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請辭
宮中喪事正在進行中,太子處於不問朝事的狀態。
在這種情況下,朝中人心惶惶,每個人都擔心自己將會是被替代下去的那個,同時也有李孜省這樣的人到處奔走,以期獲得一定支持,防止步鄧常恩和趙玉芝的後塵。
“道爺,剛得到消息,說是鄧常恩在詔獄裡比較慘,竟被人用上了大刑,讓他招供到底給誰送過禮,還問他是否跟旁人有牽扯。”
龐頃緊張兮兮地道,“以敝人看來,其矛頭很可能直接指向您……那錦衣衛指揮使朱驥,之前跟您一直都不太對付,他這次或許會拉您下水。”
李孜省皺眉不已,喝斥道:“朱驥真是好大的膽子,之前就兩面三刀,明明得過老子的恩惠,現在卻要反戈一擊?”
龐頃好奇地問道:“您對那位朱指揮使有何恩情?若真有的話,可得趕緊說出來,讓他本人知曉。現在錦衣衛可是代表皇權,在外邊到處咬人,這稍有不慎就容易……”
“我自然明白……”
李孜省說到這裡,突然側頭打量龐頃一眼,問道,“炳坤,你不會是在爲自己擔心吧?要說這收禮之事,很多都是你在外面幫我打理的,有沒有可能是因爲你跟鄧常恩有往來,所以才擔心他把你給咬出來?”
龐頃無奈道:“要說頭幾年,咱們跟鄧常恩不往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自從去年年底後,咱兩家已經徹底斷了往來,這件事您是知曉的。這就要看追溯到什麼時候……”
李孜省道:“誰讓我找了來瞻這個不問事的軟蛋?他倒好,自個兒躲清閒去了,最近也不見他做什麼事,就在那兒躲躲躲,好像朝中什麼事都與他沒關係,老子甚至懷疑他是否有意在給我挖坑。”
龐頃道:“應該不至於,以目前反饋的情況看,朝中那些清流官員,對張侍郎的晉升也頗有微辭,僅僅因爲他是太子的岳父,這件事纔沒發酵開來,可一旦引發輿情,就怕他不但入不了閣,甚至連目前的官位都不保。”
李孜省好奇地問道:“所以說他躲了半天,最後把自己坑進去了?”
龐頃嘆道:“主要還是因爲,張侍郎幫太子做的事,很多都是暗地裡進行,沒有展現在明面上,你說鬥垮樑芳之事,能拿出來公開說嗎?再就是有關宮裡給陛下治病……你說一個大夫,治病救人能成爲其出任宰輔的條件?除非是……”
李孜省點頭道:“明白了,除非是張來瞻有輔佐太子登基的大功,且能擺在明面上,如果說給陛下治病也算是大功的話,那就只能是無法無天且無君無上的弒君之舉了。要真是這樣,張來瞻只會死無葬身之地,而沒法助他入閣。”
說到這裡,李孜省不知爲何竟輕鬆起來。
好似在說,原來張來瞻看起來輕鬆無比,但實際上跟我同病相憐。
我是近佞,乃傳奉官。
你又何嘗不是?
你現在說得好像什麼都不理會,打算就此躲避,但你可知曉,如果你不思進取的話,連自己的官位都行將不保?
“給來瞻送禮去。”
李孜省道,“如你之前所言,他喜歡什麼,就給他送什麼。就是要逼着他往前走……這廝是屬驢的,老子算是看明白了,有時候非得把他給逼急了,他纔會出手,而一旦他出手朝中就必定有人要倒黴。”
……
……
張府別院。
李孜省送來的“禮物”,乃一輛外飾奢華的寬大馬車。
等馬車停在別院後門處,從上面下來四名女子,都是有着驚人美貌的大家閨秀,芳齡不過十四五,且是溫婉的江南女子。
人直接被送到院裡。
張巒聽說此消息後,一副抓耳撓腮的猴急樣,不過他這人膽子小,連後院都不敢跨一步,愣是堅持到自己兒子張延齡從前院進門,才心急火燎前去請教一番。
“爹,您跟兒子說這個,怕是不太好吧?我替娘覺得不甘心啊。”張延齡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倒像是他在教訓兒子。
張巒諂笑道:“爲父何嘗不知?這節骨眼兒上,李孜省給我送女人,準沒安好心。不過他給我的信,我看過了,好像沒啥啊……要不你也瞅瞅?”
說着,張巒把李孜省的親筆書函交給了張延齡。
張延齡看完後皺眉不已,問道:“這種信,您不趕緊燒燬,等什麼呢?回頭被人查到,說您跟李孜省暗通款曲,甚至想左右朝局,您該如何自證清白?”
“啊?”
張巒有些驚訝,趕忙解釋,“這不是打算等你來,跟你商議過後再做決定嗎?”
“您跟我轉述,效果也差不多。”張延齡道。
張巒隨即把信撕碎就地扔了,見兒子翻白眼後,又蹲下去不情願地把地上部分碎片撿起來,直接塞進嘴裡嚼了嚼嚥下肚去。
張延齡看了一陣無語,問道:“好吃嗎?”
