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率隊,縱馬直奔朱雀門。
此時的宮城之外早就亂成了一片,裴公子擔心人馬雜亂踐踏了王小姐的屍體,在朱雀門前抱着王小姐的屍身始終都不肯放下。
張弛到了朱雀門前看到裴公子的時候,也忍不住在心裡感嘆,這個紈絝公子雖然說不學無術,可是這一番對王小姐的情義倒是當真深切。
張弛縱馬走上前去說道:“裴公子,殺王小姐的兇手蒼槐將軍已經伏誅,現在建康城五斗米道的道衆混亂不堪,兵荒馬亂的,不如你跟我們一同走,找個地方先將王小姐安葬了吧。”
再一次看到王小姐,張弛神色黯然。
“那把王小姐葬在哪兒?”裴公子依然止不住抽泣哽咽。此時他對兵荒馬亂反而不是很關心,現在他的心中便只有王小姐。
葬在哪兒?這倒是個問題。張弛穿越而來怎麼知道,可是他再蠢聽裴公子一問,也能想得到建康城中是不可能有墓地的,扭頭看向表弟丁逸之,一臉的詢問之意。
丁逸之向來是張弛一有疑問便能從容解答,可這次竟然也猶豫了起來。張弛見狀甚是不解,問道:“爲王小姐找個安葬之地有什麼難的?”
“難的不是這個,而是小姐乃是太原王氏中的人,可是又與琅邪王氏有了婚約,況且今日正是小姐的大婚之日,而另外小姐又受謝安臨終前遺命,是陳郡謝氏的掌權之人。”韓夫子嘆息一聲,解釋說:“若是按照小姐的心願,恐怕是最想入謝家祖陵,可小姐終歸是太原王氏王國寶的女兒,又勉強算是琅邪王氏的新嫁之婦,葬入謝家的族陵,似乎於理不通。想來丁公子是因爲這而爲難的。”
三桐說道:“既然如此,如今戰事又匆忙,也沒有陪葬的東西,不如將王小姐的屍身交與王國寶王大人,也合禮法。”
三桐一說起王國寶,張弛怒從心頭而起:“就是王國寶打開城門才放蒼槐將軍和五斗米道入城,自己的女兒他還不信任,反而信任外人,這種人也配做父親?我說什麼也不會把王小姐的屍身交給這個蠢材!”
“是不能將王小姐的屍身交與王國寶,”丁逸之說道:“王恭、殷仲堪起兵就是藉口不滿司馬道子與王國寶,如今王國寶又引五斗米道入建康城,建康穩定之後,司馬道子想要免禍,恐怕會殺王國寶以平衆怒,然後加封王恭、殷仲堪二藩。若將王小姐交給王國寶,只怕連葬身之地也沒有了。”
衆人也都覺得丁逸之說的有理,張弛又想了想說:“琅邪王氏也算了,王小姐本來就不像結成這門婚事,若是將王小姐送入琅邪王氏的陵寢,我想王小姐在天之靈也不會高興。”
“正是正是,”裴公子叫道:“絕不能將王小姐葬在王家的墓地裡。”
本來聽說王小姐和王珣之子的婚訊,裴公子就老大的不樂意,又怎麼能同意將小姐葬在他家的墓地裡?
“可是葬在陳郡謝氏的墓地裡似乎也於理不通。”張弛沉聲說道。心中也全沒打算。
“葬在謝氏墓地的確於理不通,”丁逸之說道:“不如葬在城南的石子岡,陳郡謝氏渡江之後第一位名士謝鯤就是葬於此地。只是此地並非名門望族的葬墓之地,怕與小姐的身份不符。”
“不妨,”韓夫子說道:“小姐生前也並不在意這些俗禮。能與謝家南渡後的第一代名士同葬一岡之上,總是勝過葬入仇人墓地。”
這到是實情,無論是王國寶還是王珣,恐怕心中都恨不得王小姐早死,又怎麼能將王小姐屍身葬入他們的墓地。“不管如何安葬王小姐,都需要出了建康城才行。”丁逸之說道。
張弛點頭,長吁了一口氣:“那我們就先殺出南門,到健康城南的石子岡,先安葬了王小姐,再做打算。”
衆人都無異議,張弛便率隊出了朱雀門,直奔建康城外城的南門而來。
剛纔戰事緊急,初見王小姐的屍體,張弛心中的情感主要是憤怒爲主,一心想着爲王小姐報仇。而此時已經殺了蒼槐將軍,再去城南,這一路上張弛的心頭卻是悲傷的感情淹沒了一切,久久也難平靜。
這條路他曾與王小姐走過,那便是當初王小姐舉薦張弛後,送張弛出城前往蒼槐將軍軍營的時候。其實本身就相隔時日不遠,如今張弛再想起來竟然恍如隔世。忍不住兩行清淚就流了下來。
只不過張弛並沒有哽咽,用力的嚥了一口口水,用衣袖擦去眼淚,不想讓別人看見他流淚時的神情,驅策白雪,一馬當前,只是留給了衆人一個黯然的背影。
只不過道玄、三桐兩人看着張弛這個背影,卻忍不住心酸的也跟着哽咽了起來。
眼看到了城門,可張弛驟然加快的前行的速度,不禁讓道玄和三桐一驚。張弛不會武功,不過是一個文弱書生而已,平時衝鋒陷陣都是杜希名與三桐,道玄總是貼身保護張弛,張弛也從不衝在最前,可這一次張弛卻一馬當先直奔城門而去。
“張大哥!”
