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巒聽到周太后提及重孫的問題,心裡就活動開了。
看來事情不簡單哪!
這是在我面前暗示,要給我那女婿納妃,以便早生、多生孩子嗎?
話說我女兒的確是皇后,但要是不能早日誕下皇長子,以後是否能順利坐在皇后的位子上,將來繼續給我們張家帶來榮光,那就兩說了。
就好像現在,誰還記得錢太后家?
作爲英宗的正妻,憲宗的嫡母,如今人們提到前朝的太后,誰會想起與英宗患難與共、同甘共苦的賢明皇后?
誰不把周太后當成嫡後?
但實際上,她真的配嗎?
隨後朱祐樘夫婦二人,果然過來跟周太后、張巒一道吃午飯,但餐桌上的氣氛卻顯得很沉悶。
顯然朱祐樘是個謹慎的人。
面對長輩時他可沒那麼多話可講,連之前想跟岳父說的事,現在也不得不三緘其口,生怕打擾到周太后的清修。
不過周太后也頗爲識趣,午飯剛結束就讓張巒離開,意思是讓他去跟朱祐樘夫妻二人說點兒私密的話題。
“父親,你也是,從不注意避嫌,怎麼沒事就往清寧宮跑?”
從周太后那兒出來後,張玗蹙眉打量老父親,嘴上開始埋怨起來。
張巒不悅道:“你以爲我樂意呢?你說太皇太后專程派人到家裡相邀,我能不來嗎?我也想當個閒人……我是啥性格,別人不清楚,難道作爲女兒,你也不知嗎?”
張玗回頭看了清寧宮巍峨的殿宇一眼,也是心有不解:“卻不知皇祖母到底是什麼意思,總請你進宮來……莫非她想過問朝事?”
“不知道。”
張巒搖頭,“或許她是爲了我這個人呢?”
“父親你說什麼?”
張玗一時有些疑惑,不由再次打量張巒。
張巒老臉一紅,連忙道:“哦,沒什麼,你就當我沒說過吧……對了,陛下今日傳喚是怎麼個意思?你們有什麼要緊事,要與我說嗎?”
“沒有。”
張玗斷然否定,然後解釋,“只不過是我聽說你入宮,還得知你來了清寧宮,覺得你這個做父親的入宮,應該是想看望下女兒,便跟陛下說,讓他請你過去。”
“哎呀,你這樣不對。人家太皇太后怎麼說也是長輩,請我來做客,你非要橫插一槓子,這讓老人家心中會有意見的。”張巒道。
張玗黑着臉質問:“你是在教訓我嗎?”
張巒道:“豈敢豈敢?你是皇后,我就算是你父親,現在也得把你當祖宗一樣供着。”
張玗輕哼:“我還以爲你不想來這兒呢,感情是我想多了?本琢磨着如何才能替你解圍……看來你還挺想來拜會皇祖母的?”
“咳咳……吾兒,就當爲父說錯了話,行不行?其實爲父也不想來……真的,很不想,卻又不得不來!”
張巒馬上認慫,感慨地說道,“爲父實在是沒辦法,你說陛下剛登基,需要有人支持,而來自太皇太后的支持格外重要,再便是我想替你拉拉關係……最重要的是,你到現在肚子都還沒動靜。你要是能生下外孫,我還用得着求誰?我不得把頭揚到天上去?”
張玗生氣地道:“父親,這是你該關心的事嗎?”
張巒漲紅着臉道:“靠,我想抱外孫,還不讓說了?感情你生下來的不是我張家的血脈,是嗎?再不行的話,回頭我讓延齡來……讓他給你診斷診斷。
“咱們張家眼前的確是靠你,但要說將來,那就得靠你的肚子了!你也給爲父爭口氣,早日誕下麟兒,以後爲父就不用天天求爺爺告奶奶一般到處跑了。”
……
……
由於朱佑樘吃過午飯就直接返回幹清宮處理政務,張巒在坤寧宮短暫地喝了會兒茶,就向女兒告辭,張玗也沒挽留他。
出宮路上,張巒突然想起,自己自打出任戶部侍郎後,去衙門口的次數屈指可數,便決定走承天門、長安左門出宮,先去戶部逛一圈。
這也是他受傷後,第一次到戶部衙門來。
張巒當然不想坐班,今天去只不過是一時興起,走個過場,順便見見同僚,算是混個臉熟,然後就想繼續回家去當他的閒人。
不料他在戶部衙門屬於自己的公廡坐下,屁股還沒坐熱呢,便接到通知,說是吏部右侍郎徐瓊前來拜訪。
雖然張巒並不太想應酬和交際,但他畢竟跟徐瓊之間算是沾親帶故,在朝中能直接幫到他的人不多,徐瓊姑且算一個,所以還是耐着性子叫人進來。
“來瞻,你的傷,這是好了麼?”
