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軍亂哄哄穿過踏割寨足足用了一天的時間,夜幕降臨,十萬大軍終於走遠,踏割寨也安靜下來。
踏割寨是一座比較奇特的山寨軍營,不僅南面易守難攻,北面也同樣十分險要,攻打艱難,由於西夏軍倉促撤退,山寨亂成一團糟,忙碌了一天的宋軍守兵早已疲憊不堪,安排好了夜間的巡邏,五千士兵便早早休息睡覺了。
後山中部有一座極爲破舊的民房,門口堆滿了柴草,大門也破爛不堪,幾乎沒有人會注意這間破爛的屋子。
一更時分,這座根本不該有任何人居住的民房,卻‘吱嘎!’一聲門開了,夜色中,從房間裡躡手躡腳走出來兩人,他們東張西望觀察了片刻,沒有任何異樣,他們立刻回頭一招手,只見從裡面源源不斷走出來無數的西夏士兵。
原來這座破舊的民房隱藏一條秘道,西夏軍在秘密道中隱藏數百人,數百名殺氣騰騰的西夏士兵在一名猛將的率領下,向踏割寨北面寨門無聲無息地猛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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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貫的目標是距離踏割寨以北一百二十里外的韋州,拿下韋州,他就比東線种師道軍隊多走了一步,种師道拿下了橫山中的銀川城,他拿下了兜嶺中的賞移口,种師道拿下石州,他拿下了踏割寨,种師道沒有拿下夏州,但他卻奪取韋州,下一步他就不用再拿种師道的戰報進京報喜了。
童貫爲這一天已經憋屈了很久,他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奪取韋州。
韋州是西夏京畿南大門,奪取韋州,興慶府的南大門洞開,宋軍就能沿着靈州川直撲西平府和興慶府。
九萬大軍浩浩蕩蕩一路奔跑,下午時分,大軍距離韋州還有三十里,這時,一隊宋軍騎兵迎面奔來,片刻奔至大軍前,有士兵領他們來到童貫面前。
爲首軍士急聲道:“啓稟太尉,王將軍已經殺進了韋州,但韋州是一座空城,沒有一兵一卒。”
童貫一下子愣住了,韋州居然沒有守軍,他又連忙問道:“可有平民?”
“也沒有平民,城內平民兩個月前便全部遷入西平府。”
停一下,童貫忽然想起一件要緊之事,又問道:“城中可有糧草?”
軍士搖搖頭,“只找到兩萬擔草料,沒有一粒糧食。”
這時,童貫隱隱覺得情況有點不對勁了,他似乎中了一個圈套,韋州城一無所有,他還指望奪取韋州城後得到補給。
童貫額頭上見汗,他連忙回頭對大將楊璡令道:“你速帶一萬軍隊返回踏割寨,給我死死守住踏割寨,不能有半點閃失。”
他的後勤補給還沒有過來,如果踏割寨出事,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大將楊璡率軍剛要出發之時,遠處一名偏將帶着幾名騎兵疾奔而來,只見他渾身是血,身上有多處傷,見童貫便放聲大哭,“太尉,踏割寨失守,我們中計了!”
童貫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他一把揪住這名偏將大吼:“爲什麼丟失?”
“寨中藏有不少西夏士兵,他們昨天夜裡裡應外合,攻下北寨大門,上萬敵軍殺進寨中,弟兄們抵擋不住,從南寨退了回去,踏割寨失守了。”
“那我的後勤補給呢?它們在哪裡?”童貫吼叫着問道。
“後勤輜重還在半路,還沒有到踏割寨,應該平安無事!”
童貫恨不得拔劍刺死這個混蛋,什麼叫平安無事,沒有後勤補給,他們這十萬大軍怎麼辦?
他知道自己中計了,西夏軍利用踏割寨的險要截斷了他的後勤補給,雖然他們隨軍攜帶了少量的補給,但這點糧草最多隻能支撐十天,十天後糧草斷絕,他該怎麼辦?
