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楚開霖還是見到了瑞安將軍。
一個被按壓在地上,後背兩柄大刀,面容上血痕遍佈,眼眸充滿殺戮;一個光風霽月,身姿頎長悠然而立,面容清俊,年紀不大,卻帶着幾分不容忽視的、來自靈魂深處的優雅尊貴。
兩個人,一個昂首,一個低頭,眼神廝殺。
暗衛將楚開霖帶到,便退去,順便將門帶上,楚容被楚開霖叮囑不得偷聽、偷看,只能咬咬牙,等在門口。
房內,楚開霖看着瑞安將軍,道:“爲何執着於刺殺我楚家人?”
瑞安將軍諷刺一笑,抖了抖後背,兩柄大刀按壓得更緊,隱隱有勒斷骨頭的架勢,沉聲道:“你當爲何?段白黎那小賤種本該死無全屍,卻被你楚家人所救,難道本將軍不應該連你們一起殺了?”
若不是眼前這個礙事的小鬼被皇上籠罩在保護傘下,他怎麼會放過他,怎麼會叫這些人逃脫?
楚開霖皺眉:“都這個時候了,還不打算說實話麼?將軍,你可知道,當真只是與我楚家有恩怨,又怎會置你於死地?皇上一直看得很清楚。”
瑞安將軍手中掌握着整個京城的兵力,除此之外,還有不爲人知的秘密,比如,圈養私兵、比如,暗中培養暗衛。
很多年前,大成各地均有小兒丟失之事,後來在三裡鎮找回來一批孩子,那時候段文華就已經和患上了聯手徹查此事,最先查到的就是南城嚴氏,藏得最深的瑞安將軍一直被層層疊疊保護得很好,半點沒有人察覺,並且小心的避開了皇家暗衛,可見,瑞安將軍老謀深算,熟識瞭解透皇上已經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
但最後,一連番的針對楚家,一連番的暴露實力,這叫皇上不得不深入摸查,於是,瑞安將軍的所作所爲再不是秘密,完全攤開在誠德帝面前。
此爲今日與皇上的交易之一。
得知所有的誠德帝自然會震怒,恨不得當場打殺了瑞安將軍,但是,私兵、暗衛等事關國運,鬧大了極容易引起老百姓的恐慌,甚至逼迫文武百官倒戈相向,因此,誠德帝不得不按耐住內心的憤怒,按耐住滿心翻滾的怒火。
一點點蠶食瑞安將軍的勢力,造成一種因爲得罪了皇上而被擼去職位的錯覺。
溫水煮青蛙,抹除瑞安將軍對整個京城的武力控制。
誠德帝顧慮太多,不敢直接將此事公諸於衆,只能將之按在楚家人的頭上,目的自然就是將影響降到最低。
瑞安將軍張了張嘴,隨即轉開頭不去看他。
楚開霖繼續道:“如此,將軍可還不說實話?”
瑞安將軍依舊閉口不言,誰知道這個礙事的小鬼口中的話真假幾分?萬一只是炸他的話呢?這種讀書人最是討人厭,一句話有三四個意思,瑞安將軍表示多說多錯,不如不說不會錯。
楚開霖蹲下身軀,靠近瑞安將軍,低聲道:“你用一個兒子,對付另一個兒子,你就不擔心兩個兒子都出事,斷子絕孫麼?”
將軍府有好幾個兒子,其中嫡子只有段文華一個,庶子之中被死去的將軍夫人養廢,也就只有段白黎早慧,過早知道保護自己,進而倖免於難。
瑞安將軍猛然擡起頭,壓抑着怒氣:“你到底想幹什麼?”
楚開霖道:“我就是想讓你在這張紙上簽字畫押。”
一張白紙黑字的文書被楚開霖攤開,瑞安將軍稍微看了一眼,是認罪狀,也是卸任狀,只要簽字畫押,就等同於告老還鄉,然後官府可以趁機拿下他,以多種罪名將之逮捕歸案,甚至,按照律法伏誅!
楚開霖要置他於死地!
