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開翰果然有他的辦法,也不知道他怎麼做的,甕子藏得看不到蹤跡,楚容特意悶頭找了一會,卻始終找不到它的存在。
問楚開翰?
“你還小,等你再大一些,大哥將法子交給你怎麼樣?”楚開翰如是說來。
楚容只能暫時忘了。
又一天開始了,陽光穿透濃霧,灑落大地。
楚容蹲在她的‘小花園’裡,手中特製的小鋤頭有一下沒一下的鏟動着,早晨泥土溼潤,除去雜草最爲容易了。
“小妹,過來幫我一下!”
打着哈欠的楚容聽到了楚雲的聲音,忙不迭扔掉了小鋤頭,看了一眼已經站住了腳跟、不會輕易死去的五角星花,嘴角忍不住上揚,小手輕輕一拍,傻氣的開口道:“吶,等着姐姐啊,一會兒將你們移走。”
然後朝着廚房的位置衝了過去。
不遠處,楚開翰正檢查着大鋤頭,手中一塊大石頭,有鬆動的位置重新打緊。
而楚開墨,折騰着一個髒兮兮的布口袋,正滿頭大汗又笨手笨腳的將之綁緊。
“姐,要我幫什麼忙?”楚容視線一掃,將簡陋得養成不能稱之爲廚房的角落收入眼中,擡頭看了看以厚布遮頂的屋頂,隱隱閃過一個念頭。
楚雲忙不得不可開交,手中溼漉都顧不得擦拭,道:“你幫我把這把青菜洗了,要洗乾淨,大哥馬上要下地了,得吃飽了才行。”
楚開翰原本在城裡當跑腿的夥計,後來家中多變,被掌櫃辭退了,無處可去,便留在了家中,爲此,沒少叫劉氏翻白眼。
後來楚長河出事,地裡的活完全放下了,身爲人子的楚開翰不得不匆忙撿起丟掉的鋤頭。
楚容點頭,擼起袖子,端着重重的木盆子差點直不起腰來,剛走出廚房,就大聲喊道:“哥!大哥!快來幫忙!”
木盆厚重,用一種特殊又隨處可見的木材打磨而成,扛起來十分費力。
楚開翰應聲走了過來。
“廚房裡不是有水麼?你拿出來幹什麼?”楚開翰皺着眉,接過那大木盆子道。
楚容抹了一把汗水,道:“我想把這些用過的水收集起來。”用來澆花。
楚開翰白了她一眼,一臉‘你是大蠢貨’的表情看着楚容,道:“我們香山村從不缺少水,哪怕最難捱的大旱,香山村也不會少了水,你不需要這麼節約。”
楚容眨了眨眼,突然覺得無言以對。
因爲水多,所以就不需要節約了麼?
楚開翰的理解卻是:“反正這水最後也會回到河裡,就算全部倒掉也不會浪費。”
楚容一臉懵逼,有些不明白倒掉的水怎麼會重新回到河裡。
楚開翰解釋道:“香山村河流衆多,四通八達的交錯纏繞,地下水流充足,我們將水倒掉,這水是不是就滲入了地裡?”
楚容點頭。
楚開翰再道:“水分滲入地裡,不是會重新回到地下水的流淌之中?”
楚容再次點頭。
楚開翰笑道:“那不就可以了?水倒了,它回到了井裡,那就不算浪費,對不對?”
楚容一臉恍然,竟然覺得這話沒毛病。
楚開翰笑了笑,抱了那木盆繞過楚容走了出去。
可又覺得不對,哪裡不對,原諒從來都是學渣的她想不明白。
扭頭,鑽入廚房,蹲着清洗青菜,而楚開翰,看了一眼天色,果斷提了兩個木桶,往前院子走去。
“姐,這青菜哪裡來的?我似乎沒從菜園裡看到過啊。”楚容拈着一片葉子,問道。
“嗯,不是從家裡的菜園子裡摘的,是村長讓他家小子送過來的。”楚雲頭也不回的說道。
楚容微愕,道:“村長家的菜?村長怎麼會給我們家送菜啊?”
記憶中,一家人和村長根本沒有半分關係,最多也就村長和村民的關係,再多的卻是沒有。
楚雲道:“這你還想不明白?村子其實很小,稍微出點事整個村子都會知道,我們一家人被老宅子趕了出來,表面上是因爲這個地方僻靜,適合養傷,而且是該我們家自己跪求的結果。一些人相信了,也覺得爺奶太厚道,沒有因爲病重的兒子、孫子直接將我們趕走,仁至義盡。自然也會有有些人不相信,覺得爺奶冷酷無情,若非爲了四叔讀書之事,想必我們可就直接被趕出去了,哪裡還會有這三間小破屋子住?”
