?唐朝之後流行煮茶,算是略微有點進步了,只放鹽和姜,其他調料很聰明的不放。再到宋開始流行點茶,各種調味品終於退出了茶的舞臺,保留了茶葉本身的香氣和品質。
由此可知,人們對茶葉的認知經歷了冗長的一個過程,徐佑深思熟慮之後,不打算直接採用明朝才發明的炒青法,而是先用唐朝的蒸青法來對時下的飲茶習慣進行第一步的改良。
蒸青不難,陸羽記敘的很詳細:晴,採之,蒸之,搗之,拍之,焙之,穿之,封之,茶之幹矣。以徐佑的理解,並和老茶農們商議之後,理論結合實際,將蒸青法確定的順序爲:蒸茶、解塊、搗茶、裝模、拍壓、出模、列茶晾乾、穿孔、烘焙、成穿、封茶。
然後開始試驗,起先幾次,不出意外的失敗,火候和手法不到位,致使茶香損耗太大,喝起來乾澀無味,還不如以前的茶湯,所以有茶農積極建議往茶裡放調料,徐佑嚴詞拒絕。
作爲後世穿越而來的品茶達人,他實在接受不了茶葉裡放調料的做法,這個風氣一定要改。
“繼續!我不信造不出來!”
“豎子欺爲陸氏無人嗎?”
顧允拜訪陸氏,說了徐佑開出的條件,陸宗周陸定安等都沒說話,和陸緒年紀相仿卻高了一輩的陸定賢頓時大怒,道:“以徐佑的野心,玄機書院必定規制宏大,三五年能建成就屬萬幸,何況限定兩月完工,所用又得翻上數倍……大伯,六哥,這可是無底深淵,填多少錢才能填滿?”
顧允沉聲道:“十七叔,青符因文爭而起殺意,所作所爲,君子不齒,依律當嚴懲。幸而微之通情達理,以和顧陸兩家的情分爲重,既往不咎,寬宏大量,談何欺人?再者,捐建玄機書院,重振儒門,也是利國利民之義舉……”
“嚴懲?如何嚴懲?殺了那黃三,剷除六天有功;殺徐佑,徐佑又沒死,頂多算有惡意,可青符不是聖人,心懷惡意又不違律,不是那徐佑猖狂放肆,多番惹惱青符,會招來殺身之禍嗎?”
顧允默不作聲。
陸定賢和陸緒年紀接近,可名氣卻天差地別,這會的義憤填膺,看似爲陸緒說話,其實是故意想讓他身敗名裂。大家族裡的齷齪,顧允懶得參合,反正最後拿主意的是陸宗周,陸定賢叫的再歡暢,也不過是嗡嗡蠅蟲,於事無補。
過了半響,陸宗周撫須微笑,道:“就按徐佑說的辦吧,我這把老骨頭歇息了太久,也該動動了……”
“大伯!”
陸定賢還要再勸,陸宗周笑道:“建書院乃千秋業,凡讀書人都當支持纔是,賢兒不可妄議!定安,你這兩天去錢塘走一趟,先和徐佑見個面,聊聊大概的想法,只要不逾制,玄機書院的一應開支,全都由陸氏負責。”
陸定安爲難道:“兩個月?”
“怎麼,你辦不到?”
陸定安忙起身,道:“孩兒一定辦妥!”
送顧允離開時,陸定賢斜眼譏嘲道:“顧太守,別忘了你姓顧,馬上就是陸氏的女婿。顧陸朱張,四姓一體,爲了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孌童,從陸氏搜刮如此多的錢財,還要落大伯的顏面,也太偏心了些……”
顧允自然也聽到了外面的風言風語,俊美如婦人的臉蛋不見喜怒,雙手負後,身姿挺拔,淡然道:“十七叔,四姓一體,我是晚輩,不能拿你怎樣。你這番胡話,我今日全當沒有聽到,不過,”他突然回頭,目光裡威嚴畢露,道:“若有下次,我可以保證,哪怕青符從此成了廢人,你也絕無可能在陸氏有出頭之日!切記!”
“你……你!”
陸定賢臉色氣得鐵青,可張了張口,卻再不敢說什麼過分的話。作爲吳郡四姓目前最爲力捧的下一代領軍人物,顧允,他得罪不起!
更何況,這個昔日只知道畫畫的呆頭癡兒,現在竟然有了幾分爲上者的威勢,讓人望之卻步,不敢違逆。
等顧允的牛車遠去,陸定賢這才憤恨的一拳砸在朱門上,眉目扭曲的可怕。他既恨顧允,又恨自己,身爲長輩,卻被後生小子壓制的連反駁的話都不敢說,這是奇恥大辱,不報,誓不爲人!
之後十幾天,徐佑沒有露面,陸定安來錢塘後也避而不見,所有活動都由何濡陪同,去距離明玉山十餘里外的靈秀山上轉了轉,看了施工所需的建造圖紙,饒是早有心理準備,陸定安也被玄機書院的規模嚇了一跳。
“何郎君,你們可粗算過造價幾何嗎?”
何濡叫來計青禾,示意他給個答案,計青禾拿出一疊厚厚的賬簿,道:“若成雛形,估計需要千萬錢;若見端倪,則要兩三千萬錢;若具聲勢,至少五千萬錢!”
陸定安呆坐良久,苦笑道:“何郎君,微之算的一筆好賬啊!”
又過幾日,陸緒終於安然出獄,臥虎司和陸氏達成了什麼協議,徐佑沒有問過,反正從王復的來信裡透着的喜悅,可知這次敲竹槓敲的收穫不菲。信裡還說陸緒雙膝盡碎,以後能不能行走還要看運氣,至少得耗費一兩年的時光來醫治康復。接他出獄的是陸定賢,看到陸緒的慘狀說了幾句不合時宜的話,王復表示會私下裡關注這個人,讓徐佑放心,不會有任何不可測的後果出現。
朱智的信函幾乎和王復的信同時抵達明玉山,比起王復那字裡行間藏不住的狼狽爲奸的竊喜,朱智的信就顯得理智和成熟的多。他先是對徐佑遇刺表達了關心,然後對他的忍讓表示讚賞,但整封信的重點不在於和陸氏的衝突,而是對玄機書院提出了幾個關鍵性的建議。這些問題無不是老成持重的謀身之言,閃爍着閱盡世事的智慧和通達,可見朱智對徐佑是真的上心,而不是敷衍了事。
徐佑分別寫了回信,叮囑王復看緊李仙姬,又和朱智深談了他對玄機書院的謀劃,然後很快把這些事拋之腦後。足足一個多月,日日夜夜和茶農們共處一室,終於趕在顧允的大婚之前,將第一代用蒸青法泡製的茶葉製作了出來,無論香味還是口感,都比當下流行的生茶鮮美了無數倍。同時由天工坊開爐鑄造的模具把散茶做成了茶磚,並命名爲青雀舌,碼成百餘磚裝上大鯿,浩浩蕩蕩往吳縣逆流而上。
七月初五,顧允即將大婚,徐佑初一動身,前往吳縣準備參加婚禮。
這還是重生之後,徐佑參加的第一場婚禮,諸多禮儀,已經先在明玉山練習了多次,避免到時候出乖露醜,砸了徐九斗的招牌。
同時跟隨他出行的有清明、冬至、方斯年和紇奚醜奴,臨下山時,於菟抱了醜奴許久,來南朝這些年,醜奴還是第一次離開她的視線,不過跟着徐佑出去遊玩,於菟很放心。
或許,比在北朝的時候,還要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