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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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大帳裡站滿了人,翠羽軍、幽都軍、中軍、荊州軍各部校尉以上的將軍濟濟一堂,足足近百人,高矮胖瘦不一,門閥庶族出身不同,可在此時此地,這些都不再是約束彼此的鴻溝,人人身披錚亮鮮明的鎧甲,腳穿雁羽厚底皮靴,腰桿挺拔筆直,無須作態,百戰餘威的煞氣在帳篷裡悄然瀰漫,盡顯威風凜凜。旁邊站着的幾個參軍很少直接上陣殺敵,這會竟被駭的大氣都不敢出,乖乖的站在角落,聆聽這些將軍們低聲聊着天,時不時的發出笑聲和爭執聲。

“大將軍到!”

隨着帳門打開,記室參軍張桐猛的並腳敬禮,大聲喊道。

“大將軍!”

幾乎瞬間,帳篷內變得鴉雀無聲,齊刷刷的腳步併攏,鎧甲的鐵葉互相碰撞,發出悅耳的鐵血之音,昂首挺胸,目不斜視,異口同聲的發出宏亮的呼喊,震得帳篷都在輕微的顫抖。

徐佑笑着伸手,道:“四叔,請上座!”

朱智當然不會這麼的不守規矩,這是中軍節堂,可不是家裡的後花園,刻意落後半步,躬身道:“請大將軍上座!”

徐佑不再推辭,從中間留出的通道緩緩走過,數百道炙熱的目光跟着他的身形移動,直到坐在主位,淡淡的道:“點卯吧!”

今日的軍事會議是給全軍打打氣,兵臨敵國京都城下,眼看着勝利在望,難免會有些人生出驕縱情緒,然而驕兵必敗的例子史不絕書,所以集中起來敲打敲打很有必要。參軍司先對比了敵我態勢,姚吉以姚頌守北邊渭橋,彌婆觸守東北石積,姚湛守灞水東,全常翼守城西逍遙園,總兵力在八萬到十萬之間,其中最精銳的還是姚吉的五萬西涼大馬,其餘大都是臨時徵調的雜兵,不值一提。

而楚軍兵力佔據全面優勢,皆是精兵,又是主攻方,可以從容挑選進攻方向,擁有戰場主動權,唯一可慮的是西涼大馬的強悍戰鬥力,可能會給己方造成比較嚴重的損失,因此參軍司的建議,還是分化離間攻心招撫爲主,最好能夠誘使敵軍將領陣前投降,足可摧毀對方的士氣,兵不血刃克長安。

若姚晉活着,這無疑是最佳的戰略,然而姚晉已死,就算有人想投降,也得仔細掂量掂量,畢竟向楚人投降和向姚晉投降是兩碼事。不少人看向左排首位的朱智,眼神頗爲不善,要不是徐佑剛纔對朱智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尊重,這會就有人敢向他出言質詢——姚晉好歹曾是涼主,也是此次伐涼最大的道德依仗,結果突兀死在了朱智的軍中,這簡直駭人聽聞,就是鬧到皇帝面前,也說不過理去。

然而朱智面無表情,全當這些投射過來的眼神是溫柔的春風,徐佑不會公開爲難他,其他人又算得了什麼?

接着徐佑聆聽了多位將軍對戰局的意見和建議,又對某些人的散漫情緒提出了尖銳的批評,最後統一思想,統一力量,統一調度,決定於五日後發起總攻。

主攻方向爲灞水東部的姚湛,中軍三萬人爲先鋒,翠羽軍護衛左翼,防止彌婆觸率西涼大馬突襲,由幽都軍浮水而進,伺機攻打渭橋的姚頌,朱智則防禦全常翼。

安排已定,各將依次回營,徐佑留下朱智,來到休息的帳篷,早準備好的酒菜擺在案几上,溫好的蘭生酒散發着醉人的香,兩人對面而坐,徐佑舉杯,道:“四叔,一路辛苦,請滿飲此杯!”

朱智笑了笑,端起酒杯仰頭而盡,手裡把玩着酒杯,突然問道:“七郎是不是派了人去策反沮渠烏孤?”

徐佑對朱智的神通廣大已習以爲常,聞言並不驚訝,點了點頭,道:“自從四叔決定對西涼用兵,秘府就開始暗中和沮渠烏孤接觸,不過一直以來進展不大,直到我軍攻克洛陽,沮渠烏孤這才鬆動了口風,表示願意談談看。爲了以示我方誠意,秘府羅生司的司主冬至冒險親赴安定郡,和他面談多次,終於達成了盟約。”

“沮渠烏孤答應出兵襲擊涼軍後方,但沮渠家要永鎮涼州,祭祀典章軍政賦稅等,大楚皆不得干預,是不是?”

“是!”徐佑又倒了杯酒,笑道:“四叔,冬至昨夜方到營中,盟約的內容我也是剛剛知曉,你到底哪得來的消息?”