頓了頓道:“村長作爲一村之長,自然有責任照顧每一個村民,但是我們搬離之事畢竟是私事,而且也沒有真的被驅趕,村長不好出面,只能在別的方面出手相助。”
最重要的應該是家裡的讀書人四叔,村長也不願意得罪一個讀書人,尤其是這個讀書人前途光明。
因此,會幫着楚家人掩飾他們的不合理之舉,也會暗地裡相助,算是彌補良心上的不安。
楚容點了點頭,記憶裡,村長就是你個板着臉的老頭子,一言不發的看着人,能將人看得低下頭,威嚴無比,在村子裡聲名赫赫。
沒想到倒是個能掐會算的。
看準了楚長海未來必將出人頭地,有給了他們一把甜棗,看,此時的楚雲就面帶感謝,畢竟雪中送炭難,而村長只用了一把青菜,便叫他們打心裡感激村長。
撅了撅嘴,楚容沒再多說,埋頭洗菜。
早晨的算不得飯,因爲沒有一粒米,簡單的燙青菜加幾塊烤地瓜,以及一盤色香味美的燜鍋雞肉。
一家人卻是吃得津津有味。
飯後筷子一扔,楚開翰被三叔喊去下地,楚開墨賊眉鼠眼的抱着他折騰了許久依舊沒能打上結的布口袋,匆匆跑了出去。
而楚容,也蹲在‘小花園’裡,小心的將長得細密的五角星花移栽出來。
五角星花是一種不挑土壤的植物,生命力頑強,極容易存活,到了夏季十分,這東西幾乎隨處可見,綠色的藤蔓攀附大樹生長,紫紅色五角型小花煞是靈巧可比。
楚容便是看中了它的容易存活。
移栽所用花盆沒有,楚容用那些漏了小口子無法再用、卻捨不得丟掉的大鐵鍋替代,鏟入泥土,小心的挑出當中的小碎石頭,拌入被濃煙燻黑的泥土,這纔將五角星花栽種其中。
“小妹!爲什麼把這些花搬到牆角?你的‘小花園’要搬家了麼?”坐在院子裡抓緊時間繡花的楚雲看楚容吃力的搬動大鐵鍋,不由得發笑。
楚容擡頭道:“沒有要搬家,只是我看到這五角星花喜歡往高處爬,就想着叫它爬上我們家的屋頂,等到來年花開的時候,絕對美得一塌糊塗!”
光是想想就叫人興奮不已!
對了,還有爬山虎這玩意兒,也往上生長的,不知道這個地方有沒有爬山虎?
不過爬山虎枯萎的時候簡直不要太醜,楚容剛升起的栽種念頭轉瞬又抹了去。
楚雲好脾氣的看了一下那烏漆麻黑的大鐵鍋,嘴角微微一抽,道:“這東西放在牆角,小妹你不覺得太難看了麼?”
楚容愣了一下,往後退了兩步,懷抱雙手,十分仔細的看了那鐵鍋一眼,猶豫道:“是有些難看,可是,不種這裡,種哪裡?”