一張紙不能算什麼,偏偏他已經被皇上列爲危險必除之人,只要有機會,定然會大張旗鼓,借題發揮,抹殺了他!
只是…
瑞安將軍很容易注意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礙眼的小子避開了他私下的各種勾當,只拿楚家說事,這說明,要麼皇上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爲,要麼…知道了卻不能發作於他!
畢竟,這時候四國戰爭不斷,內部不安定,很容易動搖軍心,哪怕有天才軍師在,也是一個極爲危險的事。
想到這裡,瑞安將軍放下了心,道:“本將軍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刺殺,我本將軍一點敢作敢當,之所以動手也只是給你們一個教訓,斷然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不然,你們幾個升斗小民,可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而不是在本將軍面前耀武揚威。”
楚開霖眸光微閃,早知道瑞安將軍反應很快,定然不會簽下這狀子,果然,能夠掌控整個京城勢力者,絕對是個不能小瞧的人物。
擡眼掃一眼押着瑞安將軍的兩個人,楚開霖道:“你們兩個,一個按住他,一個往這狀子上按手印。”
籤與不籤並沒有多大的區別,手印,只要他想要,暴力一點同樣能夠拿到!
瑞安將軍楞了一下,按着他的兩個人突然加大力道,叫他疼得面容扭曲,怒道:“卑鄙無恥的小人,君子之風、聖人之言,完全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麼?公然誣陷,你就不怕本將軍在皇上面前告你一轉?”
楚開霖面不改色的往後退開幾步,眼睜睜看着兩個人按着瑞安將軍的手,在白紙上留下專屬手印,這才滿意的接過來,等墨跡乾透,小心折了折收起來。
楚開霖道:“若非你動了我的底線,我是不會這般逼迫於你,況且,此狀子之上確有其事,我並沒有冤枉於你,對否?”
瑞安將軍眼眸浮現濃濃的殺意:“本將軍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楚家人,你等着!給本將軍等着!”
楚開霖笑笑不語,他當然知道瑞安將軍被抓,背後的各種勢力緊隨着會被挑出來,首當其衝受到攻擊的只會是楚家人,畢竟,瑞安將軍明面上是因爲動了皇上暗中定下的門生楚開霖,纔會惹怒皇上。
但他心裡也有自己的算計,一是和皇上的交易,二是,正好可以藉此機會,剷除楚長海!
這個三叔,他從小就不喜歡,恨不得動手揍他,那時候身體病弱,動手只能是癡人說夢,長大之後無時不刻都在想着滅殺他,只不過,血緣擋在前面,他想要前途無限,就不能揹負殺親的罪名,想要剷除楚長海,只能藉助他人之手。
機會,終於來了!
楚開霖走了,瑞安將軍很是掙扎了一頓,嘶吼大叫,兇悍得想要殺人,都被身後兩個人給鎮壓了,只能放棄抵抗,匍匐在地上劇烈喘息。
“走吧,不早了,天快亮了,再不回去,爹孃該擔心了。”楚開霖摸了摸楚容的腦袋,看着她眼眸深處的好奇,假裝沒有看到。
楚容朝他身後看了兩眼,道:“小哥哥,你和瑞安將軍說了什麼?”
門口都聽得到對方宛若兇獸的大聲嘶吼,這是憤怒到極致纔會這般,但小哥哥一個文弱書生,能幹什麼?
楚開霖不答,和帶路之人一聲道謝,之後便帶着楚容離開了。
兩人走得急,並沒有看到黑暗處看着他們的一雙眼睛。
帶着猶豫不決,帶着濃烈的傷害,以及強烈的憤怒,最終歸於平靜,與夜色合二爲一。
楚容兄妹二人回到家中,楚開霖依舊沒有談及與瑞安將軍的談話之事,丟掉楚容之後便回房休息了,留下楚容一個糾結了好久,最終也回房。
楚容盤腿而坐,閉起眼睛,一幕幕人物變換好似滾動的車轅,將楚開霖的未來完全呈現在楚容面前,也碾壓着她的心神,臉龐肉眼可見的變成可怕的青白色,脣瓣漸漸開裂。
雙眼晃動了一下,楚容直接躺在牀上不動了,睜着眼睛,嘆息一聲。
小哥哥瞞着她要搞大事啊!