“滾!”
張巒罵道,“你個臭小子,成天嚇唬你爹。爲父且問你,現在作何選擇?朝中已開始有人蔘劾我了,很可能我要步鄧常恩後塵……你想啊,太常寺現在很多官員已經下獄問罪,我是他們中官銜最大的那個,且我也是個傳奉官,我能獨善其身嗎?”
張延齡道:“要不……爹就去詔獄待幾天?”
張巒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太子都要登基了,我還得住進去?”
那無辜的小眼神好似在說,不是說好了太子登基我就能過好日子了麼?
這怎麼跟你之前描述的完全不一樣呢?
“爹,我且問您……您想入閣嗎?”張延齡問道。
張巒嘆道:“入什麼閣啊……我知道自己是啥出身,水平和資歷也不夠,壓根兒就沒那想法。
“是你和太后一直說,讓我做點兒實事,輔佐太子坐穩皇位。可是……你覺得我是那做大事的材料嗎?我入閣後,能做什麼?
“就以現在我執掌翰林院爲例,名義上我是翰林院最大的官員,但你看有哪個下屬理我?去了翰林院也啥都做不了,整個一傀儡,徒有其名罷了。”
張延齡道:“那就簡單了,主動提出辭呈,就說您的使命已經完成,可以告老還鄉了。”
“啥?告老還鄉?爲父很老嗎?”
張巒一副很驚訝的模樣。
張延齡心說,你是不老,但按照歷史來說,再過幾年你就要壽終正寢了。
你還真當自己身體有多健康,能活到古稀之年,再享受個幾十年的好光景?
對不起,連你兒子我,按照正常來說,好日子也就剩下三十多年了……甚至後面那十幾年過得也不咋地……甚至還有幾年在牢房裡數着日頭等着掉腦袋……那種暗無天日的苦日子,我寧可早死早投胎。
張延齡道:“以退爲進,是目前您最好的選擇。”
張巒道:“我就怕你逼着我往前衝,那好,我馬上寫奏疏,請辭去。”
說到這裡,張巒不知爲何,顯得特別輕鬆,好像這是他一直在思考,卻未能付諸行動的事情。
他似乎又怕兒子在說反話,說完後還特意觀察了一下兒子的反應,在確定張延齡的確是這麼設計的時候,他這邊反而有點不淡定了。
逼着我往前走這麼多步,一夜間就讓我退回原點?
張延齡笑着問道:“怎麼?剛纔爹不是還意氣風發要退出朝堂嗎?不捨得了?”
張巒道:“吾兒,我且問你,是否我寫了這道請辭的奏疏,那後院的女人,就得給李孜省送回去?”
“是啊。”
張延齡笑道,“您都無權無勢了,已經無法幫到李孜省,憑什麼收人家的禮物?您還打算跟李孜省綁在同一條船上,等着一起沉沒呢?”
張巒有些遺憾道:“可是……爲父想把禮物收了,才退出朝堂,你看……”
張延齡驚訝道:“爹啊,您現在要爲了幾個女人,把好不容易摘取的豐碩成果給丟了,甚至還打算連自己的名節都不要了?我可以這麼說嗎……您做這麼多,就是爲了後院多幾個女人?”
“這個……那個……”
張巒一時間不好解釋。
顯然他就是個沒有大志向的人,對他這樣近乎窮了大半輩子的人來說,能有今天的榮華富貴,他已經很滿足了。
真讓他大權獨攬,他會擔驚受怕,因爲那不是他能力範圍內的東西。
張延齡道:“請辭的態度,您必須得有。人可以暫時不送回去,但您也不能直接就……”
“明白,明白。”
張巒一聽,可以先辭官,但不把女人送還給李孜省,瞬間又感覺找到了方向,此時兒子說什麼那都是金科玉律,必須要照辦,“你繼續說,爲父還得做什麼?”
張延齡道:“您請辭,太子一定會挽留,到時候本來對您意見很大的一些人,諸如東宮講官等,他們爲了安撫太子,也不得不出面挽留,會保留您一定的官職,但讓您入閣,他們是絕對不會容忍的。”
“入什麼閣啊……我從來都沒想過這件事。”張巒笑呵呵道。
只要給女人,官我都可以不做,入什麼閣?
張延齡繼續道:“接下來,就是商議一個入閣人選的問題,萬安和劉吉必定要走一人,這個人只能是萬安。等萬安離開後,空出來的位置,得有人補上……您可以幫太子參謀,甚至幫忙舉薦。”
“誰……比較合適?”
張巒問道,“我說了人選,有用嗎?”
“當然有用,這個人,可以是徐溥,也可以是劉健,但一定不能是您自己。”
張延齡解釋道,“爹您也是可以入閣的,但顯然不會做首輔。這一點您必須要弄清楚,如果您直接在徐溥和劉健之前入閣,就是奔着首輔的位置去的,那別人肯定不會同意。但只要您舉薦這二人,他們先您一步入閣,那您就有機會入閣,朝中文臣對您的反對聲音也會降低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