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和轉運使司的最後碰頭時間,不過這只是一個形式,不會提及監察的具體情況,只是感謝轉運司大力配合之類的答謝會,李延慶得知樑方平不在真定府,只能由副使齊遙接見他們,他便藉口自己要急着寫報告,也沒有時間出席,讓汪藻代替自己主持答謝會。
次日天不亮,李延慶便帶着監察使一行在王貴和岳飛以及三百士兵的護衛下,離開了真定縣,返回京城。
時間已經到了正月初七,範致虛要求他們在正月初十返回京城,時間非常緊張,他們必須連夜趕路,路上基本上不能停留。
這天傍晚,他們離湯陰縣還有十餘里,岳飛來向李延慶告辭了,王貴會繼續率軍將李延慶一直送到京城,岳飛則要在這裡分手回家。
李延慶笑着問岳飛道:“我讓莫先生把銀子給五哥,他給了嗎?”
“他已經給我了,還硬多給了我兩百兩銀子,我不想要,他說是你堅持的。”
李延慶笑道:“這兩百兩銀子是殲匪的犒賞,每個弟兄都會有五十貫,你是副將,所以會多一點,你就不用推辭了。”
岳飛也笑了起來,“既然是剿匪犒賞,那我就卻之不恭了,來!向叔父告辭。”
他抱起懷中的養子岳雲向李延慶告辭,岳雲奶聲奶起說了一句,學着父親拱手,把衆人都惹笑了起來。
李延慶取出一顆明珠,笑眯眯遞給岳雲,“這是二叔給你的禮物,喜歡嗎?”
“喜歡!”
岳雲歡喜地一把將亮晶晶的明珠攥在手中,不肯放開了,岳飛嚇了一跳,“延慶,這個太貴重了,不能給他。”
“什麼貴重不貴重,只是個心意而已,給孩子的見面禮,阿貴給你就收,我給就不要?”
“我不是那個意思,好吧!多謝賢弟美意。”
“這就對了!”
李延慶又道:“我在真定府給你說的那件事,好好考慮一下,我是很認真的。”
李延慶在真定府曾建議岳飛把父母遷到鄂州他父親的莊園內,他會提供房屋和土地,這個建議讓岳飛十分動心,他知道李文村的大部分村民都遷走了,連王貴家也在鄂州和杭州買了不少土地。
更重要是通過這次監察,他親眼目睹了大宋邊防的荒廢,若女真人殺進河北,河北百姓必遭塗炭,把家人轉到南方安全的地方去,或許是個明智之舉。
岳飛記得小時候李延慶就說過,女真蠻子會一天天強大,遲早會進攻大宋,現在看來他的預言已經在一天天實現,岳飛也和王貴一樣,對李延慶的話深信不疑。
岳飛便笑道:“感謝賢弟好意,我回去就和父母商議,如果父母答應,我會盡快南下,到時我會來京城找你。”
“好!我在京城恭候五哥光臨。”
岳飛又和衆人告別,便單人匹馬帶着孩子向東南方向奔去,他不用走官道進縣城,直接從另外一條小路前往湯王村。
王貴望着岳飛遠去的背影,羨慕道:“還是五哥的運氣最好,居然撈一個兒子回去!”
李延慶笑道:“你小子努力一點,下次我再來時希望也能看見你的兒子。”
衆人一起大笑起來,隊伍又繼續南下,加快速度向湯陰縣而去。
.........
李延慶是在初十下午返回了京城,在前一天,另外兩支監察隊伍已經先一步返回,不過他也並沒有違規,至少是在規定的時間內返回。
軍監所的主官房內,範致虛正在翻看李延慶交來的正式報告,李延慶站在一旁,他似乎想說點什麼,但又不好開口打亂主官的注意力。
“不錯!非常詳實,比另外兩份報告要詳細得多,有你這份報告,我就可以向天子彙報了。”
範致虛又翻了翻旁邊的監察底稿,點點頭道:“監察底稿就一併交給我吧!你還有什麼要說?”他看出李延慶欲言又止。
“回稟相國,這次監察令人觸目驚心,可以說北伐根本就沒有準備好,軍糧不足,各種軍械物質不僅數量嚴重不足,而且都是幾十年前、甚至上百年前的陳舊物資,早已不堪使用,憑這樣的戰備去北伐,我們必然會遭遇慘敗,懇請相國勸說天子暫停北伐計劃。”
範致虛沉吟片刻道:“你去河北監察之時,遼國使者求見了天子,他們願意放棄每年的歲貢,也願意將幽雲的部分土地交還給大宋,但條件是宋遼兩家聯合抗金,結果被天子一口回絕,天子已經決定單方面廢除檀淵之盟,不再和遼國協商,現在讓天子暫停北伐計劃,恐怕很難辦到。”
“但天子並不知道戰備狀況竟是如此之差,如果他知道,至少會補充戰備,不會那麼倉促出戰了,事關大宋國運,不到等閒視之。”
範致虛點點頭,“好吧!等我把三份報告合併後,再好好勸說天子,這次去河北監察時間很緊,任務也重,你着實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幾天吧!”