這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人,哪怕不順眼之人也只是置之不理,沒想到這一次竟然動了殺意,想要殺掉所有人,包括瑞安將軍、段文華、楚家二房之外的所有人,乃至…一直在外面出生入死的段白黎。
楚容閉了眼,小哥哥是個文弱的書生不錯,但他也是個擅長心機之人,很多事不需要自己動手就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將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中,遊刃有餘又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的所作所爲,就是誠德帝,也只認爲楚開霖一直是被利用的那個人,簡直可怕得很。
用腦過度,楚容沒想多久,就直接昏睡過去。
皇宮之中,誠德帝受到一封信,不同於快馬傳信的軍情,而是,一封私信。
蓋着段白黎三個字的私信。
“朕的軍師大人,終於願意在朕面前吐露真實身份了,只不過,卻是爲了一個女人。”誠德帝帶着笑意說道。
作爲軍師的段白黎很少傳信,一傳信都是事關軍營之事,比如,缺少糧食,缺少藥物之內的,再就是無法公諸文武百官乃至天下蒼生的軍情,冷冰冰、乾巴巴的將一切寫在一張紙上。
而今天這封信,點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說明白爲何隱藏身份,然後是鄭重告罪,再來就是請求誠德帝看護好他的未婚妻。
這也是個涼薄之人,在乎的只是放在心裡的人,其他人,是死是活根本不會在意,哪怕對方是楚容的爹孃兄弟姐妹。
旁邊的太監總管掃一眼那信紙,前面的被翻過去他看不到內容,後面的太過匆忙,只能看到一句話‘求皇上保我愛妻’,很難想象,那麼一個清冷入骨、好似沒有心的一個人,竟然輕而易舉的開口說求。
不過這不是他所要操心的,連忙道:“軍師大人也是血性男兒,一輩子二十多年,就看上這麼一個女子,怎麼能不好好看護着?”
不愛則已,一旦愛上,所有的驕傲,便成爲過去的泡沫。
段白黎的表達很有意思,鋪墊了很多,目的就只有一個,但求皇上保護他的愛妻,願意爲皇上守護多事紛繁的邊境,也算是一個威脅。
誠德帝再一次從頭看了一遍,隨之重重拍着書案,帶着酸氣道:“可不是,軍師從來沒給朕傳過私信,第一次,卻是叫朕替他看顧好他媳婦兒,就是那個叫做楚容、男扮女裝的小丫頭。”
太監總管笑道:“皇上應該高興纔是,以往的軍師太過清冷,身邊只有那些下人,有時候啊,奴才都要懷疑軍師會不會跟着一陣風飄走了,這下好了,有個人拴住他的心,叫他惦記,叫他牽掛,叫他破自己的習慣,定然能夠爲我大成多多出力呢。”
難得聖心寬大,容納所有,也惜才重情,否則,軍師隱瞞身份在先,威脅在後,隨便一條就足夠將之斬首示衆。
誠德帝哈哈大笑:“正是如此,既然軍師…啊黎這般苦求於朕,那麼朕自然不能叫失望,你且給她送兩個御前侍衛,要女子的,最好看起來和大家閨秀並無差別的,日夜隨身保護,縱然有暗衛跟着,很多地方還是不如女子來得方便。”
更何況,瑞安將軍已經被抓,他身後的勢力定然會有所作爲,反彈太大,難免會出現意外。
太監總管連連道是,啊黎這樣親密的稱呼都出來了,果然皇上十分重視軍師,哪怕犯了欺君之罪也能夠免除,只希望軍師大人一如既往爲天下蒼生,一如既往愛國如命,如此纔不會辜負皇上的一番信任。
當天,楚容就得到了兩個‘賣身葬父’買回來的丫頭,只一眼,楚容就看出兩人的非同小可,本想着是某個人安插身邊的眼線,打算暗中偷偷給處理了,殺不掉也弄殘她們,還好隱沒在暗中的皇家暗衛連忙出聲,這才叫楚容知道,段白黎一紙私信請求皇上保護她。
楚容:“……”
這小子給皇上傳私信卻沒有給她寫一封,不過幾個字而已,他都不想給她麼?
