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相人

第189章 相人

韓忠彥深夜回府,立即命服侍的小廝給他端了盞茶來。

韓忠彥喝着茶,想起馬虞候今日給他介紹的妓女,回味那可堪一握的蠻腰,不由意動。

這時一名老者走來道:“大郎君,你方纔這是去哪了?”

韓忠彥不以爲然地笑道:“八叔,你就別問了,早些歇息便是。”

說到這裡,韓忠彥又低聲問道:“爹爹睡下了?”

對方道:“相公本吩咐你來書房一趟,但我說大郎君今日在太學過夜,他就沒多問,只是讓你明日去見他。”

韓忠彥鬆了口氣,笑着道:“全憑八叔替我照應着。”

對方嘆道:“夫人之前道你去太學讀書,還以爲是長進了好生歡喜,哪知卻藉此成了不歸宿的情由,我也不知能不能再替你瞞下去。大郎君還是多慕詩書,少去這些青樓之地。”

韓忠彥不以爲然道:“八叔,我與你道,太學中雖是讀書之地,但又有幾人能出人頭地,至於青樓裡多是遊宴煙花之處,但去的哪個不是一擲千金的子弟。什麼人就要在什麼地方罷了。”

“再說我對學問之事未嘗不着緊,此番私試我詩賦經義皆入上等,至於流連青樓也不過是與幾個衙內交遊罷了。此事你就莫擔心了。”

對方苦笑道:“大郎君真是有好口舌,什麼事都能讓你說出一番道理。”

韓忠彥失笑道:“讀書人麼,還不都此性,但八叔放心,我在爹爹面前絕不敢有二話,他說什麼我即應什麼就是。是了,八叔,我近來手頭有些緊,不知可否借我些錢財,改日再還你。”

對方聞言搖了搖頭道:“我也沒許多錢財,不過大郎君,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少在那些女子身上用錢,更莫惹出什麼事來。”

韓忠彥大笑道:“八叔,要錢的女子還不好,我最怕那些不要錢的!”

“但八叔放心,待我和呂家娘子婚事成了,自會收心的。如今你就可憐可憐我,由着我玩得暢快。如今這樣的好日子不知還有多少。”

對方笑道:“大郎君考上進士,老爺就什麼都依你了。”

次日,韓忠彥從韓琦的書房退出後,恭敬之色立轉成了滿臉怒色,同時手中還拿着一本詩集。

韓忠彥心道,爹爹無緣無故罵了自己一頓是什麼意思?叮囑自己看這詩集又是什麼意思?不就是歐陽修所作麼?

韓琦與歐陽修二人素來是鐵桿政治盟友,不過之前茶稅之事二人意見有些相左,但話說回來二人關係仍是親密不變。歐陽修新編寫的詩集總要第一時間送給韓琦過目,說是指正,其實也是一等態度。

韓忠彥被韓琦訓斥了自己一頓,爲何又取本詩集給自己看?

韓忠彥明白似自己爹爹就這個性子,有時候即便是親父子,一些話也從不直說。

韓忠彥回房先將詩集過目一遍,但見上面有歐陽修,三蘇,曾鞏等等,這都是名聞天下的人物,而三蘇是自家的堂上客。

之前老蘇還至府上拜訪,爲兩個兒子仕途上求自己爹爹照應呢。

至於詩集另兩人分別是章越和曾宰,這二人韓忠彥正好識得,是自己的太學同窗。

韓忠彥看了一眼,心道:“老頭子莫非是此意?”

他聽說自己爹爹在太學石經堂訓斥過章越,記得是因仁宗皇帝徵召他的老師章友直不至的緣故。

不過在官場爲公得罪人,私下倒是要補回來,否則因公事結爲私怨就不好了。

政事堂裡議事,兩名宰相在天子面前彼此爲一件事爭執不下,沒有皇帝在的地方,二人情誼確實相當的好。

被人知道也不會罵一句演習,因這是很有古人風骨的事。我反對你是爲公,但與你交好是爲私。我不會因爲私下與你交好,而在公事上支持你。

反正話怎麼說,都長在官員嘴上。

比如韓琦殺了狄青的大將焦用,殺了對方還鄙夷其武夫的身份,道了一句‘東華門外唱名纔是好男兒’。

後來歐陽修,劉敞攻訐狄青時,不少人認爲韓琦授意的,宋朝文官看不起武將由來已久。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私底下呢?

