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楓橋碼頭不遠處的一座民宅內,縣尉陸水根憂心忡忡地對李延慶道:“短短兩天時間,從長洲、吳縣、無錫、常熟、崑山五個縣趕來百姓已經聚集了十餘萬人,船隻數千條,還有絡繹不絕的人向這邊趕來,朱勔民憤太大,他若不死,蒼天難容!”
“我想知道到底是誰泄露的消息?這才幾天時間,消息就泄露出去了。”
說到這,李延慶懷疑地看了一眼陸水根,畢竟陸水根也是知情人,也一心想讓朱勔死在蘇州。
陸水根嚇了一跳,連忙擺手,“不是我泄露的,這件事我始終守口如瓶,這麼大的後果我可擔當不起!”
“那會是誰?”
陸水根壓低聲音道:“李少君想不到嗎?誰會有這麼大的動員能力,短短几天就通知了蘇州所有的縣。”
李延慶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遲疑一下道:“陸縣尉的意思是說,消息是州府刻意泄露出去?”
陸水根點點頭,“我已經調查過此事,雖然沒有確鑿證據,但從各條線索來看,都指向了知州趙霖,應該就是他所爲。”
說到這,陸水根嘆了口氣道:“李少君現在應該明白了吧!當初我爲什麼會在城外攔截少君,而不是在城內等候,就是因爲蘇州官場太複雜,知州趙霖是蔡京的人,知縣又是童太尉推薦的。”
李延慶沉默不語,先是派神秘人奪走了信件和清冊,隨即又令知州泄露朱勔的消息,利用蘇州人的民憤來攔截朱勔,看來蔡京是鐵了心要讓朱勔死在半路上了。
如果民衆攔截失敗,那麼神秘人必然會再次出手,想到那個神秘人的武藝和身法,李延慶心中就感到沉甸甸的,根本就沒有人能擋得住他。
“李少君,還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你,這兩天我發現抗議人羣中出現了一些來歷不明的人,這些人三五成羣,個個孔武有力,拿着棍棒或者刀劍,也不是當地口音,我懷疑是方臘的人。”
如果半路上出現方臘的攔截勢力,李延慶一點都不奇怪,朱勔的兒子和兄弟就死在方臘手中,方臘怎麼可能無動於衷,不過方臘目標未必是朱勔,應該是朱勔的巨大財富。
“既然如此,縣尉爲什麼不直接抓捕?”
陸水根搖了搖頭,“抓捕他們必然會引發暴亂,會使大量無辜百姓傷亡,這種事情以前也時有發生,只要他們不在蘇州鬧事,我們也不會抓捕,我們雙方已形成了一種默契。”
這時,一名衙役慌慌張張跑來,“縣尉,鐵鈴關那邊有兩夥人打起來了。”
陸水根嚇了一跳,連忙道:“我這就去,李少君,我先失陪了!”
“縣尉請!”
陸水根帶着幾名衙役匆匆走了,李延慶離開民房,來到剛纔的匯合處,卻只見侍衛陳小乙一人,張勇和青兒都不見了蹤影。
“張勇和小青呢?”李延慶走上前奇怪地問道。
陳小乙撓撓頭,“剛纔她好像看見一個熟人,很激動地追了過去,張勇跟着去找她了。”
‘熟人?’李延慶愣住了,青兒在蘇州會有什麼熟人。
他們又等了近一個時辰,碼頭上依舊人山人海,始終不見青兒和張勇回來,陳小乙見李延慶有些擔心,便笑着安慰他道:“老張是個精細之人,少君又對他有救命之恩,他會照顧好小娘子,少君不用擔心。”
雖然青兒是以書童的身份混入隊伍,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女扮男裝,這已是公開的秘密。
李延慶無奈,他看了看天色,時間已經到黃昏時分,他拿着一堆重要文件,必須要儘快回去,他只得苦笑道:“先回船把東西放好,回頭我再下來找她。”
兩人牽馬向碼頭走去,碼頭上有一艘官府的擺渡大船,專門給被困的官船送補給,陳小乙出示了侍衛腰牌,擺渡船便將他們送上了大船。
........
趙楷聽說李延慶回來,急忙奔了出來,又是歡喜,又有點埋怨李延慶,“怎麼現在纔回來?”
