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入軍營?”瑞安將軍插了一句。
大皇子瞥了他一眼,沒有開口。
何文峰怒道:“皇上,卑職所言虛假與否,只需要大皇子殿下讓人將那個人的容貌會從來與之對比,就能得出結果。”
承德帝大手一揮:“準。”
很快,一張畫像出現在在衆人面前,大皇子親自執筆作畫,墨跡新鮮,落筆流暢自如,承德帝不免多看了兩眼,眼帶讚賞。
“這人的確是段白黎,三年之前微臣可是親眼見過段白黎的容貌的。”一文官上前說道。
很快又有幾人上前符合。
瑞安將軍惱恨不已,不過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子而已,竟然將將軍府推到這等層面上,簡直是孽障!
冷酷道:“皇上,微臣不知道這人爲何與我那不孝子容貌相似,不過微臣可以肯定,段白黎已經暴斃而亡,並且埋葬祖墳之中,何大人口中之人的確不是我將軍府的公子。”
我就是不承認又怎樣,你敢開棺驗屍麼?那你敢我也不會同意!
所以段白黎死定了,瑞安將軍府的大公子已經死了!
大皇子猛然看向他,神色莫名,似乎憤怒,似乎譏誚,也似乎…憐憫,總之,晦澀難懂。
就是承德帝,也多看了瑞安將軍幾眼。
何文峰愣了下,所有的討伐全都是基於段白黎還活着的前提下,若是段白黎已經死亡,那麼所有的言論否不攻自破,並且無中生有。
糾結不下,最終不了了之,瑞安將軍鬆了一口氣,何文峰卻記住了他,打算盯着這個狠毒的將軍,絕對要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得到消息的楚開霖眸光淡淡,眼底深處卻是說不出冰冷,這個結果他很滿意。
既然無法消除瑞安將軍府與段白黎的關係,那就抹除段白黎的存在,剛好,三年前‘段白黎’已經死亡,並且埋入黃土之中,而小妹的未婚夫只是一個同樣叫段白黎的人罷了!
沒過多久,遠在長月郡的段白黎也收到消息。
沉默片刻,而後苦笑道:“他比我有魄力。”
血脈、生恩、養恩,都是段白黎無法輕易放下的,曾經他也想過一刀兩斷,卻總是臨到頭止步不前,猶豫不決,然,終究下不去手。
莫名的,段白黎想到楚容家中的父母兄弟。
同樣是血脈相連,爲何差距那麼多?
想到楚容,段白黎問道:“加派人手保護楚家人,如何?”
尚華道:“公子,瑞安將軍府三番兩次對姑娘發動刺殺,每一次姑娘都叫他們都能有來無回,最後一次,將所有人抓了起來,似乎在嚴刑逼問。”
“哦?結果呢?”段白黎眼眸閃過訝色。
“也不知道姑娘都用什麼手段,逼得那些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包括瑞安將軍府內部人員佈置、換守時辰,全都叫姑娘掌握在手中。”尚華悶聲說道:“公子,我不明白,三公子已經動手爲你斬斷瑞安將軍府的牽絆,你爲什麼還要護着瑞安將軍府?”
他永遠忘不了看到那封信的時候,公子身上浮現的悲傷與絕望——三年前已亡,此非我兒。
瑞安將軍不承認公子的存在,公子爲何還要讓人保護小公子?
段白黎眼簾低垂:“你不明白…”
不明白?你說了我就明白!尚華有心說出口,但是看到自家公子這副模樣,就知道公子不會告訴他。
想了想,尚華道:“公子,姑娘她到底想要幹什麼?抓着那些人嚴刑逼供,之後又沒有任何的動作。”
段白黎:“她在看我的態度。”
尚華張了張口,終究沒再開口。
片刻之後,段白黎書信一封,讓尚華送出去:“記住,務必將它交給容容,並且告訴她,三年前她救下我的命,我這條命便是她的。”
尚華不贊同的癟嘴,然後在段白黎冷冷清清的目光之下,閉了口,收了眼神,轉身認命的送信去了。
沒多久,這封信出現在楚容手中。
楚容擡頭看着尚華,道:“你可以走了。”
尚華愣了下,而後不確定道:“姑娘就沒有話叫我帶給公子麼?”好歹一句問候,一句叮囑,也免得公子日夜的牽掛沒有回覆。
楚容想了想,取來紙筆,寫下一句話:待我長髮及腰,公子歸來娶我可好?
而後捲了卷塞入信封中,交給尚華,輕咳一聲道:“拜託。”
尚華點頭:“公子還讓我轉告姑娘‘三年前她救下我的命,我這條命便是她的。’”
楚容微微一怔,而後露出燦爛的笑容,道:“我記住了,轉告他,他的命是我的,請爲我保護好他自己。”
尚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道莫名其妙的兩個人。
不過他還是原話轉達給他家公子,然後看着他家公子中了毒一樣盯着一張紙看半天,此後每天都看,並且隨身攜帶,還會露出可怕的淺淺笑容。
尚華道:“……”完了,公子中了一種叫做‘容容’的劇毒!
