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我說的話哪裡不對?她一個丫頭片子這麼兇狠的殘害幼弟,難道不該好好收拾一頓麼?”劉氏鼓着雙眼,抱着楚開焰,一手指着楚容,眉宇之間兇悍無比。
楚老爺子一個頭兩個大,孫女不是省油的燈,這個老太婆還只會虛張聲勢的大吵大鬧,吼道:“那你想怎麼樣?狠狠打她一頓?還是殺了她補償?”
能殺了當然好!
但是劉氏對楚容還存在着恐懼,那年那小小孩子殺氣騰騰的模樣深深刻在靈魂之中,每每看到她就忍不住想起來。根本不敢對楚容動手,最多也就過過嘴癮罷了,而且也要有身邊人存在纔敢張口咒罵,否則,她怕死得不明不白。
心中轉了好幾圈,卻只能暗恨着,面上堅定道:“自然是教育!她纔多大的孩子?心思這麼惡毒,簡直不像話,家裡孫子孫女可都大了,要說親的,有這麼一個惡毒殘忍的孫女,我怕沒人剛上我們家?!依我看,叫她跪大堂三天,只喝水,好好反省,叫她知道天高地厚,知道什麼是害怕!”
這時,楚長海和方佳怡趕了過來,搶過楚開焰認真打量了下,然後抓着他擦傷的手,痛心疾首道:“爹,你看,焰兒是調皮了些,可是這麼多年來,從來不曾受到委屈,你看看,不過剛回來就受傷了,沙子藏的那麼深,這該多疼?我這當孃的心疼啊!”
楚開焰十分配合,小嘴一癟,想開口,哇哇大哭起來:“爺爺,好疼!焰兒好疼!是不是要死了!?焰兒是不是要被疼死了?”
這一哭可把楚長海心疼壞了,楚開焰可是他親自帶在身邊教養的,手把手看顧着從搖搖欲墜,一步步學會走路的,什麼時候哭得這般撕心裂肺?
楚長海冷着臉看向楚容,沉聲道:“五丫,四叔只問你一句話,你如實道來。”
楚容心裡冷笑一聲,這個四叔啊,面上卻是恰到好處的疑惑:“四叔請問。”
“焰兒可是你推倒的?”
“不是。”
“那你怎麼解釋他一個五歲的孩子說你推的他?”楚長海似乎知道楚容會矢口否認,上前一步,目光直逼楚容,想從她眼中看出什麼。
楚雲擠了過來,仗着比楚容年長,身高差別大,直接將她擋在了身後,道:“四叔這話好生有趣,楚開焰爲什麼摔倒你要去問他,小妹怎麼會知道?”
“就是她推我的!就是她!”楚開焰年紀小,又是從小被寵愛長大的,向來說什麼就是什麼小霸王,只覺得所有人、包括新出現的兄弟姐妹,那也都要聽他的話。
他說楚容推了他,那就一定是!
方佳怡抱緊了他,哭的梨花帶雨,帶着悽楚與委屈道:“海哥,算了,都是我的不是,要不是我…怎麼會出現這種事?罷了,我帶着焰兒、月兒回孃家好了,這樣海哥就不必爲難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楚長海打斷了:“你胡說什麼?這事我會解決的。”
方佳怡一臉感動又爲難的看了看楚容,最終咬着牙默默垂淚,美人嬌弱如花,欲言又止的模樣叫人爲之動容。
楚長海輕輕摟着她,道:“爹,娘說得對,五丫年紀還小,卻也是不小了,妻賢夫禍少,何人敢娶?反倒累了一衆兄弟姐妹,據我所知,大郎正相看人家了吧?若不加以管教,今日敢推倒焰兒,明日就殺人放火了,爲家中招致大禍,還是還小懲大誡一番爲好。”
口中這麼說,眸光沉了又沉。
本不該爲了一個孩子計較,然,二房的貓膩太多,若是不擼清楚了,根本無從下手。
他,更想知道,背後的師傅究竟存在與否!
楚老爺子點點頭,大孫子可是心頭一牽掛,斷不能誤了前途,正想開口,一臉蒼白之色,身軀消瘦的楚開霖走了過來,十二歲的孩子,眉宇之間一股叫人無法忽視的清貴之氣。
明明只是個泥腿子!