徐瓊一進房間便打量起了張巒的傷腿。
張巒略微有些尷尬,解釋道:“能走路了,但並沒有痊癒,還在養……話說最近腳脖子那兒痛得厲害,我正琢磨傷處是不是延伸到了骨髓裡面……外層的骨頭癒合了,結果裡面卻流膿了?”
“什麼?”
徐瓊聞言皺眉。
他算是聽出來了,張巒分明就是在推諉,大概是不想坐班或是上朝,甚至來衙門點卯他都不樂意。
在這種心境下,張巒就把自己本來不太嚴重的傷情儘可能誇大,好像一輩子都要當個瘸子或是跛子,大明朝廷讓他受了很重的工傷,就得養他一輩子。
張巒似乎自己都知道剛纔說的那套傷病理論站不住腳,趕忙轉變話題:“有事你就直說吧,我就是來衙門口看看,回頭就回府繼續養傷。”
徐瓊點點頭,在辦公桌對面坐下來後,便一臉認真地問道:“聽說你要主持黃河河工之事?”
張巒大感訝異,問道:“消息傳播得這麼快麼?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再者,不是說計劃通過要走很多流程嗎?怎麼連你都知道了?”
“你別管我從何得知,就想問你是否有這麼回事?”徐瓊到底爲官多年,性格還是比較沉穩的。
見到張巒這種口無遮攔,甚至帶着隨心所性的賴皮性格,其實是看不慣的。
奈何張巒就是靠這一套在官場立足,而且以兩人的親密關係又沒法去糾正對方,只能先忍住。
張巒嘆道:“是有這麼回事……陛下想修黃河,令黃河改道,短時間內消除水患影響,讓中原之地再次成爲大明的糧倉。這不我就拿出了一份計劃書,報上去後陛下讓司禮監送去給內閣的人看過,他們說這件事要先驗證是否可行,事情到這兒就先停下了。”
“這樣啊……來瞻,爲什麼你非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徐瓊皺眉問道。
“給自己找……不……痛快?”
張巒詫異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該牽扯進這件事裡,應置身事外,當不知曉是嗎?”
“唉!我知道來瞻你的性子……你是個熱心腸,尤其對陛下、對皇后,那是但有所求便一門心思要相助到底,但凡事都要量力而爲。”
徐瓊認真指點。
張巒聳聳肩道:“我當然知道遇事要量力而爲,這不是我覺得自己……還行嗎?”
“莫非你懂河工之事?”
徐瓊驚訝中帶着不解。
張巒心說,我是不懂,但架不住我兒子懂啊,我聽他的不就完了?
“略知一二。”
張巒厚着臉皮道。
“乃銀臺司那位李尚書幫你操持這件事?”
徐瓊又問。
“這個……呃……算是吧。”
張巒遲疑後回道。
“原來如此。”
徐瓊好似釋然一般,說道,“李尚書先前幫你很多,你也承了他很多情,你這麼做完全可以理解。但……現在情況極其複雜,朝中彈劾他的奏疏不知凡幾,倒臺是遲早的事。你最好不要跟他牽扯太多,尤其是河工這種事,他自己都不甚明瞭,談何指點你呢?”
張巒問道:“你是想說,李孜省其實也不懂河工事,他故意跟我說能幫上我的忙,其實就是……”
徐瓊一聽張巒直呼李孜省其名,大概猜想張巒現在也不太瞧得上李孜省了,於是點頭應和:“是的,李孜省其人極爲狡詐,或許是想利用你對這件事的態度,爲他自己牟取私利,你不得不防上一手。”
“嗯!?”
張巒一臉懵逼。
他在想,你徐時雍不是承蒙李孜省的眷顧,才從南京調到京師來,出任吏部右侍郎的麼?
之前你還挺感激他的,怎麼現在……
好像翻臉無情啊!
我叫李孜省大名,是因爲我倆關係好到幾乎要穿同一條褲子了,可你這裡是怎麼回事?
真要忘恩負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