而楚容得到滿意的答覆之後,便着手報仇之事。
當日家人恐懼的模樣她無法忘記,也無法選擇視而不見,因此,她試探了段白黎的態度之後,便決定動手了。
“大哥,家裡就交給你了,溫大叔他們會保護爹孃他們,大哥出門在外不可讓人離了身邊,最多兩個月,我就會回來。”
趁着夜色,楚容找到楚開翰,並且告訴她,她要進京。
楚開翰沉默,片刻之後道:“會不會有危險?小妹,我們可以找嚴卿。”
楚容笑着搖頭:“嚴卿最近自顧不暇,哪裡有功夫搭理我們?”
楚開翰挑眉:“何意?”
楚容道:“大哥還記得我兒時被綁之事麼?”
楚開翰不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楚容道:“背後之人就是南城嚴氏。”
楚開翰震驚。
“想不到吧?南城嚴氏蒙盛寵那麼多年,卻私下圈養私兵,並且到處劫擄根骨極佳的幼童用來培養死士。”楚容輕飄飄道:“這麼多年,嚴卿從來沒放棄暗中搜尋他們的存在,而最近,繼掌握南城嚴氏之後,私兵與死士也成爲嚴卿勢在必得了。”
楚開翰抹了一把臉:“小妹如何得知?嚴卿告訴你的?還是,你也摻和其中?”
楚容忍不住輕咳一聲,道:“我怎麼參與其中?是溫大叔告訴我的,不信你去問他。”
暗中的溫大叔:“……”不,我什麼都不知道。
楚開翰嘆息一聲:“既然嚴卿空不出手,那小妹自己小心,不過家裡明裡暗裡守護的人實在太多了,小妹帶兩個人在身邊,也叫大哥放心,如何?”
楚容點頭:“大哥不說我也會帶人,京城這個繁華之地我人生地不熟,自然要帶這兩個熟識之人。”
兩道黑影應聲而出,赫然是段白黎就在楚容身邊的人,規規矩矩現在楚容身後,用他們習慣性的冷臉看着楚開翰,明明沒有殺氣,卻見楚開翰毛骨悚然,差一點就拉着楚容跑了。
連夜,楚容帶着人跑了。
一路快馬加鞭、餐風露宿,幾乎沒有多少休息時間,狂奔在荒野小道上。
路上,楚容立刻發現這兩個人的特殊之處。
他們幾乎是全能的,荒郊野嶺也能找到可口的食物,沒有條件烹煮熱粥熱菜,他們能夠將肉做成各種各樣,鮮美不膩口。龐大黑暗森林中,他們會辨認方向不迷路,準備躲開毒蛇猛獸攻擊,還知道各種有毒之物。他們藉助隨身攜帶的繩索與匕首,用最短的時間,最省力的方式,翻越大山…
種種,楚容一天一天刷新對段白黎的認識。
終於在即將到達京城前的一個小鎮上問出口:“子夜,子時,你們會的東西哪裡學來的,好生厲害。”
子夜略高,子時略沉默。
聽了楚容的問話,子夜道:“我們所有的一切都是公子給的,不過用叢林生存技巧與橫跨大山之能卻是去年學會的。”
楚容點頭,心裡心裡隱隱有個猜測,卻沒有問出口。
子夜猶豫了片刻,道:“姑娘,剛剛得到消息,三公子已經知道你即將入京,每日等候在城門口,我們…”
楚容頭皮一緊:“……”小哥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消息靈通了?
“是大公子。”子夜道:“大公子不放心,便讓溫叔傳信於三公子,請他多多照顧你,三公子猜測到姑娘你有意避開他,也算不準姑娘哪一日進京,便經常徘徊在城門口等候。”
楚容抹了一把臉:“……”小哥哥好聰明,這都知道。
在她眼裡,楚開霖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怎麼可以叫他跟着擔驚受怕?她要做的事十之八九會有危險,所以還是不要叫小哥哥操心了。
誰知道,小哥哥已經知道了,並且也知道她會避開他。
怎麼辦?
不知道改頭換面能不能躲過去?