人家韓琦和狄青關係可不錯了,狄青死後,韓琦親自寫了一篇祭文,稱讚他入樞密使是本朝盛事。

而且韓琦對狄青幾個兒子一直照顧,歷史上韓忠彥出鎮地方,還請狄青的兒子狄詠的爲副手。

高太后意屬狄諮的女兒爲哲宗皇帝的皇后,韓忠彥大力撮合,並屢屢上表支持。

韓忠彥想到這裡即宴集去了。

宴上有京中幾位衙內,每逢這樣的場合,韓忠彥都不會缺席。

在他眼底讀書是讀書,交遊是交遊,只會讀書不知交遊只是呆書生罷了,但只會交遊不會讀書的衙內,他也是看不起的。

這一日他在東雞兒巷倒是碰上文彥博家的六郎君文及甫。

文彥博與韓琦同朝爲相,至於文彥博家的幾位公子,韓忠彥不僅識得,也都有交往,他們之中屬文及甫最有才幹。

二人入座後,與幾個衙內環坐席上,聽着二三十個姐兒在彈唱,二人則在閒聊。

一旁一位駙馬對一名衙內道:“太僕寺那新進的披甲好馬都給西軍倒是可惜……令尊可否勻出百十匹來再以駑馬替之……神不知鬼不覺……”

二人聲音漸低。

韓忠彥聽此露出不屑之色,文及甫擔心他發作,笑道:“師樸吃酒。”

韓忠彥笑了笑,舉起酒盞呷了一口,這時候正有名堂子捧了一盤魚來。

韓忠彥夾了一口,當即拍案大罵道:“這魚恁地是腥得?”

堂子嚇了一跳當即賠罪,韓忠彥卻不依不饒直將盤子摔碎在地,倒是將一旁正在商量如何將西軍馬匹換成駑馬的二人驚得嚇了一跳。

但見韓忠彥指着那堂子大罵一頓,嚇得一旁唱曲的妓女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抱在一起流淚?最後好幾人來勸還止不住,韓忠彥將案几踢翻了,菜汁湯汁灑了一地。

最後文及甫見韓忠彥耍得差不多,即出面相勸,對方這才罷了。

文及甫坐下後待道些其他,韓忠彥忽道:“上次聽你提及過章度之……”

文及甫一愣道:“正是,爲何師樸突提及此人?”

韓忠彥道:“上次此人在太學裡惡了我爹爹,我想打聽此人底細!”

文及甫道:“你切莫招惹他,不然我家娘子面上不好看。”

這回輪到韓忠彥吃了一驚,故作鎮定地道:“周翰兄這麼說,我自是看在你的面上,只是不知此子如何與你岳家有干係?莫非都是同鄉之故?”

文及甫微微笑道:“師樸,這倒是叫我不知如何與你分說,此人他日說不準倒是我小姨夫。”

韓忠彥聞言露出幾分譏色道:“真是吳家?聽說雖是庶出,但也不至於……呵,吳家之前不是隻與宰相家攀親麼?莫非此人是郇公親孫不成?就算是親孫,如今郇公也是沒了。”

文及甫笑了笑沒有接話,等韓忠彥都說完了方道:“師樸,不問出身,日後誰說得準呢?”

韓忠彥道:“周翰兄,你不過見了一面罷了,怎知人家日後如何?”

文及甫笑:“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我那老泰山,常言道‘官至三品,不讀相書,因其閱多之故’。”

韓忠彥心道這話倒是有道理,不由想起之前父親的話,但他面上不服氣地道:“你泰山再如何,也有看走眼之時。”

文及甫笑道:“這話倒說得是,相由心生,似你我爹爹,老泰山他們相人一面,還勝過比你我聽其言觀其行。”

“你可知我泰山請過終南山一位老道士給他五個女兒相過面麼?你猜他如何道,他說吳家十七娘子命最富貴。”

韓忠彥道:“山野方士的話也可信得?再富貴,還能比得上你文家?”

文及甫笑了笑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再說了,不要小看人家。日後咱們大宋的官家會重用寒門,南方出身的人爲官爲相。”

“這是什麼道理?”

文及甫淡淡地道:“沒憑藉的人,纔好使得動。重用讀書人,不就是這意思麼?”

韓忠彥點點頭,這就是他一直佩服文及甫的地方。

清醒,從不以自己的立場判斷,這樣的人日後都不會差。

“不過一點憑藉也沒有的人,官也上不去啊!”

韓忠彥說完。二人都是大笑。

文及甫道:“你事事倒都能說出個歪理來。”

韓忠彥道:“周翰兄,這章度之如今還在寒微之時,你泰山如今看上了,他日其再中了進士,這恩情不小呢。”

“未必,聽聞中進士後再成婚還是此子提出的。”

這回輪到韓忠彥再度吃了一驚:“怎麼他還不領這恩情,有自己的主張不成?”

文及甫笑道:“受了這恩情,在吳家人面前,說話也就硬氣不了。此子想來因此不受。”

“可是想要硬氣,也要他能考中進士再說。”

韓忠彥嘴上雖這麼講,但心底還是震撼,之前已夠高看章越了,如此才知道自己又走了眼了。

韓忠彥回家之後拿了本書草草讀着,其中讀到一句‘無福之人,不可與共事’,‘有福之人,則必厚朴也’。看到這裡韓忠彥道:“如今方始信也。”

次日韓忠彥來至太學崇化堂聽課,目光看着堂上正持經唸誦三字詩的章越。

如今太學之中都知三字詩爲章越所作。

現在看着章越在堂上猶如直講般抑揚頓挫地給衆生們授課的一幕,倒是令韓忠彥對章越更刮目相看。

何七見韓忠彥屢屢盯住章越,不由心底有數。

課散之後,何七找到韓忠彥。

韓忠彥看了何七一眼,想到昨夜所提的‘無福之人,不可共事’,倒覺得何七這人雖是精明厲害,腦筋轉得極快,事事都有個心機在裡面,以往倒有幾分欣賞的,但如今覺得這樣的人反是空磨之相。

“何事?”