然後楚容又想到之前給段白黎的信,那小子根本就沒有給她回信!
穿得比別人厚重的楚容直接殺到護國將軍府,想讓管家大叔給她送一封信,卻沒想到會看到有趣的楚家人。
楚開陽佔據上首,楚老爺子和劉氏年紀大了,長時間奔波勞碌,兩個老人撐不住,一連幾天都是蔫吧吧沒有精神,因此,一直躲在房間內休息,楚長海忙碌着開闊在京城的人脈,其他人也各自滿京城閒逛,買了東西,直接送到護國將軍府,自然會有人出銀子爲他們購買下來。
因此,楚開陽一人佔據首位,用自以爲最尊貴姿態、斜睨被下人送上門的楚容,不屑道:“你不是不屑住將軍府麼?這會跑過來幹什麼?不會是厚臉皮想要再回來吧?”
一副將軍府當家人的架勢。
楚容愣了下,身邊的下人連忙想要帶走楚容,卻被楚容給阻止了:“你下去,有事兒我會叫人,順便幫我問問大叔在何方,我有事尋他。”
下人猶豫不決:“姑娘,管家今日外出查賬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不如姑娘隨小人偏房等候?”
開玩笑,姑娘可是他們公子的掌中寶,心中肉,怎麼可能在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外人面前受委屈?
考慮到姑娘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這個下人擔心和大男人的楚開陽對上,姑娘爲吃虧,因此,直接想要帶走楚容,好吃好喝供着,再讓人請管家回來。
誰知道,姑娘竟然想要留下!
下人着急得不得了。
楚容擺擺手:“不要擔心,我不會有事,你下去就是,也不必特意讓大叔回來,我在這裡等候些許時候便是。”
下人愣了下,猶猶豫豫還想再勸,卻被楚容的眼神給鎮住了,只能咬着牙退出去,然後想到了還在養傷的御醫,眼睛一亮,連忙跑出去找人。
“和你說話呢,你是啞巴不成?”下人走了,楚開陽昂首挺胸,鄙夷的看着楚容:“一個女人,卻穿得這般不三不四,你也不知道丟臉,當真是臉皮夠厚的。”
楚容低頭看了看衣袍:“你是在嫉妒我穿男裝比你好看麼?”
楚開陽偏瘦,身子骨異常纖細,穿氣溫雅書生袍有些撐不起來,就像掛起來一般,若是剪裁,他又嫌棄身形像女子,因此,寧願穿寬大的、掛在身上的衣袍,也不願意找人給改一改。
而楚容身軀勻稱,男裝器宇軒昂,女裝嬌俏可人,有對比就有差距。
聽了楚容的話,楚開陽怔了怔,而後面容變成紅色,惱羞成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你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有哪裡值得我嫉妒的?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
楚容眨了眨眼,笑道:“不然你爲什麼一看到我就衝我發難?好歹留着相同的血脈,好歹都是楚家人,你還是我大堂兄來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楚開陽怒斥道:“再胡說八道我讓人掌嘴了!?”
楚容微微挑眉:“你忘了這裡是將軍府,而你只是將軍府的客人,憑什麼命令將軍府的下人爲你辦事?”
楚開陽面色漲成豬肝色,猛地站起來:“我再如何也是將軍府的客人,不像你,得罪了將軍府還敢厚着臉皮上門打秋風,你說將軍府的下人是聽我的,還是聽你的?”
楚容不由得好笑:“不如試試?”
“試試就試試!”楚開陽得意揚眉,昂首挺胸,站直了身軀,而後輕咳一聲,大喊道:“來人!”
守在門口的兩個丫鬟立刻走進來。
楚容笑臉以待,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她也想知道,這將軍府的人到底會不會因爲她翻臉。
楚開陽得意洋洋道:“把這個人趕出去,你想要打我們將軍府的主意!”
