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槐帶兵剛衝上山腰的時候,山頂上忽然殺聲大振,杜希名一馬當先,已經帶領着衆多兵士直衝了下來。
蒼槐身邊那名親兵對這突起的變故吃了一驚,一臉的難以置信,對蒼槐將軍說:“沒想到他們並沒有真的打算逃跑,他們要做的竟然是要正撼中軍!”
蒼槐也深吸了一口氣:“有眼力,有膽識!看來我還是看輕了這個張弛。”
蒼槐內心還是很震驚的,他沒有想到張弛竟然真能看出他的疑兵之計,竟然有膽量敢來正撼中軍。不過他到不慌,雖然中軍兵少,可也有過萬人衆,只是可惜,他安排的埋伏就要落空了。
雖然中軍這一萬多人未必能將對方擊潰,可阻住他們的去路還是能做得到的,只要待左右兩軍一包夾,張弛他到頭來還是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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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希名帶兵已經衝了出來,張弛這邊士氣高漲,再加上是居高臨下,這一衝之威,還真衝得對方陣型大亂。
杜希名一見對方陣勢散亂,正是衝殺出去的絕好時機,要是再遲疑,等對方結成防守陣型,可就很難突圍了,當先大喝一聲,一馬一槍就鑽進了對方軍中。
槍被稱爲百兵之王,這可絕非浪得虛名。在古代的戰場上,於馬配合最好的兵器莫過於槍。馬走龍形,槍如蛇勢,騎馬用槍衝鋒,那纔是真正的龍蛇合擊,所以槍用的好的,那都是萬馬軍中的名將。
杜希名當先開路,手中不斷的抖出無數槍花,專刺人咽喉,一時間竟然擋着披靡,開出一條血路出來。
張弛跟在後面也不禁暗暗心驚,古戰場上的衝殺之術,早已失傳,哪怕是電影大片裡拍攝出來也難得神髓。張弛現在現場目睹,當然看得震撼。以前看小說中講大將軍出入百萬軍中如入無人之境,他都以爲這定是誇張的說法,如今見了杜希名的神勇,才知或許此言非虛。
杜希名一路殺出血路,三桐帶着步兵馬後跟上,雖然沒有杜希名馬上衝殺那般神勇,可也是拼了命的廝殺,敵人看了這股氣勢,心中先自膽寒了三分,又怎麼抵擋得住。
蒼槐將軍見對方士氣如虹,自然不會讓他們這樣就衝出去,早已經命士兵擡過了他的武器,一柄狼牙長槊,矛長丈八謂之槊,所以槊一般都是力大者纔敢用,否則萬馬軍中,連揮帶舞,沒被人殺死,先自己把自己累死了。
挺着槊,蒼槐快馬馳來,擋在了杜希名身前,一槊捅了過來,就與杜希名戰在了一處。
衆兵士意見自己這方的將軍出來,霎時間戰意大勝。
杜希名知道現在最大的目的是突圍出去,否則延緩片刻,等左右兩軍包夾過來,恐怕就突不出重圍了。可蒼槐一杆長槊始終不離他要害左右,竟一時擺脫不了。
杜希名急躁,其實蒼槐也很急躁。
蒼槐一向自詡英雄,能讓他佩服的人到現在還真的沒有幾個,尤其是戰場上衝殺,遇陣殺敵,還未曾遇到過三合之將。可如今杜希名不過是他帳前一名參軍的副將,打了十幾合,他竟然奈何不了。
這麼下去,恐怕還真的會讓張弛跑了也說不定。
“弓箭手,準備放箭。”蒼槐將軍心中急躁,大聲喝道。
張弛此時看見敵方的將軍竟然就是蒼槐將軍,暗自吃了一驚,才知道這前前後後蒼槐用激將法讓他前來剿匪,或許就是一個圈套,只是他不知道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這名將軍定要置他於死地。
張弛心中還在琢磨,道玄已經擋在張弛一側,大聲說:“張大哥快跑,他們恐怕要放箭了。”
