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布政使司,潞安府。
府衙之內,潞安同知李孝基愁眉緊縮。
三月初的那場強地震瞬間將潞安府變成了修羅地獄。無數民舍房屋損毀,傷殘者不計其數。
就連潞安府衙也受到了很大損毀,大堂、二堂都需要重新進行修繕。
若只是這些倒也罷了,偏偏地震後緊接着便鬧起了瘟疫。
這大概是因爲死掉的百姓沒有及時得到掩埋,屍體腐爛所致。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李同知作爲知府的副官一直是個備胎,但凡知府能辦的事情就不會假借李同知之手。
李同知深諳官場規則,也懶得去爭便悠哉悠哉的混日子。
誰知就在潞安地震前的一個月,邱知府被吏部突然調任,雖說是平調,但各種流言傳了出來,甚至有說法是朝廷嫌邱知府平庸無能便換下了他。
李同知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終於可以經手處理政務了。
按照大明朝的慣例正印堂官離任,副官候補。如果朝廷不再選派知府人選,李同知很可能便會遞補成爲新的潞安知府。
別看知府和同知品級差的不多,但地位可是天壤之別。
成爲了知府便可以身穿緋袍,算是躋身高官之列。
雖然這個高官在真正的大角色眼中和螻蟻沒有什麼分別。
但天有不測風雲,一場地震徹底震碎了李同知的升遷夢。朝廷已經有了決斷,將會派遣一名新知府到潞安。
在此之前,李同知將繼續兼任知府的職務。
整個潞安府死氣沉沉,百姓沒有地方睡覺,便都跑到了府衙前哭鬧。
都是災民,打又打不得,罵又不能罵李同知只能允准他們自行在城中空地搭建窩棚,姑且熬過這個還有些寒意的春日。
等到天氣轉暖,疫病得到了控制,再讓他們重新建房。
“東主,陳班頭在例行巡視時又發現了四名得了疫病身亡的婦孺,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啊。”
說話的是李同知的私人幕僚裴惲。
作爲李同知最爲倚仗的助力,此刻他不能給出解決之策讓李同知十分惱恨。
“不是辦法,不是辦法。你就知道在這裡聒噪。本官一個月給你二十兩銀子是叫你在這裡喊苦的嗎?”
“東主息怒。”
見李同知抖了官威裴惲立刻接道:“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哦?”
李同知立刻起了興致,湊前一步問道:“快說來聽聽。”
裴惲不敢拿捏姿態,陪笑道:“朝廷不是任命了新任知府嗎?東主只要等新知府到任,自然就可以輕鬆了。”
聽到這裡,李同知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這算什麼解決辦法?不就是推個乾淨嗎?
不過在眼下,這也算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知府是主官事情自然要由知府去管,他這個同知只需要每天來府衙混日子即可。
不過這麼一想這幕僚賺錢也太容易了吧?
李同知開始有些心疼自己的銀子了。
“這新任知府是從翰林院出來的,耍嘴皮子還在行,指望他恢復民生?哼,他能有什麼法子。”
李同知是同進士出身,自然十分羨慕翰林詞臣。
羨慕的久了便成了嫉妒,李同知便像一個妒婦般整日嫉恨那些翰林詞臣,以及留在京師部院各寺的好命人。
憑什麼他們就可以動動嘴皮子,然後扶搖直上成爲炙手可熱的人物。
憑什麼自己就得在地方當牛做馬,還看不到一絲升遷希望。
故而他在聽到翰林修撰謝慎被陛下任命爲新任知府後第一反應是狂喜。
翰林修撰又如何?狀元又如何?雖然看似升品,但實際卻是離開了清流“匯聚之地”外放到地方,前途一時渺渺。
“這個翰林修撰可不一般啊。”
裴惲話中有話,直叫李同知皺眉。
“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娃娃,連毛都沒有長齊,他能有什麼不一般?”
“東主有所不知,這謝大人不僅鬥倒了東廠權閹楊鵬,還將壽寧侯張鶴齡罵的狗血噴頭。這樣的人如果沒有人在背後指點,那城府手腕是極爲可怕的。”
裴惲雖然不在官僚系統之中,但對朝中之事極爲關注。
在他看來以謝慎的年紀能夠鬥倒楊鵬,腳踩張鶴齡絕對證明此人非等閒之輩。
“不過是小伎倆罷了,有何值得吹噓的。”
李同知有些不悅。
在他看來謝慎這個知府是從他手中奪走的,這便是仇人了。
李同知今年四十,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
這次遞補知府的絕佳機會錯過,再想進一步身穿緋袍就十分困難了。
只能說是謝慎的橫空出世叫他美夢落空。
“東主,爲何不悉心侍奉此子呢。”
裴惲話音剛落,李同知便瞪圓了眼睛。
“你說什麼,你叫本官侍奉這個乳臭未乾的娃娃?”
裴惲聲調沒有一絲變化,淡淡道:“此子一定有遠大前程,便是將來成爲六部正官也不是沒有可能。東主如果此時交好與他,待他日此子飛黃騰達東主未必沒有機會升遷。”
嘶,原來是這般。
李同知仔細一想,也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這個謝慎太年輕了。以十七歲的年紀任職四品知府,這在大明朝絕對是亙古未有的。
但謝慎又是絕不怕人說道的,因爲他是狀元,起點高。加之其在朝中名聲很好,即便一路扶搖直上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而如果換成一個二甲進士或者三甲同進士,就大爲不同了。
唉,李同知嘆了一口氣,只得認命。
“你說這新知府將來真有機會入主六部?”
李同知頗有幾分死馬當活馬醫的意思。反正按照正常的流程他很難繼續升遷,倒不如把希望寄託在這個新知府上。
如果他侍奉的新知府舒坦,將來新知府飛黃騰達或許真的會提攜他一二。
“東主且放心,裴某從不會看走眼,不然當初也不會投效東主。”
裴惲不着痕跡的拍了一記馬屁,卻是拍的李同知十分舒服。
“嗯,那依你之見本官該如何結交這位新知府?”
“不膠不離即可。”
裴惲捋了捋下頜短髯,笑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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