童貫咬牙切齒大喊道:“全軍調頭,奪回踏割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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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夜幕籠罩着大地,天空烏雲密佈,星光俱滅,遠處橫山的輪廓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儼如一頭沉睡中的怪獸。
但石州城內卻燈火通明,在城北佔地上千畝的空地四周插着數百支火把,火光獵獵,將空地照如白晝。
但此時已經不是空地,到處擺滿了各種木製以及生鐵零件,從零件的外形便看得出它們是火砲和投石機,這時,河東宋軍備戰大半年的成功,前後製作了三百部火砲和兩百餘架重型投石機,另外還有數千架連環弩,後勤軍已全部將它們運到石州城。
一連幾天,宋軍數百名工匠都在晝夜不停地組裝這些大型守城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种師道深知其理,沒有好的守城武器,再險要的城池也未必能守得住。
“這是最新的火砲,今年春天軍器監才送來!”
种師道撫摸着一架正在安裝的火砲對李延慶笑道:“它的彈力極大,足以將震天雷射到三百步外,不過要十五個人才能操縱。”
旁邊一名匠頭笑道:“大帥,李參軍今天下午一直在研究這架火砲!”
“是嗎?”种師道回頭向李延慶望去。
李延慶點了點頭,他這兩天一直在查看這些投石機,他對這些巨型守城武器已經很熟悉了。
“大帥似乎從未考慮過奪取夏州?包括之前,石州守軍還沒有分兵去守夏州,那時奪取夏州易如反掌,但大帥卻絲毫沒有這個想法,卑職一直深感不解。”
這是李延慶一直深感疑惑之處,他之前不止一次提出繞過石州,先奪兵力空虛的夏州,但种師道只是笑笑不答,他和宗澤伏擊敵軍後,他提出擴大戰果奪取夏州,但宗澤卻嚴厲回絕,他便隱隱感到,大帥似乎壓根就不想攻打夏州。
种師道笑了笑,一指城頭道:“我們去城上看看。”
城頭上也有大量的工匠在忙碌着,投石機和火砲都需要固定,所以必須用青磚砌出一個又一個的方形池子,底座便可以固定在其中。
种師道顯得心事重重,他巡視了片刻,又不由自主地向城牆邊走去,扶住城垛望向遠方。
“延慶,這次進攻西夏,你覺得有必要嗎?”种師道深深嘆了口氣問道。
“大帥是在擔憂女真人吧!”李延慶一針見血。
种師道點了點頭,“脣亡齒寒,女真人攻滅遼國,一定會大舉進攻宋朝,我們卻把大量資源放在攻打西夏上,何其不智也!”
“朝廷爲什麼要打西夏?”
“這是因爲某些人,確切說是朝廷中的絕大部分文官.....”
“文官集團!”李延慶口中跳出了這個詞。
种師道微微一怔,他斟酌片刻繼續道:“就算是文官集團吧!但不光是他們,還包括童貫、樑師成等人,長久以來他們已經形成了一種固定思路,宋軍之所以滅不了西夏,是因爲遼國在背後支持西夏,而現在遼國被女真人牽制,他們便認爲西夏獨木難支,一致支持攻打西夏,他們想法倒也不錯,但他們卻不知道,現在的宋軍早已不是百年前的宋軍了,現在宋軍根本就沒有能力滅掉西夏。”
“應該國力還行。”
“光靠國力有什麼用,大而不強和肥羊何異?打仗靠的是軍隊,你看看現在的百萬禁軍成什麼樣子,個個吃喝嫖賭,軍心渙散,當兵居然會傾家蕩產,簡直是天下奇聞,百年不戰,昔日的精兵強將變得腐朽不堪,連梁山亂匪都敵不過,屢戰屢敗,實在令人痛惜之極。”
說到這,种師道長長嘆了口氣,“現在朝廷百萬大軍,戰鬥力比較強的軍隊就只剩下我的十萬河東軍和劉法的五萬河西軍,也就是所謂的西北軍,攻打賞移口,河西軍傷亡近三萬人,劉法不幸陣亡,最後殘餘的河西軍落入童貫之手,西北軍也只剩下我的十萬軍隊了,這就是我不想攻打夏州的原因,一旦攻打夏州,李乾順必傾兵來救,雙方都會死傷慘重,毫無意義不說,最後還便宜了女真人,我不想做這種蠢事。”
李延慶也低低嘆息一聲,“就怕女真滅了遼國,最後西夏轉而依附女真,會成爲我們西北大患啊!”
种師道一驚,“會這樣嗎?”
李延慶點了點頭,“西夏本身就依附遼國近百年,依附金國也同樣是依附,對西夏而言沒有什麼區別,我相信西夏人會接受這個現實。”
种師道的目光變得嚴峻起來,如果真是這樣,西北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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