楚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大堂兄,說謊好歹想一個好的謊言,你不知道我自己開了間鋪子,收入還算勉強,爲何要打將軍府的主意?何況,我在京城比你久,真要打主意,早就打了,還需要等到現在?”
楚開陽拍案而起:“打主意的原因多了去了,你不缺錢,不代表你不缺勢,就你那小鋪子能賺多少銀子?而且你這個死丫頭粗俗慣了,極容易得罪人,沒準今天就是因爲得罪了人,才上門來求情的!你們快點將她叉出去!”
楚容閉口不說,兩個丫鬟卻是冷下了臉:“這位公子,我將軍府的尊客,不勞你招待。”
楚開陽愣了下,而後面色變成難看的鐵青色,曲手指着兩個丫鬟,氣得全身發抖,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楚容惡劣的笑了:“大堂兄可能不知道,相較於你,我纔是將軍府的常客。”
楚開陽全身顫抖,劇烈的喘粗氣,恨不得動手殺人,又因爲顧忌楚容那時候小人兒模樣直接將他絆倒在地的陰影,因此不敢上前,只能將自己氣得半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時候,斷了一條腿的御醫被人扛了進來,張口就道:“哎呦,姑娘啊,你可是來了,快點過來,給我說說外面有趣的事!”
楚容轉過頭,瘦了一圈的御醫映入眼簾,臉頰少了一圈肉,一雙眼睛卻是囧囧有神。
還不急開口,就看到御醫拉下臉錯愕道:“你這又是怎麼了?”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難不成受傷了?
楚容搖頭:“沒事,老毛病了,過幾天就好了。”
御醫瞬間瞭然,姑娘這是又病了,那種他也查不出來的病!
當下來了興致,推開扛着他的下人,瘸着腿,踱步到楚容身邊,不由分說的拿起她的手掌就要診脈。
身邊的丫鬟立刻就炸了,一掌用力平拍在御醫手上,怒道:“請注意男女之別!”
哪怕你是一個糟老頭子,你也是個男人,是個老男人,應該和女人保持一下距離!
御醫瞬間委屈了,道:“我就一個死老頭子,還是個大夫,眼中從來沒有男女之分!”不需要防着我跟防賊一樣。
丫鬟護着楚容,寸步不讓,虎視眈眈的瞪着御醫,大有‘你再動手動腳,老孃就砍了你’的架勢。
僵持不下,楚容道:“好了,別鬧了,大人,你這腿腳還沒好,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還是回屋待着去吧,免得骨頭裂開口子,那我可就是一個大罪人了,影響力解救千千萬萬人的罪人!”
御醫認真的想了下,而後鄭重點頭:“是,爲了千千萬萬等待被解救的人,我應該好好養傷,如此,就不和你多說了,我回牀上躺着去。”
說罷轉身就走,連忙叫來下人攙扶,一隻腳翹得老高,整個人的力氣完全交給身邊之人。
楚容:“……”
一直被忽略的楚開陽臉色難看,害怕楚容再開口說什麼話叫他難堪,因此,趁着衆人不注意,連忙用袖口掩面而逃。
楚容看在眼裡,假裝沒有看到。
廳堂安靜下來,楚容也將所有人打發出去,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歪着身軀開始打瞌睡,她是來找管家大叔的,本想着說兩句就走,誰知道耽擱了那麼久。
管家大叔得到消息匆匆而來,就看到沉沉入睡的楚容,家裡下人害怕打擾到楚容休息,進而只是給她披上一件薄被。
桌上的茶換了一盞又一盞,好叫楚容隨時醒來能夠喝到熱熱的茶。
管家大叔眼眸溫和了下來,小聲讓人傳話回去,就說楚容就在將軍府吃午飯,同時叮囑廚房大廚做飯,多清淡,少油鹽,再加一盅補身體的湯品,姑娘又病了,需要認真養一養。
到了下晌,楚容還在睡覺,楚長海卻回來了,一眼就看到歪在軟榻上的楚容,原本坐在椅子上,管家大叔試探着讓丫鬟挪到軟榻上,也好睡得舒服一些,還真叫他成功了,並且整個過程楚容一直昏昏沉沉,半點沒有醒來的意思。
楚長海眼眸閃了閃,看一眼四周,兩個面生的丫鬟,應該是楚容帶來的。
上前一步,半蹲在楚容身邊,低聲道:“五丫?五丫醒醒…”
丫鬟皺了皺眉,互相看了一下,卻沒有出聲阻攔,姑娘已經睡了好幾個時辰,飯都沒吃,這麼一直睡下去也不是辦法。
楚容睫毛顫動,而後睜開朦朧的睡眼,入目是楚長海擔心得表情。
楚容:“……”明明不死不休,裝一副情深的樣子是個什麼意思?