楚長海心驚不已,七年,足夠改變很多,但農家人最多長了身高變了容貌而已,但是這二房的孩子…
一個比一個叫人招架不住。
“四叔此言差矣,小妹年幼不懂事,爹孃自會管教於她。”你一個四叔而已,還管不到兄長房中之事!
楚開霖看向楚開焰,冷靜的眸光深處,看不出波瀾起伏,彷彿眼瞳之中倒映的人只是一個外人:“且,說謊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從小受寵,回了楚家,爺奶疼愛關心,叔伯嬸子們礙於楚長海讀書人前途不可限量而給予幾分寬容,堂哥堂姐對他好奇多於排斥而讓着他。
叫楚開焰生出一種錯覺,所有人都應該疼着他,讓着他,乍然看到一個蒼白得像鬼一樣的堂哥,還用陰氣森森的目光看着他,楚開焰狠狠嚇了一跳:“我、我沒有說謊!真、真的是她推我!”
楚老爺子心疼極了,老四的孩子,也帶着老四的天分,他怎麼忍心看他這般無措?
忙開口道:“五丫,這事終究是你這個做姐姐的不對,弟弟剛回來,沒道理冤枉你,而且你也不小了,很多事你爹孃縱容你不曾教導你,反而害了你,這一次,爺爺罰你跪大堂…一日夜,好好反省,你可服氣?”
服氣?
簡直荒謬!荒天下之大謬!
“爺爺寧願相信一個剛見面的孫子,也不願意相信從小看着長大的孫女…是了,孫女哪有孫子值錢?不過…”楚容面帶自嘲,而後面色一動,變得冷漠,道:“我這人最討厭被人冤枉,所以…楚開焰是麼?我眼中可沒有不能打孩子的認識,你給我記住了,是我推的你,所以我一定會推你一次,但是推倒的結果是傷了殘了還是死了,那就不是我能夠控制的,小心了,孩子。”
邪惡無比的話在楚開焰耳朵裡炸開,忍不住大哭了起來:“我、我纔不怕你!”
不怕你哭什麼哭?
楚容翻了翻白眼,其實就是一個熊孩子!
扭頭,笑道:“真是抱歉,爺,師傅今日有急事召見,跪大堂什麼的押後吧。”等她真的將熊孩子推倒了在接受懲罰。
楚容意味深長的看着楚老爺子,多年的接觸,老爺子看懂了楚容的深意——不曾做過的事不承認,等她做過了一定認。
楚老爺子只覺得一張老臉被扔在地上踩!
老四不在家,家裡需要二房幾個孩子的幫襯填補無以爲繼的收入空缺,所謂拿人手短,這些年便睜一眼閉一眼過去了,任由二房的孩子爭相冒頭亂竄,但是老四回來了,昨夜父子秉燭夜談,還給他…
當下,大家長威風拿了起來:“怎麼?長輩的話你敢違逆麼?”
楚容挑眉,這是底氣回來了?
“不敢,爺爺,不過是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師傅他老人家再三言明有急事,我不能違逆,待我歸家,再接受爺爺責罰,如此可好?”
接受懲罰?不過是說着玩罷了。
楚老爺子與楚長海這一番說唱,不過是想要探聽她背後的師傅吧?既然如此,便如了他們的意又如何?
“師傅說了,教了我這麼多年,也是時候出師了,我猜測,不久之後,師傅定然會來到家裡一趟。”
楚老爺子眉心一跳,急忙去看楚長海。
楚容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的記在心裡。
楚開霖抿着脣,掩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握了起來。
楚雲皺着眉,抓着楚容的衣角,目光閃過一絲光芒。
“一個野種而已,怎麼就沒摔死?人賤命也賤!”趙氏刻薄的話語諷刺的插了進來。
楚長海面色立刻黑了下來,扭頭,毫不猶豫甩過去一巴掌!
啪!
