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小妮子,恁得油嘴滑舌!”
沈雁嘴角微微揚起,笑聲道。
“奴婢說的是實情啊,小姐可要拿出奪魁的勢頭來!”
團兒侍奉了沈雁多年,自然一心爲沈雁着想。最讓她感動的是,沈雁並非把她當作奴婢,而是姐妹相待。
假使沈雁真的被鎮守太監劉文贖身,團兒肯定會被老鴇轉派到其他歌妓那裡繼續做婢女。
可像沈雁這般好脾氣的歌妓整個杭州城打着燈籠都找不到。便是爲了私心,團兒也不希望沈雁被老太監贖了身去。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沈雁對團兒也是依捨不得,這次花魁會她定然要全力以赴,奮力一搏了。
以往花魁會都是在畫舫上舉行,現下突然換在岸邊,頗叫人不適應。
不過這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更多的讀書人可以近距離目睹花魁會盛況。不然若是像以往那樣在畫舫上舉辦,能上畫舫與美同遊的都是身世顯赫的富家公子,哪裡有寒門子弟,普通讀書人的份。
湖畔的長廊已經擁滿了士子,謝慎和一衆餘姚士子也在其中。
望着不遠處亭子中鶯鶯燕燕的諸多麗人,謝慎直是搖頭。
這便屬於典型的外行指點內行,劉太監想來花魁會過眼癮那便過吧,偏偏還要指點江山,把花魁會的形式改了。
在岸上舉辦花魁會確實能夠吸引更多的關注,但也更容易出亂子啊。
人多眼雜,萬一真出了什麼意外,一晚上的好心情不就都被攪和了嗎?
相較而言,謝慎還是更喜歡畫舫遊湖的形式,只不過這樣普通士子參與的可能性就小了。
長廊距離衆歌妓擁坐的亭子不遠,謝慎能清晰的看到沈娘子在對着銅鏡梳妝。希望她能好好記住自己寫下的詩詞,真正能決定花魁歸屬的便在這一首詩詞上了。
便在謝慎悵惘之際,忽然聽到一陣叫嚷聲,不少士子被兵勇一邊訓斥一邊往長廊這邊趕。謝慎尋着聲音望過去,只見一衆人等浩浩湯湯朝亭子而去。
正中便有一頂轎子,看裝飾極爲豪奢,謝慎猜來轎子中的人便是鎮守太監劉文了。
對劉文的做法謝慎頗是有些不理解。
難道說劉太監真的是來過眼癮的?
轎子在亭子旁落下,身着便袍的劉文在僕從攙扶下緩緩走出,環視一週哼道:“人都到齊了嗎?”
“回劉公的話,都到齊了!”
“那便開始吧!”
劉太監顯然已經有些不耐,大手一揮說道。
劉太監發話,那便是天條律令,花魁會的督頭和聲道:“遵劉公之命!”
一時間絲竹管絃四起,連煙花也放了起來。
西子湖畔被煙花點染的如同白晝,士子們紛紛叫好。
讀書人就是這樣,前一刻還在跳腳罵娘,只要你稍稍給他們幾分好處,他們就會立刻改換嘴臉,念起你的好來。
便在一片叫好聲中花魁會正式開始。
此次參加花魁會的都是杭州府知名的歌妓,自是各懷絕技。有的長袖善舞,有的巧言善辭,有的容貌姣好,有的精通音律。
不過花魁會是一項綜合的比拼,不能以一技之長裁度之。
故而衆歌妓便依着規制一一展現才藝。
謝慎他們因爲來的早,搶佔了有利地形,現在可以清晰的看到亭中佳人的一舉一動。
這些歌妓當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雖不一定達到頂級,但秒殺九成的女子還是很輕鬆的。
前幾輪無非是撫琴,起舞,唱曲。佳人們吃的就是這碗飯自然是信手拈來。
但衆人皆強勢就很難分出高下來。
幾輪過後,便是芍藥居的沈娘子,紅袖添的蘇娘子,若水居的劉娘子最爲出挑脫俗。
接下來的一輪便是重頭戲了,那便是作詩。
內容是早就定好的,所作詩詞須得表達閨怨。這倒也符合歌妓的身份,還算得體。
歌妓大多文采不俗,因爲他們接觸的都是士子公子這樣的高端客人,若是詩詞都不懂,談什麼共同語言。
當然,就詩詞而言佳人們的水平差距就體現出來了。有的歌妓只是略通詩詞,作出的詩比打油詩強不了多少。
但有的佳人所作詩詞便是本省大才子畢名輝都會稱讚幾句。
故而花魁會最容易拉開差距的一輪便是作詩了。
若水居的劉娘子先出場,一首《雨霖鈴》可謂開了個好頭。
不少士子都讚歎劉娘子文采卓越。
之後出場的紅袖添頭牌蘇小娘子也是絲毫不示弱,以一首《蘇幕遮》還以顏色。
至於其他歌妓所作的詩詞與這二人比還有明顯的差距。衆人也看出來了,如果芍藥居的沈娘子不能後發制人,花魁最後估計就出自這兩位中。
沈雁最後一個出場,壓力自然不言而喻。
她施施然走到亭子正中,先衝上首的劉太監行了一禮,繼而吟誦道:“春淺,紅怨,掩雙環。微雨花間,晝閒。無言暗將紅淚彈。闌珊,香銷輕夢還。
斜倚畫屏思往事,皆不是,空作相思字。記當時垂柳絲,花枝,滿庭蝴蝶兒。”
吟誦完這首詞沈雁並沒有直接回到坐席,而是向劉太監禮道:“不知劉公以爲此詞如何?”
劉太監眉頭微皺,陷入沉思。
作爲常在陛下身邊執差的太監,他不僅識字,文學功底還不差。這基本的詩詞鑑賞力還是有的。
沈娘子的這首詞細節之處見功力,那一句‘記當時,垂柳絲,花枝,滿庭蝴蝶兒’,更是神來之筆。
從此詞中,劉文聽出了沈娘子的弦外之音。這小娘難道已經心中有人了嗎?可他受人所託豈能因爲沈娘子一番訴苦就改變了心思。
至於這首詞本身確實是極好的。劉文正準備說出一番讚美之詞,將沈雁推爲花魁。可轉念一想,這樣他再去爲沈雁贖身是不是就太高調了?
正當劉太監猶豫不決時,一翩翩少年郎不知何時來到亭中,衝他拱手見禮。
劉太監定睛一看,這少年不正是那日在巡撫衙門宴會上隨提學官陳方垠向他見禮的謝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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