剛纔事發突然,弓箭手都還沒來得及準備,才讓張弛這邊一陣衝殺衝散了陣勢,此時弓箭手早已集結完畢,一排排弓箭手列隊前方,道玄知道,這麼近的距離,弓箭可就不是亂射了,每一箭,都有它致命的威力。
所以道玄快馬擋在張弛的身側,揮舞這手中長刀,將張弛一側舞了一個滴水不漏,只是可惜道玄的刀是普通腰刀,刀短,只能護得張弛和自己上身,坐下的馬卻是護不周全,一輪箭雨過後,坐下馬轟然倒地。
道玄落地之前用力一拍白雪屁股,白雪徑直向前衝了出去,道玄看張弛跑遠,一個縱躍跳到弓箭手陣中,道玄武功高強,那些弓箭手還沒來得及再次搭弓,就被他殺了一個七零八落。
白雪神駿,載着張弛一路向山下奔去,也不用張弛驅策自己就能尋路。避開數隊人馬攔截後,前方就只剩下最後一隊精兵佈防,評張弛的身手是斷然衝不過去的,卻沒料到白雪忽然
蒼槐將軍射出來的這兩支箭上都喂有劇毒,一箭射在了白雪腰間,而另一箭射在張弛後心靠右。
白雪雖然中箭,依然疾馳如飛,不是尋常的馬能比的。山間山路錯綜複雜,只用了幾盞茶的工夫,就已經甩開了追兵。
此時箭上之毒已然融入了血液,張弛開始有些神智不清,不過張弛知道,白雪也是同樣中了毒箭,這一路疾奔,白雪的氣血流轉比自己更快,恐怕中毒的程度也要比自己更深。
神智逐漸不清,張弛只能將身體伏在馬背上。還好白雪雖然奔跑迅速,可卻依然盡力保持馬背上的平穩,否則張弛恐怕早就摔下馬來了。
“或許今日我與白雪都要死在此處了。”想到這些張弛就忍不住想起了飄逸如仙的峨眉。張弛心中覺得有些對不住峨眉,滿是愧疚,撫了撫白雪的鬃毛,伏在馬頸上呢喃得說:“你本是峨眉的愛馬,如今我卻害你陪我闖槍林箭雨,害你中了毒箭,如果峨眉知道,不知道該有多爲你心痛。”
白雪通靈,能懂人言,不過此時卻也不長嘶也不悲鳴,只是一路帶着張弛飛奔。
張弛腦中早就已經昏昏沉沉,恐怕也只能再支撐片刻就要昏厥,山林茂密不辨路徑,白雪載着張弛一直跑到了建康城東鐘山腳下,此處正是青溪源頭,溪水不深,白雪載着張弛踏水而過,才走到了溪水中間,白雪前蹄一絆,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倒在了溪水裡。
溪水冰涼,張弛只是剛被激靈了一下就馬上暈厥了過去。恐怕要死在此地了,暈厥前一剎那,張弛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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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弛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正爬在草地上,背上傷口還隱隱作痛。看來沒死,張弛自我嘲諷的笑了笑,然後他就聞到了一陣肉香。
轉頭一看,才發現身邊不遠正有一堆篝火,一名女子揹着長弓,正在篝火前烤着一隻野兔。再看向旁邊,白雪也正栓在一邊。
看到白雪也同樣安然無恙,張弛心中鬆了一口氣。
“你醒了?”那名女子冷冰冰的說了一句,然後從腰間拔出匕首,割下一條兔腿,回過頭來丟給張弛,依然冷冰冰的說:“你已經昏迷兩天了。”
張弛接過烤熟的兔腿,早認出了這名女子,呵呵一笑說:“原來是冰兒姑娘。”
冰兒姑娘自然就是之前張弛誤入山谷時,所遇到的程洛冰姑娘。
“冰兒也是你叫的麼?”程洛冰依然冷冷的說了一句,然後就自顧自的吃起了兔肉,不再理張弛。
張弛知道她的經歷,知道她仇視官兵,所以也不計較,只是邊吃邊問:“你是怎麼救得我?”