鮮亮的五指印在趙氏蒼老的臉上瞬間腫脹了起來,趙氏愣了下,隨即張牙舞爪的朝着楚長海撕了過去,因爲讀書而嬌生慣養的楚長海哪裡受得住?當下被撲倒了,臉上結結實實捱了一爪子。
方佳怡大驚失色,連忙出手去幫忙。
這女人也是個厲害的角色,又哭又嚎,驚慌失措,下手卻是極爲有分寸,專門阻擾趙氏,反而叫羞惱至極楚長海得了機會,揪着趙氏一陣打罵。
剛剛被威脅了一番、手掌傷口進了沙子、疼得不行的楚開焰扯着嗓子哇哇大哭。
劉氏心疼得心肝肉的叫,楚老爺子臉色鐵青,微微彎曲的身軀激烈顫抖着。
一時間,叫罵聲,哭喊聲,驚天動地,一些村民聞聲而來,攀爬在圍牆上、門縫上,想法眼睛看大戲。
楚容呵呵兩聲,其實不用她出手,這四叔就會將自己玩死,一個秀才老丈人,一個家財萬貫老丈人,兩方都不是好惹的,加上已經被逼瘋了趙氏,綿裡藏針的方佳怡,簡直不要太熱鬧。
唯一叫人心疼的就是兩個雙胞胎弟弟了。
擡眼一看,果見兩個七歲的孩子八爪魚一樣分別纏住楚長河和孟氏,小身軀顫抖着,叫兩人急得團團轉卻又不忍心將他們撕扯開。
看來,今天理不清楚兩個女人的關係是不會罷休了,楚容動了動脖子,抓着楚開霖的衣服往下拉,在他半蹲下來後,附在他耳旁道:“小哥哥,我就離開了,今晚和大哥回來吃飯。”
楚開霖點了點頭,臉色蒼白的他這會已經帶了睏倦之色,道:“大人的事我們插不了手,各自安好便可…早些回家。”
楚雲不知道從哪裡摸來了一個雞蛋,直接塞到楚容手中,溫溫熱熱的。
……
碧玉山莊。
剛踏進來,就感覺的一股濃郁的焦灼之氣。
楚容加大了步伐,抓住了急匆匆捧着臉盆的玉兒,道:“發生什麼事?這般驚慌失措?”
想來也只有望月哥哥出了什麼事吧?
果然…
“小姐你可算來了,昨夜開始,這個人就高燒不退,汗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掉,一大早我爹請了大夫回來,還動用了銀針,最後搖搖頭說,‘老夫無能爲力,你們準備後事吧’,小姐,這人就要死了,爹孃說給他留點最後的體面,換上乾淨整齊的衣服,清清白白的走…”玉兒含着兩泡淚,說得又快又急,隱隱又帶着解脫。
楚容皺了眉,大步走了進去,同時道:“再給我請大夫,讓他帶上最好的藥材,吊着命的好藥。”
玉兒愣了下,隨即跺了跺腳,着急道:“這人都要死了,還浪費銀子幹什麼?能給他一份體面,入土爲安已經是最大的恩德了,小姐你…”
只是,門口已經沒了楚容的身影。
玉兒咬了咬牙,終究還是跑去叫大夫了。
房內,楚容看一眼面色成灰白色的段白黎就知道大夫說的話沒錯,這人根本就活不成了。
“小姐,你怎麼進來了?快出去!這等晦氣之地,你一個小姑娘還是不要沾染得好。”玉兒的娘,碧玉山莊唯一的廚娘忙擋住了楚容的視線。
開玩笑,出了意外而死的人處處都是忌諱,怎麼叫小姐看了去?
眼前都是胸脯,楚容後退了兩步,輕咳了一聲,道:“平嬸子過慮了,一個將死之人還能把我怎麼樣?平嬸子去門口守着吧。”
主家命令不可不聽,但是這將死之人…再三勸說了沒有用,平嬸子只能放棄,帶着沉重的心事走了出去。
算了,等着人死了之後,再請人看看風水,洗去這晦氣好了。
門開了又關,楚容也卸下了掩飾,毫不猶豫爬到牀上去,從牆角摸來一個小布包,嘀咕道:“反正你都要死了,死馬當成活馬醫,這些年我別的學得懵懂不知,就這套救命陣法還算拿得出手,但願我全力以赴,能夠留住你的小命,望月哥哥,你可要爭氣啊!”
到底不是專業醫師,楚容會的也就是當年付出大代價拯救了三嬸陳氏的那針法,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救下段白黎,但…死馬當活馬醫了。
深吸一口氣,楚容瞳孔變了幾變,一股十分古怪的暗茫在她眼中流淌,視野之中,幾道微不可查的紅色小點落在段白黎身上。
扯開被汗水浸泡溼透的寬大里衣,毫不猶豫的下針,每一針落下,楚容的臉色就白上一分,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汗水滂沱之人換成了楚容。
而這時,大夫也來了,還是一個熟人,有過一面之緣的熟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