楚長海低聲道:“怎麼在這裡睡着?你爹孃沒跟着來?”
楚容擡眼看了看窗外,天色朦朧發昏,她這是睡到了黎明還是睡到黃昏?
心有疑問,面上卻是不顯:“四叔,就我一個過來,沒想到就這麼睡着了。”
楚長海點點頭:“那也不要再睡了,我讓人給你弄點飯吃,想吃什麼?”
略帶寵溺的口氣叫楚容忍不住睜大眼睛的看他,而且,這個人也和楚開陽一樣,將將軍府當成自己家裡,以主人自居,並且刻意的告訴楚容,她只是一個外人。
也許楚容的表情太過明顯,楚長海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正想想開口說什麼,管家大叔已經帶着人匆匆而來,一看到醒過來的楚容,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咧開嘴,露出大大的笑容。
可算是不睡覺了!
極爲熱情道:“姑娘,你醒來?老奴已經讓人準備好飯菜,老奴讓人伺候姑娘梳洗一番,便開始用到如何?”
楚容揉了揉脖子,道:“現在是什麼時辰?我睡了多久?”
管家道:“太陽剛剛落山,姑娘睡了有三個多時辰。”
楚容皺眉,每一次動用能力,免不了一陣虛弱不堪,這時候只會睡覺的她實在是太過危險,好在她身邊有人守着她。
“大叔,我還是回家去吃,免得爹孃擔心,我今日過來尋你,是想讓你幫個小忙。”顧及楚長海就在身邊,楚容並沒有直接說明白來意,而是示意管家大叔帶她到書房去。
管家大叔連忙應是。
楚長海成功黑了臉,將軍府書房比他的要大要完整,眼見將軍府主人不在,他還想趁機閱覽衆書,卻被一句‘我家主子的書房外人不得入內’給拒絕了。
但是眼前這個小丫頭卻輕而易舉能夠踏入其中。
心裡一番計較,很快平息了憤怒。
楚容跟着管家來到書房,第一句話就是:“啊黎有沒有給我寫信?”
管家愣了下,而後搖頭:“不曾,公子出門在外,從來不曾往家裡送信。”更多的時候是他送過去,公子也只是讓人傳話回來,親自書寫的回信少之又少,也事關重大。
楚容哼了一聲:“這個臭小子,離開那麼久也不曾給我寫信,卻給皇上寫了一封信,簡直是太過分。”
管家沉默了片刻,而後笑道:“姑娘,公子出征在外,無時不刻面對生死,不傳信,不也是不想叫姑娘跟着擔心受怕麼?”
楚容瞥了他一眼,有些憂傷道:“大叔定然沒有妻兒。”
管家毫不猶豫的點頭:“一個人自由自在,何必染上一身麻煩?”
頓了頓,補充道:“老奴的意思是,世上女子多纏人、善妒,似姑娘這般有主見、獨立自主者少之又少。”
楚容笑了:“大叔不必緊張,我沒有生氣的意思,只是覺得大叔不懂女兒心,在乎一個人,自然陪着他喜怒哀樂,啊黎總想着一個人扛起所有,不想身邊人爲他擔心,其實,什麼都不說,更容易叫人操心不是麼?”