想了下,楚容有些迫不及待的買了胭脂水粉,在臉上一番倒騰,原本清秀可人的模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俊俏富貴小公子,比原來年輕了至少兩歲。
子夜子時默默換上護衛服,從暗中走到明面上,三人組成一個隊伍——富家公子攜帶護衛外出。
這樣的組合經常可見,並不顯眼,尤其是京城這種繁華富貴之地,更加不會稀奇。
路經人來人往的城門口,楚容幾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人羣中的小哥哥,明明纖弱,卻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一身青色長袍,身前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放文房四寶,對面一人正說些什麼,而小哥哥奮筆疾書。
原來,借地擺攤爲人寫信。
很多年前,楚開霖就在三裡鎮這樣做過,賺了爲數不多的第一筆銀子,幾年之後,小少年已經長成翩翩美少年,風華更甚從前,卻是不該優雅端方的氣度。
楚容有些晃神,甚至再次想不明白,爲何當初調皮搗蛋,上山能捉鳥、下水會摸魚的小哥哥會長成這麼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恍惚之間,青色的影子已經出現在她的面前,並且抓着她的手,淡淡開口道:“小弟,你終於來了,爲兄等得好着急。”
楚容下意識摸了摸臉:“……”明明妝容未花,爲何小哥哥一眼認出她?
輕咳一聲,楚容眉頭上挑,眼底能上不屑:“這位公子好生無理,本公子與你素不相識,爲何抓着本公子?本公子可不記得有你這麼一個哥哥呀?”
明知道小丫頭裝模作樣,楚開霖還是覺得不爽,哥哥都不要了還得了,該教訓教訓纔是:“你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你,小弟。”
化…成灰?
楚容儘量叫自己的臉不要扭曲,正想開口說什麼,就見同樣身穿青色長袍的少年們涌了過來,好奇又慈愛的看着楚容:“開霖,這位就是你等候多少的小弟?當真是…可愛得緊。”
“的確是調皮可愛。”
楚容:“……”
楚開霖難得露出一抹笑容:“是,家中小弟最是嬌氣又調皮,看到兄長還假裝不認識,回去該打一頓纔是。”
楚容昂首:“小哥哥,你不能這樣!”
“嗯,現在知道叫小哥哥了?剛纔不是還不認識麼?”楚開霖反手牽住她的小手,帶着她送到自己胸前,道:“我的弟弟,年幼不懂事,你們多多包涵。”
“小…小弟明明很可愛,哪裡不懂事了?”吳擇眼神閃躲,實在是無法面對女扮男裝的小丫頭。
若是往日,他絕對會大罵一聲傷風敗俗、不知羞恥,但是現在,小丫頭不遠萬里入京來,風塵僕僕,就不要多加苛責了。
“吳擇哥哥,你也在啊。”楚容笑眯眯看着吳擇。
吳擇點點頭,還是接受不了女扮男裝的小丫頭,深吸一口氣,勉強笑了笑便站到楚開霖身後,遮住漸漸扭曲得臉。
“我是白戍,開霖的同窗好友,小弟可以叫我白戍哥哥。”一少年上前,本想要摸摸楚容的腦袋,卻被楚開霖擋了去,只能無奈的收回手。
另外幾個也自我介紹了下,然後都要求楚容叫他們哥哥。
楚容:“……”好多哥哥。
“好了,一路趕路辛苦了,我帶你回去休息。”楚開霖牽着她的手,帶着她往前走,其他人跟在身後。
而子夜子時木着臉橫插在一羣文雅書生之中,分寸不讓的跟着楚容,生怕她受到危險。
其實是不想三公子之外的男人接觸他們姑娘,畢竟,姑娘是他們公子的人,不容許他人染指半分!
楚開霖將她帶到一處僻靜之所,而後感謝陪着他蹲在城門口那麼幾日的好友。
“小哥哥,這京城寸土寸金,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不管是租賃還是購買,都是一筆不菲的銀子。
楚開霖沒有回答她,而是平靜的看着她,一眨不眨,偏偏表情太過冷淡,叫楚容坐立不安。
“小哥哥?”楚容放輕了聲音。
楚開霖不語,繼續盯。
楚容舉起雙手:“好吧,好吧,要打要罵都快一點好麼?”
楚開霖突然出手,一把不知道哪裡來的摺扇打在她的頭上:“還敢說沒有我這個兄長?”
“不敢!”楚容捂着腦袋,笑嘻嘻道:“小哥哥別生氣,我就是想知道,我變成男人了,小哥哥會不會認出我來。”
“你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楚開霖平靜開口。
楚容:“……”別說得這麼嚇人好麼?
不過…
“怎麼看出來?我自問沒有破綻。”就是聲音,她也特意改變了下,怎麼可能一眼就看出來?難道她身上還有什麼顯眼的、一眼就能認出來的東西?
楚開霖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道:“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會認出你來,此事揭過不提,先去用飯梳洗去乏,好生休息。明日我一早會過來,我們再商量後事如何行走。”
楚開霖離開了,卻不是回書院,而是在楚容隔壁的屋子裡住下,畢竟一個女兒家出門在外,哪怕身邊有兩個護衛保護,他還是覺得不放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