楚雲撲哧一聲笑了,道:“這就等待小妹自己選擇發現了。”
說完不再看楚容,埋頭繡花,她需要換點銀子,秋天來了,冬天還會遠麼?那時候家裡不修繕一番根本沒辦法撐過去。
楚容蹲了下去,抱着腦袋,盯着那大鐵鍋,隱隱苦惱着。
房間裡,孟氏和楚長河透過門縫,將這一幕收入眼中,也是一笑。
“孩子他爹,你看到了麼?我們的孩子比別人家活潑有想法,你忍着打碎他們的天真麼?”孟氏笑了一笑,放下手中的碗,認真的看着楚長河。
到底心裡慌亂,生怕楚長河再次想不開。
楚長河捂了捂臉,覺得一輩子都要被媳婦兒嘲笑了,白着一張臉,嘆了一口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家裡的情況,我當時就想着不能給你和孩子們添麻煩,我帶了六郎一起走,而你們最多難過一段時間,日子久了,總會忘記我們。”
病痛,壓碎一個家庭輕而易舉。
孟氏眼淚唰的流下來了,哪怕明白楚長河尋死的原因是怕拖累他們,每每想起來都忍不住心尖顫抖。
“孩子他爹…”
“你別說話,聽我說完。”楚長河打斷了她的話,一時間太過大聲,而感覺到陣陣頭昏眼花,忙閉了閉眼,忍過去這遭難受。
片刻,聽着院子裡苦惱又調皮的聲音,楚長河微微一笑,也緩了過來,道:“我們的五丫那麼小,我捨不得叫她沒有爹,我們的雲兒那麼乖巧,我捨不得她年紀小小負擔一個家,還有二郎、四郎,他們想努力撐起這個家,我卻不能拼命的拖後腿,我會努力活着,哪怕無法完全撐起天空,也要看着他們長大到可以幫我。”
一個男人便是家中的頂樑柱,縱然身體殘缺有病,也無法撼動他的地位,有他在,家中的孩子纔有主心骨,纔會在茫然無措的時候摸到支撐。
不需要他做太多,只要他活着,孩子們便心有歸處。
這是家,有爹有娘有孩子的家。
“哎!你說得對!孩子們努力撐起這個家,我們不能拖後腿。”孟氏哽咽,破涕爲笑,眉眼之間具是驕傲之色。
楚長河微微羞赧,活這麼多年,還從沒這般煽情過,一時間有些彆扭。
孟氏笑了笑,擦去眼淚,眸光深處的溫柔似乎回來了,笑道:“把這湯喝了吧,雲兒特地熬煮了好幾次,不會太沖。”
太補的東西孟氏沒敢給楚長河吃,又想着吃太久的清淡難免寡淡無味,因此,讓楚雲將得來的反覆煮了幾次,這纔敢端給楚長河享用。
楚長河卻是搖了搖頭,道:“我有些乏,沒什麼胃口,待我睡醒了再吃…”
一句話沒說完,人已經歪着腦袋睡了過去。
孟氏黯然,幾分憂色爬上眉梢。
……
“老價錢,狗母蛇一條八文錢,知了殼稱重,一斤五十文錢。”香山村某個陰暗的角落,楚開墨盤腿坐在地上,身前幾個口袋,其中有兩個是鼓鼓的,不時鼓動一下。
“好!我賣給你,這裡有三條狗母蛇,知了殼太輕沒什麼重量,等我積攢一些再來,喏,給我銅板!”
一瘦瘦弱弱的小男孩猶豫了下,最終咬牙將懷裡捆了好幾圈的布袋子送了出去。
楚開墨皺眉,盯着那布袋子看了一會兒,不悅道:“不是說了要活的麼,你看看這布袋子,都不動了,那狗母蛇是不是死掉了?死了就不新鮮了,我收了也沒有用。”
那小男孩忙道:“沒死,剛抓的,最多是暈了而已,不信你自己看!”
說着,手忙腳亂的掀開了那布袋子,卻是直挺挺翻肚皮的狗母蛇,小男孩小臉一紅,忙掩了袋子,略局部的看着楚開墨。
楚開墨嘆了一口氣,道:“算了,看在你家那麼困難的面子上,這次我勉強收了,但是下次再這樣,送我我都不要!”
小男孩忙不迭點頭,道:“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是活蹦亂跳的!”
銀貨兩訖,楚開墨忍着一臉肉疼不去那把被送出去的銅錢,大聲喊道:“下一個,快點,很快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我可沒功夫等你們!”
趁着狗母蛇還活着,他還要跑一趟城裡呢!
“我的是知了殼,你給我稱重。”又是一個小男孩,不過他長得比較高大,就這麼居高臨下的注視着楚開墨,將手中的袋子往他腳邊一扔,眼中帶着不相信。
這麼小的孩子,還沒他肩膀高,跑來收購什麼狗母蛇、知了殼的,這孩子有錢給麼?
帶着滿滿的疑問,緊緊盯着楚開墨。
楚開墨自然也看出這人的不信任,但那又如何?他做自己的事,管別人去死?
似模似樣的顛了顛那袋子,打開,翻看了一下,挑出幾隻損壞得不像話的壞殼,點了點頭道:“一斤五十文,我們事先說好了再過稱,還有,這些被壓壞的不能用。”
那孩子點頭,道:“我知道了,你過稱就是。”
楚開墨繃着小臉,拿出大大的稱子,小臉一點一點的變紅。
這東西怎麼用來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