朱智微微笑道:“七郎放心,秘府組織森嚴,如同鐵壁,別說是我,就是合前司隸府與內外侯官之力,也未必鬥得過。我之所以知曉此事,是因爲沮渠烏孤的府署裡有我的人……”

徐佑端起酒杯,放在脣邊輕輕一抿,低垂的眼瞼遮住了平靜如水的目光,道:“我對四叔豈能不放心?不過,四叔既然提起,可是覺得沮渠烏孤靠不住?”

“盧水胡爲錢財賣命,何時靠得住?”朱智顯然對沮渠烏孤的人品相當的鄙視,道:“他可以爲了張掖公出賣姚晉,自然也可以爲了永鎮涼州而出賣姚吉,只是七郎心裡要明白,日後若有人再出更高的價碼,他同樣會露出獠牙,把七郎吞噬的乾乾淨淨!”

“日後的事,日後再議吧,當務之急,先以最小的傷亡攻克長安,結束涼國戰事。北魏那邊吃了大虧,不會善罷甘休,頂多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給我們做準備,等天氣轉寒,黃河結冰,魏軍定會大肆南下,越快穩住關中局勢,我就能越快抽身趕往洛陽……”

徐佑太瞭解盧水胡了,歷史上這支胡人就是戰場上的著名僱傭軍,從東漢開始跟隨政府軍出征西域和匈奴,多次鎮壓其他支胡人的叛亂,誰給的錢多給誰賣命,就像後世那些活躍在中 東戰場的僱傭軍一樣,極具超前的賺錢意識。他們沒有歸屬感,沒有民族認同,唯有利益可以打動,也唯有強大可以讓他們臣服——如同這幾十年來他們臣服在姚氏的威權之下,爲奴做狗,絲毫不敢異動。

這樣的力量,用得好,是披荊斬棘的好刀,用得不好,是背後刺來的暗箭,但不管怎樣,徐佑有把握將沮渠烏孤牢牢的掌控在手裡,說句狂妄的話,若連區區盧水胡都不能降服,他又哪來的勇氣和膽量,去對付元瑜?

說起北魏和洛陽,朱智忍不住讚道:“葉珉究竟是七郎從何處找來的?對斛律提婆一戰,堪稱奇才大略,再稍加磨鍊,將來不可限量!”

徐佑哈哈笑道:“當初在錢塘屯田立營,廣招流民入伍,他沒地方吃飯,來營裡混飯吃的……”

朱智也是一笑,似有所指的道:“這也算是難得的際遇,韓信受食漂母,能屈能伸,終成大事,葉珉有韓信之遺風,但願……沒有韓信之遺恨!”

徐佑凝視着朱智,漸漸收了笑容,淡淡的道:“劉邦量小,容不下一韓信,今上器大,別說區區葉珉,就是四叔,未請上命,擅殺姚晉,只要情有可原,想來主上也不會怪罪!”

朱智沒有絲毫的慌亂,自顧自的倒了酒,望着酒杯裡搖晃的影子,笑道:“我知道瞞不過七郎……不錯,姚晉是我殺的,跟祝元英無關。”

“我不是問罪,只是想聽聽四叔殺他的理由!”徐佑的眼角悄然聚斂,道:“無論我如何爲四叔思慮,可就是想不明白,姚晉活着總比死了好,爲什麼非要在青泥殺了他?”

“理由很簡單,姚晉現在死,看似爲平定西涼增添了些許麻煩,但這些麻煩都是可以解決的小麻煩,無非多死一些人,無非多費一些錢糧,卻能一勞永逸;如果他現在不死,等攻克了長安,我們仍要尊他爲涼主,哪怕是擺在檯面上的傀儡,也畢竟是一國之主,你殺還是不殺?殺了,必定四海生疑,不殺,涼人望之,心有所歸,大楚要耗多少年才能把這八百里秦川真正的收攏麾下、納爲己用?七郎想過沒有,萬一姚晉臥薪嚐膽,成了氣候,莫非還要興師動衆的再來一次西征不成?”

朱智猛然擊碎酒杯,他不會武功,碎片扎入掌心,血跡橫流,卻恍若不知,決然道:“所以青泥之戰,姚辛的兵力在我之上,兩軍對壘,什麼意外都會發生,正是殺他的最好時機。若是等到和七郎會合,十數萬大軍環繞,再來陣前刺殺這樣的把戲,誰也瞞不過,必定貽笑天下,也會累及七郎……”

“殺姚晉之罪,我願一力擔之!疑我謗我,知我罪我,悉聽世人!爲國謀局,豈能顧生前名、怕身後事”

徐佑默然!

清明無聲的出現在門口,燭龍劍露出黝黑的刃身,雖然手無縛雞之力的朱智絕不是徐佑的對手,可小諸葛之名實在太過響亮,誰也猜不透他的手段,說不定藏有針對三品小宗師的殺器,小心點防範總是對的。

徐佑揮了揮手,清明消失,片刻之後,他起身來到朱智的案几前,屈膝跪地,撕掉袍襟爲他包紮手掌,嘆道:“四叔,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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