“張兄弟!”
道玄三桐二人同時叫道,連忙縱馬跟了上去。
蒼槐將軍雖然已經死了,可是城中還有大量五斗米道的軍隊,外城還在五斗米道的控制之中,道玄和三桐擔心張弛這麼衝上去,難免有失,只是可惜二人的馬力怎麼抵得上白雪,縱使竭力揮鞭也根本跟不上張弛的速度,只是一瞬之間張弛就已經衝到了城門口。
城下一名五斗米道守城門的將軍初時見來這一羣人都是蒼槐將軍麾下禁軍的裝束和旗幟,還沒在意,可當他看清張弛的表情後才驚覺不對,遙遙的喝問道:“來者何人?”
“TMD,我是你大爺!”張弛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就衝了上去。
張弛本想再學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那名將軍身側,一刀砍他下馬,城門唾手可得,可沒想到那名將軍也不是等閒之輩,見形勢不對,一矛就刺向張弛。
張弛本是來不及躲閃的,虧得坐下一匹寶馬,白雪突然發力,瞬間竟然向旁邊一側橫移半丈,那名將軍全力一刺竟然刺空,再想收回長矛再刺已經來不及了,張弛揮刀就砍在了他的臉上。
也不知道砍沒砍死,反正那名將軍“啊呀”大叫一聲就翻身落馬,張弛也不理他,縱馬又朝前方士兵衝了過去。
本來這些五斗米道衆因爲不能進城劫掠就心有怨言,況且他們的任務本是把守城門,以防止有勤王之師來救建康,若是遇到勤王之師也不要緊,只消緊閉城門堅守即可。可此時忽然遇到張弛這一支兵將從城裡往外殺,頓時都都慌了手腳。
想來那些五斗米道衆都是農漢,什麼時候見過張弛這麼不要命的人,竟然被張弛的氣勢嚇得紛紛後退。離城門盡的士兵棄了城門不守,竟然丟盔棄甲的倉惶逃遁而去。
沒來得及逃的人也都被後來衝上來的兵士殺個精光。本來想城門前還不要一場惡戰,沒想到竟然近乎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南門。
蒼槐將軍竟然妄想指望這樣的一羣人來建造大同之世,恐怕王小姐若見到了如今這一幕,也會覺得苦笑不得。
出了健康城南去不遠,張弛等人便到了石子岡。
“石子岡就是因爲遍地都是五色石子而得名,相傳女媧就是以這種五色之石補天。女媧娘娘五色石用完,只得以身補天,如今我們卻是用五色石來葬小姐。”韓夫子感慨萬千。
石子岡上有很多亂葬之墓,張弛不遠王小姐與這些人同葬,便一路向岡上行去。石子岡松柏環抱,可到了一處卻遍地都是梨樹。此時正是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時節,張弛忍不住想起當初王小姐曾對他說,等平定了健康之亂,再與他同賞梨花。沒想到等真的見到這梨花開的時候,已經陰陽永隔。
“就在此地吧,”張弛感慨萬千:“王小姐曾說想看梨花開,也寄詩給我說,:妾行千里遠,此地種梨花。這裡梨花開的正好,就將王小姐葬在此地吧,好讓她年年都能見到梨花開。”
本來士族葬墓是很講究的,當今的時代,十足腐朽,生活奢靡無比,死後當讓入葬也頗多規矩,陪葬品也是數不勝數。張弛看着王小姐入葬,眼淚奪眶而出:“我張弛無能,不能將小姐風光大葬,只好將小姐葬於梨花之下,戰亂之際,也沒有陪葬之物。還望小姐見諒。”
正說話間,忽然狂風大作,此時正是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時節,滿山潔白的梨花被大風一吹,霎時間飄落如雨。
張弛忽然說道:“石子岡這個名字沒有王小姐生前的風采,王小姐葬於此地,又逢今日落花如雨,不如就將這裡改名叫做‘雨花臺’吧。”
王小姐是絕代佳人,雨花臺這個名字倒也還配的上做王小姐的葬身之所,衆人都點頭不已,三桐說道:“雨花臺這個名字好是好,只是可惜世人都只知道石子岡,不知雨花臺。”
“總有一天,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王小姐葬於雨花臺!”張弛鏗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