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只好再次閉上雙眼,說來也是奇怪,當“蘇然”有了之前的種種經歷之後,這一次在要入睡,“蘇然”便有了很多心得,所以當她閉上眼睛時,她的身體就已經完全融入了嶄新的角色。
當“蘇然”睜開眼睛時,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落魄的院子,這樣子裡散發着讓人作嘔的黴味。
“蘇然”心中一緊,她暗自心想:究竟有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蘇然”曾經以爲靠着乾坤境可以救活所有人,最終她才發現,不管乾坤境有多大的威力,不管自己有多辛苦,她都沒辦法拯救所有人。
“蘇然”不再獨針,她在此誠心讓自己融入到嶄新的角色之中。
一隻枯瘦蒼白的手藉着殘破窗外投射進來的光芒,從陰暗中顯露了出來。
被這隻手如珍寶般緊緊握着的,是一根細小乾枯的柴火棍。
柴火棍在清冷的風裡顫抖,最終在鋪滿灰塵的地上寫下兩個字:五月初十。
傳言——大將軍朱文於八月前往潼關整軍,途經——岐山!
她算定,朱老賊會在五月初十這日歇腳岐山行宮。
顫抖的手,顫抖的柴火棍,描畫出顫抖的文字。一筆一劃,拖泥帶水,佈滿恨意,彷彿橫陳在地上的死屍。
“司音,我們的機會來了。”
略顯乾啞的聲音在昏暗殘破的偏房裡響起,空靈,且帶着一抹狠戾。
一個清瘦的身影,慢慢站起身來,半眯着眼睛看向窗外。惡劣的環境可以抹去一個人原本如玉佩相扣般清脆悅耳的聲音,卻無法消去雙目中那一一泓清水。
窗外閃過一道道若隱若現的陰影,女人蒼白虛弱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抹笑意。殘破的粗布麻衣一件件從她身上脫落,露出她如玉一般光滑的身體。
被喚作司音的女子,早已灼淚盈眶,卻還是勉強鎮定心神,用顫抖的雙手爲眼前的主子更衣。
玫紅鮫紗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盈如雲,將清瘦女子的身形勾勒出了十二分的嫵媚,修長白皙的脖頸蘊藏着撩人心神的力量,如玉鎖骨若隱若現。
婢女司音小心翼翼地捧起水壺,將水壺裡的水傾倒在一小塊方巾上,再用白淨溼潤的方巾輕輕點潤着女子的嘴脣。
女子低垂眼眸,當視線觸碰到水壺時,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她和司音已經斷水兩天了,可她們誰都沒打這壺中水的主意。
因爲——這壺裡的一小口水,關係着她能否復仇成功。
傳言——冷血權臣朱文最喜美人朱脣。
她必須每日用水潤澤嘴脣,以保證朱文見到它時,能心生歡喜。
不過——她得有機會讓朱文見到她才行。
思謀間,司音已爲她化好精緻妝容,只留着嘴脣部位不敢妄動。
“公主......”司音爲難,手足無措,她早已在心裡思慮千百次畫脣的方法,最終卻還是拿不起精心做的這支描畫之筆。
女子伸手,輕巧地接過畫筆,沾了特意按秘法用紅藍花調製的脣脂,“司音,喚我清歌就好.今日我若成功,你我便繼續做姐妹。我若失敗,請將我的墳朝着母后的陵寢方向。”
司音跪地,泣不成聲,舉過頭頂的手在清風縈繞的暗淡光芒中微顫。
“蘇然”畫完脣,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捻過司音手中雕花精緻的小紅瓷瓶,用畫筆沾了沾裡面透明微稠的液體,塗滿了整張嘴脣。
司音將柴門推開,一大團光線跑了進來,讓她險些睜不開眼。
一個黑影忽然跳了出來,司音卻並未感到意外,只是把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玦放到那小廝手裡。
“這寶貝價值連城,拿着它快跑吧。若是讓那個女人知道是你放我們走的,定然不會輕饒你。”司音說完,轉身牽“蘇然”。
小廝歪着腦袋,半晌沒回過神來,只因他的目光觸碰到了一個恍若神仙妃子的美人身影。
待那小廝回過神來,才發現她們已經走遠了。
小廝甩袖離開,“來的時候還是灰頭土臉髒兮兮的樣子,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美?管他呢,我有這寶貝,想娶多少個漂亮小娘子都成。”
“幸好今日朱將軍來府上,府裡忙成一團,否則我哪兒有機會賺這寶貝!”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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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爲什麼朝着府邸正院方向走去?
小廝如夢初醒,身體爲之一僵,手中美玉如滑沙一般滾落在地上......
青山流水,竹林亭長。
碧波與高山相接的地方,佇立着一排吊腳竹樓,竹樓之後亭臺樓閣錯落分佈,美輪美奐,風雅秀麗。俾子靈僕穿梭其間,白霧繚繞,恍如天上人間。
臨水的那排竹樓上白衣飄飄,整整齊齊地站着兩排人影,似在練劍,一招一式,暗藏玄機。
園內主樓的第九層,站着一抹紅影,她已經站了兩日了,沒有人去找她,她也不着急有所動靜,只是安靜地站在那兒,任由風從她白皙的脖子處繞過,從她的脣邊吻過。
“公主,來人了。”司音往前兩步,在“蘇然”耳邊低語。
“蘇然”不動聲色,目光看向濃霧縹緲的湖面。
一輪畫舫慢慢從濃霧中浮出水面,船上重樓高閣,裝飾華美。
“竟然是他!那這竹樓中人?”司音驚得失聲。
“蘇然”卻面色清冷,脣齒輕啓:“而今的天下,已是朱姬的天下。敢在朱老賊眼皮子底下動手腳,還能不動聲色地毀了我的計劃,並將我擄走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
司音躬身:“公主的意思是,這竹樓的主人,是連丞相都畏懼的……?”
司音不敢往下細想。
“是與不是,待會兒就知道了。”“蘇然”的眼睛鎖定了提前走出畫舫、隻身一人進園子的男子。
“將軍來得不巧,先生今日正在淨修。”一青衣小卒見來到來者後,上前躬身賠禮。
朱文笑着回禮:“確實不湊巧,那小兄臺是否方便告知一聲,先生何時有空?”
小卒如實回答:“先生只交有緣人,若是朱將軍和先生有緣,必然會相見的。”
朱文沉吟片刻,追問:“可否容我在此歇腳,等先生得空了,我再與先生暢談?”
小卒坐了請的姿態:“已按先生吩咐,爲朱將軍備下一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