“還有卑職一行在磁州遇匪,需要給士兵一萬五千貫錢的獎勵,煩請相國......”
“這件事問題不大,你之前寫的報告樞密院已經批准,等政事堂議論後便可施行,估計就是這兩天的事情,這件事我可以擔保,你不用擔心。”
“多謝相國,卑職告退!”
李延慶行一禮慢慢退下去,走到門口他遲疑一下,停住腳步又回頭道:“範相國不覺得遼國的提議很好嗎?”
“你是指什麼提議?”
“宋遼兩國聯合抗金!”
範致虛苦笑一聲,這個想法遼國使者提提也就罷了,哪個大宋官員敢提出來不被唾沫淹死纔怪,朝中反對北伐的官員確實有不少,包括他自己,但贊成聯合遼國抗金卻一個都沒有。
“這話開開玩笑可以,你若當真,連我都沒法保你!”
李延慶暗暗嘆口氣,宋遼仇恨之深,已經成爲舉國共識,很難再改變了,他只得行一禮快步走了。
不多時,秦檜走進房間,躬身行一禮,“卑職參見相國!”
範致虛取出三份報告遞給他,“你把這三份報告併成一份,裡面的內容不能做任何更改,另外再抄一份副本,十七日之前交給我,時間應該充足了。”
因爲中間有三天上元節假,實際上只有四天時間,不過這對秦檜也足夠了,他連忙道:“卑職一定按時交出。”
“這份報告很重要,屬於絕密,你要收好,切不可泄露出去。”
“卑職一定謹慎小心。”
秦檜接過報告退下去了,範致虛這才鬆了口氣,起身離開軍監所,返回了知政閣。
.........
大內總管李彥出宮的機會一般不會太多,他不像樑師成在外面獨立開府,每天都可以回自己的府邸,他崛起的時間不長,積累的資歷也不夠,但他的野心和貪婪卻遠遠超過了樑師成,與他的資歷不成配比。
其實也難怪,宦官沒有正常的人格,沒有妻子子女,失去了很多人生樂趣,權力和財富便成了很多宦官最大的追求,李彥也不例外,當他成爲趙佶用來制衡樑師成的棋子後,他的野心和貪慾便迅速膨脹了。
李彥雖然出宮的機會不多,但如果有利可圖,他還是願意降尊紆貴,勉強自己出宮跑一趟。
中午時分,在礬樓三樓的一間豪華房間內,李彥一邊喝着最好的茶,品嚐着最精美的點心,他對旁邊最美貌的茶妓興趣不大,不過他對今天的收穫卻有着頗大的期待。
在他對面坐着登州刺史樑志,樑志的另一個身份就是樑方平的堂弟,他的刺史只是虛官,平時無所事事,所以他便成爲樑方平在京城的聯絡人。
他今天是專門受樑方平的委託前來買通李彥,李彥當然不是隨便什麼人的邀請都會接受,他很清楚樑方平現在遇到的危機,更清楚樑方平這些年撈了多少油水。
李彥見樑志幾次欲言又止,便擺擺手讓茶妓退下,兩旁的侍女和樂師也一併退下,李彥用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用他那又尖又細地問道:“樑刺史找咱傢什麼事?”
“是這樣,軍監所的人去了河北,恐怕監察結果對我兄長不利,我兄長懇請大總管在天子說說好話。”
李彥笑了起來,“樑刺史恐怕找錯人了吧!這件事應該去找樑太傅,據我所知,這件事是樑太傅說動天子,解鈴換需繫鈴人嘛!”
“大總管言重了,我兄長是王相公的人,怎麼能去找樑太傅?”
“那去找王相公也行,他可是掌握着實權。”
“王相公卑職已經去找過了,但關鍵還是在天子那邊,王相公就幫不上忙了。”
說着,他取出一份房契放在桌上,推到李彥面前,李彥倒也不客氣,直接拾起房契看了看,是樑師平在金水河畔的那座十畝豪宅,至少價值三十萬貫,這個價格還比較滿意,不過對於一年就能撈幾十萬貫的河北都轉運使來說,這點出血還不夠。
他又將房契推了回去,“事關天子的北伐大計,恐怕我也無能爲力。”
樑志呆住了,價值三十萬貫的豪宅還不滿意,李彥還要什麼,要知道他給王黼也不過才十萬貫錢和一萬兩銀子。
李彥見樑志沒有反應,便起身道:“我下午還有事,就失陪了!”
樑志頓時急了,連忙問道:“那大總管還要多少?”
李彥回頭瞥了他一眼,伸出兩根指頭,“至少再加二十萬貫錢,少一文都不行!”
“這....這我恐怕要向兄長請示,過兩天我再給李總管一個答覆。”
李彥冷冷一笑,轉身便揚長而去,樑志呆在房間內,不知該怎麼辦纔好,這個李彥要價太狠了,良久,他嘆了口氣,拾起房契便匆匆回府了,他要立刻發鴿信向兄長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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