“殿下,遇到了一點事情,回船艙再說吧!”
兩人回到船艙,李延慶將鐵箱放在桌上,又取出一柄劍,扯掉包裹在劍身的綢布,趙楷頓時嚇了一跳,竟然是尚方天子劍。
“這是......唐遷智的尚方天子劍,他人呢?”
“他已經死了,不過不是我們所殺。”
李延慶便將爭奪鐵箱的經過說了一遍,趙楷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唐遷智竟然被蔡京派來的人打死了,那這柄尚書寶劍該怎麼處理?
“殿下把這柄劍交給太子就是了,不用解釋什麼,如果他不要,殿下就把它交給聖上,就說有人拿這柄劍行刺你,不過......我相信太子一定會收下,而且什麼話都不敢多說。”
“爲什麼這樣肯定?”
“殿下不覺得奇怪?天子居然會把尚方寶劍給東宮侍衛,這不就相當於太子擁有天子之權了嗎?”
趙楷被一語驚醒,李延慶說得很對,任何人都可以拿尚方寶劍,唯獨太子不能拿,他頓時倒吸一口冷氣,“難道這柄尚方寶劍是假的?”
“我沒有證據說這柄劍是假劍,但從常理推斷,它絕不應該出現在東宮侍衛的手中。”
趙楷沉默不語,他知道李延慶的懷疑並非沒有道理,朝中早就傳聞樑師成有矯詔天子旨意的嫌疑,只是沒有人敢追究這件事,如果樑師成拿出一把父皇都不知道的尚方寶劍,也毫不奇怪,這樣說起來,這柄尚方寶劍是假冒的可能性比較大。
“好吧!”
趙楷接受了李延慶的建議,“回去我就把它交給皇兄。”
趙楷又連忙把話題轉回來,“外面的一幕你也看到了,十幾萬人將我們包圍,要我們交出朱勔,你說該如何是好?”
“很簡單,把朱勔父子交給他們就是了,這不就是天子最初的本意嗎?或者就在碼頭上開斬,宣佈天子的愛民之意。”
趙楷沉吟良久,嘆了口氣道:“如果沒有父皇的第二道旨意,這樣做也無妨,但父皇既然下旨要我押他回去,我卻把他們父子交出去,無論如何我無法向父皇交代。”
“那殿下打算怎麼辦?”
“我想先請示父皇,把這邊的情況稟報給父皇,如果父皇改變主意,那我就直接在碼頭殺朱氏父子。”
“可天子如果不肯呢?”李延慶又追問道。
趙楷咬一下嘴脣道:“那隻能做最壞的打算,長期和民衆對峙了,直到父皇不得不改變主意爲止。”
李延慶沉默片刻,又指了指鐵箱子問道:“這裡面的文書該怎麼辦?”
“當然是交給父皇!不對嗎?”
“如果殿下把它交給天子,或許天子寬宏大量,大臣們不會有事,但殿下卻把滿朝文武都得罪了。”
“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有所爲,有所不爲,殿下挑一挑吧!”
趙楷明白李延慶的意思,便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這件事讓我再考慮考慮。”
........
李延慶返回自己船艙,剛到艙門口便遇到了青兒,他一顆心忽地落地了,立刻追問她道:“你跑哪裡去了?小乙說你看見了熟人,是誰?”
青兒慌忙搖頭,“我認錯人了,我還以爲是爹爹的一個朋友,後來我就迷路了,最後遇到張大哥,我們回來時,你們已經不見了。”
“可我等了你好久,至少有一個時辰。”李延慶着實有些不滿。
“是我不對,大哥,對不起!”青兒低下頭認錯。
李延慶瞪了她半晌,見她脖子上被勒的烏青還在,心中的不滿便消掉了幾分,又問她道:“張勇呢?”
“張大哥去別的船巡視去了!”青兒指了指後面的船隊。
李延慶回頭看了後面船隊一眼,他想起了方臘的事,今晚得好好佈置一下,防止方臘夜間偷襲,便對青兒道:“這兩天你着實也有點累了,早點休息吧!”
“是!”
青兒低下頭小聲答應,她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李延慶已經快步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