“我只是救你的馬,順便救得你。”程洛冰看着旁邊的白雪,一臉羨慕:“你這匹馬真是一匹好馬,中了劇毒,還依然能帶着你狂奔狂奔數十里,最終竟因力竭而倒,好一匹義馬!若不是我採藥路過,這麼好的馬,死掉就太可惜了。”
張弛也忍不住點了點頭,若沒有白雪,突圍時張弛恐怕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可也真是奇怪,你這個狗官兵,怎麼會有這樣一匹好馬。”
張弛有些無奈,不過畢竟冰兒姑娘救他一命,他也不想爭執,兔肉香嫩,一邊吃着一邊嘴裡含糊的說:“想不到你還有些本事,竟然還會解毒。”
“我爺爺可是神農。”冰兒姑娘一揚頭,問道:“你別光顧這吃,我問你,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又打算怎麼回報我?”
“你救我難道就是讓我報答你麼?”張弛平素最討厭的就是別人挾恩望報,現在聽冰兒姑娘這麼問,心中不大痛快。
其實冰兒姑娘剛纔的一問,也只不過是開個玩笑,可一見張弛有些不痛快的神色,理直氣壯說:“廢話,若沒有什麼好處,我救你幹什麼?”
“你自願救,我又沒求你救。”
“你這人,怎麼連知恩圖報的道理都不懂?和狼一樣,是養不熟的麼?”
“你這麼說狼,那是因爲你不懂狼。”哪怕是在穿越前,狼就是張弛最喜歡的動物,張弛放下兔腿,和她講着道理:“其實並非狼知恩不報,只是它不會像一隻狗一樣在人腳下搖尾乞憐。可如果你曾經出於真心的幫助過狼,當你遇到危險的時候,狼也會捨命來救你的。”
“我怎麼沒有見過這樣的狼?”冰兒姑娘當然不信。
“那是因爲你動機不純,狼眼中也一樣有是非善惡的。如果你是真心的救了狼,那自然另當別論,可如果你是別有用心,哪怕是救了狼,它也不會感激你,相反它還會咬你一口,然後揚長而去。”
冰兒姑娘從小就聽人講,受人滴水之恩應當涌泉相報的道理,況且狼自古就都是惡名,她當然不會認同張弛說的話。冷哼着說:“救你性命還不知道心存感激,你還真是一匹養不熟的狼。”
其實被冰兒姑娘救了以後,張弛心裡還是很感激她的,只是他性格狂傲,平素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挾恩望報,忍不住說:“那也要看你爲什麼救我。如果你別有用心,即使你救我性命,我也不領情。”
張弛這一句話,把冰兒姑娘氣的兩眼瞪得如銅鈴一般,片刻後氣極而笑,說:“你不領情?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猖狂多久!這次你沒求我,我救你算我多事。可我告訴你,你當時中毒已深,我救你之時也只好用了以毒攻毒的辦法,如今雖然暫時剋制了你體內毒氣,可兩種毒藥殘留在你體內,三個月後必然發作,一旦毒發,生不如死,天下也只有我和我爺爺能解此毒,到那時我倒要看看,你倒底來不來求我。”
張弛聽冰兒姑娘如此說,想必救自己時也必定費了一番功夫,想要反駁也有些於心不忍,低頭不語。
冰兒姑娘見張弛低頭不語,以爲自己這一番話威懾成功,笑着說:“現在知道怕了麼?不如你現在跪下來求我,我心情一好,說不定就給你解毒。”
張弛一聽冰兒姑娘如此要挾,忍不住怒氣升騰:“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了,也絕不求你。”
冰兒姑娘笑着說:“你可要想好了,我現在就心情不錯,怎麼樣?要不要我把毒給你解了?”
“多謝。”張弛剋制着怒氣,傲然的說了兩個字。說完就徑自走到白雪身邊,解開繮繩後翻身上馬,還真和他所說的狼似的,雖然沒有咬冰兒一口,但也同樣揚長而去,連頭也沒回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