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
這三個字很是平常,但在王員外嘴裡吐出來,卻是有一種森然的味道。而他身上所散發的上位者氣息,無不證明此人身份不凡。
啊?
鍾承恩亦是反應了過來,嘴巴微微張開,眼睛閃過一抹懊悔。
他剛剛是失言了,或者說是被林大彪套了路。他否認王員外是他安排的人,但亦間接承認是他在背後搞的鬼,那個老婦卻是他安排的人。
但他很快轉念一想,這失言又如何,抵死不認便是了。
至於眼前這個來自梧州府的員外,不過就是有些派頭的富商罷了。且梧州府歸屬於廣西,縱使他在梧州府有些能耐,那亦不可能有通天本領插手到這兵備司中來。
“你如此枉顧國法,竟然行栽贓陷害之舉,你可知罪?”王員外的手掌還落在桌面上,眼睛瞪着鍾承恩質問道。
咦?
苟知縣等人聽着王員外如此的口氣,便知道這人的身份定然是不凡。
這是?
艾典史亦顧不得裝醉,睜開眼睛打量着王員外,卻無法猜透對方的身份。甚至不知道對方是在任上,還是已經下野的朝廷大佬。
“你誰啊?裝什麼大尾巴狼呢!”
面對如此的質問,鍾承恩並不感到害怕,卻是瞪着眼冷哼道。
他想起先前一個自以爲是的退休官員,亦是指着他鼻子進行責備,結果被他吊在樹上抽鞭子。這個受辱的官員揚言要寫信給他的同科和同僚治他的罪,結果事情到了現在,啥動靜都沒有,一些過氣的官員就是如此不自知,從而徒增笑料。
“放肆!我家老爺是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兼理巡撫事,休得無禮!”管家站了出來,並隆重地念出了一連串的頭銜。
或許很多人覺得太長,但卻可以側重地概括爲:兩廣總督。
正統至景泰年間,兩廣的瑤民、僮民不堪朝廷官員的盤剝,數次舉行大規模的起義。
當時,廣東總兵官董興、廣西總兵官武毅因無上司的節制,推諉不任事,造成局勢惡化。爲了改變這種狀況,兵部尚書于謙奏請朝廷,遣右都御史王翱總督兩廣軍務,主管鎮壓兩廣的瑤民、僮民起義,自總兵以下皆聽節制。
這是兩廣設置總督的開端,乃戰事的臨時建制,主要是征討瑤民、僮民起義。
只是瑤民起義時有起復,沿海又多倭寇爲患,兩廣總督漸成定製,總督府設於梧州,
現任兩廣總督王鈁,嘉靖二年進士,授南京工部都水司主事。累經升遷,今爲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兼理巡撫事。
這種帶着六部侍郎官職的朝廷大員,別說是小小的衛指揮衛,哪怕是官位二品的左布政使,對王鈁亦是要畢恭畢敬的。
兩廣總督王鈁?
鍾承恩的大腦嗡地一聲,腳便是軟了,整個身子跌坐在地上。他如何都想不到,眼前這個王員外,竟然就是兩廣地區的絕對大佬。
特別這位大佬是主抓軍政,想要掐住他,就如同掐死只螞蟻般簡單。
“下官拜見部堂大人!”
苟知縣和艾典史等人相視一眼,當即恭敬地行跪拜之禮。儘管他們猜到這人的來頭不小,但亮明身份的時候,還是大大地震驚了一把。
林二虎和大彪的眼睛亦是震驚萬分,跟着苟知縣等人一同行禮。
咦?
正在津津有味吃着糕點的虎妞擡起頭,詫異地望了坐在對面的王鈁一眼,但她卻沒有跟着跪拜的意思,那雙明亮的大眼睛更多的是好奇。
“末將拜見部堂大人!”
鍾承恩亦是回過神來,從地上爬起又跪下行禮道。
“本督在問你話呢!”
王鈁的餘怒未消,對着變得畢恭畢敬的鐘承思沉聲道。
他是一個理性的人,處事歷來都極少用猜測,而是講究真憑實據。亦是如此,他就繼續僞裝成普通的客商,任着這位衛指揮使查明真相。
但讓他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的齷齪。一位三品的武將竟然行栽贓嫁禍之舉,向着一名頗有官聲的文官潑髒水。
他於嘉靖二年入朝爲官,至今已經有三十五載。正是憑着“清操士”的好官聲,他這個沒有背景的普通進士官才能走到這個位置,如何不知道官聲的重要性。
一旦林晧然落下縱容族人在家鄉私盜珍珠的惡名,且不論聖上會不會直接降罪,這便會成爲林晧然仕途的一個污點。
“卑……卑職不知!卑職冤枉啊!”鍾承恩哪裡敢認罪,當即便是求饒道。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的心哇涼哇涼的,才發現這事的嚴重性。一旦進行追究,且不論那批珍珠的來歷,這栽贓嫁禍的罪名亦是不輕。
王鈁聽着他進行否認,臉色亦是一沉道:“你冤枉?那就是本督私盜珍珠,今於石城西門被你帶人親自抓獲了!”
“不是!”鍾承恩連忙搖頭,哪裡還敢栽贓於王鈁道。何況,兩廣總督私盜珍珠並親自走私,這無疑是一件很荒謬的事。
“本督既不是私盜珍珠的竊賊,而你又沒有栽贓嫁禍,那就便是老婦想通過本督幫其走私,事情是不是這樣?”王鈁眯着眼睛,有理有據地分析道。
“是,是這樣的!”鍾承恩眼睛一亮,當即如同雞啄米般點頭,彷彿看到了一片生機。
只是生機很快就灰飛煙滅,王鈁緊接着說道:“很好!那本總督就要交由按察司查辦,這珍珠是何時何處被盜,是哪夥人幹下這等不法之事,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啊?”
鍾承恩的嘴巴足以容下一枚雞蛋,整張臉亦是一片慘白。這個案件若是交給按察司進行查辦,事情根本經不起推敲,最終還會查到他的身上。
特別他手下這幾張嘴,恐怕不用按察司找東西撬,就已經主動招認一切了。
一念至此,他當真是死的心都有!這千算萬算,當真不如天算,怎麼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在部堂大人的眼皮底下進行這種栽贓嫁禍之事。
自作孽,不可活!
艾典史等人望着如喪考妣的鐘承恩,卻是沒有同情和憐憫,只覺得這人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