韓忠彥言語間有些冷淡。

何七不由一愣,韓忠彥這人前幾日還與他稱兄道弟的,怎地如此喜怒無常。

何七絲毫不見怒色,反笑着道:“衙內今日必有不順心的事,何某改日再說吧。”

說完何七施禮,毫不停留地轉身離去。

“站住!”韓忠彥心道此人倒是察言觀色極快,於是語氣放緩道,“昨日吃了爹爹一頓訓斥心底不快,七郎,你有什麼話說?”

何七聽韓忠彥稱一聲七郎,笑着回過身來道:“原來如此,師樸上次不是說,在齋中章度之藉着齋規屢屢勸誡於你麼?”

韓忠彥道:“是有此事,如何?”

何七笑道:“我今日得知此人一個把柄想贈給師樸,保得以後……”

何七知自己這樣的人,就要想人之想,謀人所謀。

哪知韓忠彥笑道:“慢着,如今我倒不想與他爲難了……”

“不爲難了?”何七驚問道。

韓忠彥道:“不錯,不僅不爲難,反要交個朋友。”

何七先是一愣,隨即笑道:“衙內說得對,朋友因利而聚,因利而去。只要是大家有用得着的地方,即是朋友。衙內,在下這番話不知道對不對?”

韓忠彥聞言大笑。

他就是欣賞何七這一點。

但韓忠彥卻道:“我看得起誰,看不起誰,還要你來教?”

何七被韓忠彥一嗆,倒是一時說不出話。

何七自己在韓忠彥心中是什麼地位,他自是知道。他不知費了多少氣力,下了多少功夫,韓忠彥他們這個圈子,自己就是進不去。

但章越呢?

也不知哪得的運氣,何七心底實是難忍妒忌之意。

他又想到之前在浦城時與吳安詩交情極好,這一次入京他也攜禮見了吳安詩。

他覺得自己成了太學生,又攜了厚禮登門,吳家會比以往更高看自己一眼。

吳安詩對他倒是熱情,甚至引薦了他母親李太君。但李太君只見了一面,話也沒說兩句即走了,甚至飯也沒留。

這令的何七深感大受羞辱。

何七當時心底恨恨地想道,吳家真乃勢利之戶也!李氏真短視之婦也!不過出來時何七卻一臉慍色也沒有,甚至還反向吳安詩道謝。

嘉祐四年歲末之時。

倒又有件意料之外的喜事。

這日正在太學讀書的章越得了聖旨,官家因他編三字詩之功,於是特賜予他同三傳出身。

此事一出,頓時轟動了太學。

(本章完)

第61章 二哥中進士了(求訂閱)第292章 贈花第890章 國是第142章 宴集第969章 駐真定府第620章 強勢復出第101章 熟人第653章 西軍將門第314章 六論第249章 關撲第620章 強勢復出第17章 山間歲月第724章 深入險地第359章 試館職第518章 特旨升遷第185章 五年之約第793章 打吧(兩更合一更)第842章 還是女婿好啊第433章 酒量第641章 曾呂隔閡第712章 庭參第421章 故交第195章 吳大郎君第437章 章越射虎第600章 章直婚事第368章 開封府實在暗無天日第258章 真話第653章 西軍將門第351章 迎親第883章 天下英雄唯使君和操耳第1047章 熟狀第697章 步步爲營第349章 學到了第486章 有想法的韓絳第983章 刺殺第1009章 公羊之儒第870章 交換第518章 特旨升遷第918章 彈劾我?第1027章 又是上元節(第一更)第772章 章越的幕府第215章 夏雨第50章 行卷第546章 又在使絆子第715章 都是來分功的第7章 翻案第279章 水幾是道第990章 入京(兩更合一更)第1042章 論孟第32章 學霸第1012章 投機第435章 臨潭書絕壁第879章 殿議第196章 村夫第184章 好事第443章 折辱夏使第833章 獎率三軍第283章 平邊策第528章 跋扈的宰相?第430章 政壇常青樹第176章 階級第990章 入京(兩更合一更)第742章 諮以軍國事第194章 看人請假第816章 銘記第18章 女同學第994章 皆是故人(兩更合一更)第254章 賦題第505章 安排第990章 入京(兩更合一更)第361章 新的官職第693章 陶士行之才第938章 底線和規矩第197章 錦衣玉食第650章 男兒何不帶吳鉤第697章 步步爲營第384章 我不願作官家第625章 御試請假第243章 心意第822章 時代與變革第74章 飯錢第718章 班底第937章 呂惠卿罷相第595章 脣槍舌劍第1028章 卿且坐此位(第二更)請假第744章 左右第522章 入直第382章 建儲之詔書第149章 外室第778章 就事論事第566章 蘇氏兄弟第643章 戰略之爭第955章 憨叟第67章 媒婆(第二更)第191章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第773章 異化第211章 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