整個將軍府從上到下一致的對她好,就擔心她跑了段白黎一個人冷冷清清過一輩子,這一點小小的關注她還是看得出來的。
段白黎此人太過自主,似乎事事不需要人操心,其實,真正關心他的人,對他卻是事事關心,他不說,他們就猜測,他喜歡的,他們就用心守護。
管家重重點頭,贊同道:“的確是操心不已,公子太過讓人心疼。”
從小一個人跌跌撞撞長大,好不容易置下一份家業,順便護着一個人,卻被反手打入死地,被掏心掏肺養大的孩子給了一刀子,無論如何都是難以言喻的痛苦。
好在公子因禍得福,重新活過來不說,還找到一個可以相扶一生的女子。
哪怕這個女子平淡無奇,他們也願意接受,只因爲公子喜歡她。
好在,這個女子並不平凡。
楚容漸漸瞭解段白黎的過去,也曾心疼過,但她更知道,段白黎隱瞞了很多,笑道:“我知道大叔有辦法和啊黎聯繫上對麼?”
管家大叔來了興趣:“姑娘想要給公子送信?”
楚容點頭:“啊黎太過分,上一次給他送信他都不知道回信,這一次,我定然要他親手給我寫一封信,哪怕只是兩三個字。”
管家大叔贊同道:“的確太過分,老奴這就給姑娘磨墨,姑娘寫一封信,老奴讓人送過去。”
楚容輕咳一聲:“不必了磨墨,我已經寫好了,大叔直接送過去就行。”
毛筆字什麼的她從來沒有學會。
匆忙從將軍府離開回到小院子,一家人已經坐在飯桌上伸長脖子等待她的歸來。
楚容眼眸彎彎,帶着濃烈的笑意:“久等了,我們這就開飯!”
“姑姑好久,姑姑不聽話,要打。”楚辭瞪着天真的大眼睛,口齒不甚清晰。
楚容低頭湊近他:“再說一次,不給飯吃。”
楚辭張了張嘴,默默的將面前的小碗抱在懷裡,同時警惕的盯着楚容,一副‘你敢搶我的,我就哭給你看’的表情
楚容哈哈大笑,孟氏動手打了她一下:“多大的人了,還這麼調皮,阿辭才屁點大,你威脅她有意思麼?”
楚容點頭:“有啊,阿辭可是小男子漢,從小就應該學會愛護女子,比如他的小姑姑我。”
孟氏忍不住笑了,嗔道:“就你話多,不知道羞澀爲何物!”
所有人都笑了,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飯,做的飯菜都是孟氏辛辛苦苦帶來的,各種小特產,其中還有楚容最喜歡的肉丸子,丸子湯,丸子燉肉。
飯後,楚蝶叫住楚開霖,道:“六弟,你能夠行走皇宮,那麼能不能幫三姐一個忙?”
楚開霖不接話。
楚蝶只能自己繼續說下去:“爹孃兄妹都沒了,我只剩下她了,六弟可否幫我,或是帶我進宮看她,或是帶她出來見我,可行?”
楚開霖深深的看着她,眼眸一瞬間的詭譎莫測,很快又恢復平靜。
孟氏連忙道:“蝶兒啊,皇宮重地豈是輕而易舉能夠進入的?六郎不過是秀才之身,如何能夠輕易出入皇宮?當日不過是接着皇上的人才能夠入宮的,現在怎麼可能入得了宮?你進京一事是皇上允許的,相信皇上也會告訴鳶兒,叫她知道她的親人入京來了,興許鳶兒已經知道了,並且在想辦法出宮來見你,你只要用心等着就行了。”
楚蝶乖巧應是,感激得和孟氏道謝,心裡卻是生出埋怨。
這些人定然是害怕她和鳶兒聯繫上,然後身份一躍而起,沒準能夠成爲京城有名的富貴夫人,畢竟她妹妹只有她一個親姐姐了,這些人嫉妒她,不想她爬到他們頭上,纔會壓着不讓她見楚鳶!
一定是這樣!
有些人就是如此,看不見一件事背後的各種牽來扯去,只看得到自己的利益,也覺得身爲親人,就應該無條件的幫助她,並且不求回報。
楚蝶帶着大妞兒回到了,根本沒想過幫着楚雲、雙喜等人收拾殘局。
楚開霖盯着她的後背,眼眸閃動,一旁留意着他的楚容頓時覺得頭大。
鬼畜的小哥哥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