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尚未到治所,路上便得知寧王陰謀造反,這消息來的太過突然,讓他感覺非常扯淡。
不過這也變相提醒沈溪一件事,此番他到湖廣、江贛上任,跟之前到東南和西北履職意義截然不同,之前他都帶着具體的任務到地方,主要是行軍作戰,而非治理一方,所以沒有與藩王和勳貴接觸太多。
大明在湖廣、江贛一帶冊封的勳貴很多,分封的藩王也有十幾位,其中不乏寧王、興王這樣歷史上留下名字的藩王。
寧王朱宸濠的事蹟,在於他於明朝中葉鬧劇一般的叛亂。
此時的興王朱祐杬也不出彩,一個原本沒多少權力的庶出藩王,在地方上得不到太多禮遇,只是他兒子朱厚熜趕上了好時候,朱厚照沒兒子,多方甄選後,朱厚熜以皇帝堂弟的身份繼位爲帝,是爲嘉靖帝。
而朱祐杬的封地恰好就在湖廣德安府治所在的安陸,與河南信陽州毗鄰,就在沈溪辦公衙所武昌府西北。
沈溪不知道是否該跟朱祐杬示好,糾結的地方在於經過他一手調教後,朱厚照是否會改變放蕩不羈的生活模式,有個健康的身體,進而生下兒子。
歷史上朱厚照確實絕嗣了,沈溪大致推算一下,他穿越的時候朱厚照已經出生,即便他的到來對歷史產生一定影響,但如果朱厚照不育是天生,那他就無能爲力。但如果是屬於後天生活糜爛身體發虛導致不孕不育,那還可以挽救。
但如果朱厚照沒有子嗣,將來繼位人選上將不可避免出現波折。
至於朱厚照是否會英年早逝,這個沈溪就說不準了,他的到來有可能會讓朱厚照成爲長壽的皇帝,也有可能令朱厚照早早離世,這些都有可能發生。
不過,沈溪覺得這麼早就去跟興王交好,實在沒有必要,而且他不想費神經營這種關係,即便朱厚熜將來可能會登基,那也要等二十年以後,這會兒朱厚熜還沒出生呢。
歷史上的朱厚熜,乃正德二年出生,因爲沈溪到來產生的蝴蝶效應,歷史上的朱厚熜是否存在還是兩說,當然只要興王生下兒子,名字肯定一樣,因爲起名字的是朱祐杬,他生兒子起什麼名,基本上早就確定了。
關於李翰所說寧王謀反,沈溪未太在意。
朱宸濠才繼承寧王位不久,即便他有野心,短時間內也無法掀起波瀾,李翰向沈溪告發,只是讓他加緊對地方藩王、勳貴的戒備。
第二天一大清早,李翰帶着府衙一班人來送沈溪離開。
或許是李翰覺得沈溪之前沒有收禮,是因爲驛館內人多眼雜,怕被人舉報,這次前來送客,依然帶了不少禮物。
安慶府南的長江渡口,李翰讓人把一口木箱擡了過來,指着箱子對沈溪說道:“沈大人,您乃翰苑出身,應該對古籍有很深的造詣,下官偶得一些孤本,無從研究,不妨將這些書轉送沈大人,成就一樁雅事!”
送禮挑貴的,李翰知道沈溪不好金銀珠寶,就送古籍。
即便在大明,宋代的線裝書價格也不菲,如果是唐朝以及歷史更爲久遠的書籍,那價值就更高了,隨便加上一點書帖和字畫,一頁紙的價值可能就能堪比一兩黃金。
越是太平年景,越是有人喜歡收集古籍字畫,價格不菲,而在朝中,收受這些東西爲禮物,卻是不以爲恥反以爲榮的事情。
比如說內閣大學士李東陽,他就經常收受別人饋贈的字畫,堂而皇之據爲己有,並且公然寫上自己的題跋。
除了李東陽外,朝中還有很多人有如此雅好,別人饋贈,甚至不加隱瞞,這種明顯的賄賂甚至被人津津樂道,就好似之前《清明上河圖》,徐溥饋贈給李東陽前,甚至過了沈溪之手。
沈溪對於這種官場陋習早就心知肚明,他即便喜歡看書,也不稀罕用這樣的手段獲得,尤其李翰還不是什麼正派人物,沈溪不想跟其有何牽連。
如果字畫和古籍是無官一身輕的名人雅士送的,或許可以成爲美談,但若是贓官送的,那就可能會成爲人生污點,沈溪不想論證將來世人對李翰的評價,他只知道,自己不收就什麼事都沒有,收了就要承擔風險。
沈溪搖頭道:“本官勤於政務,沒多少時間看書增長見聞,倒是李知府你……應該抽空多學習。這些古籍,還是留給李知府你好了!”
李翰未料到眼前這個十多歲的少年督撫如此老成,說話自然而然帶着一股歲月的沉澱,讓他感覺無從招架。
李翰暗自琢磨:“難怪這位沈督撫能在中狀元后短短几年功成名就,爲天下人稱頌,不僅是因他學問好,更精通人情世故上的謀劃,我終於知道爲何這些年都只能在地方衙門任職了……看來以後想入朝,必須以沈大人爲楷模!”
沈溪不知,自己轉眼間就成爲李翰崇拜的對象。
要說李翰在朝中也算是非常善於鑽營了,中進士不過五六年光景就已經成爲一個大府的知府,如今尚未到四十歲,已經有了豐富的從政履歷,在朝中步步攀升完全可以預期。
李翰前來獻媚,主要是看中沈溪乃朝中新貴,更知道沈溪背後有閣老、尚書這些人支持,他甚至打探到沈溪的妾侍中有一人乃當朝閣老謝遷的長孫女,連謝遷都如此看重的人物,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結交的機會。
但現在看來,就算李翰想拍馬屁,沈溪也不給他這個機會。
沈溪往船板方向而去,李翰一直跟在後面,等快行到船前時,李翰又突然開口了:“沈大人,您旅途勞頓,此行前往武昌府,中途尚需數日,身邊無人照料,下官於心難安,便送幾名僕婢在您身邊侍奉……”
說完,李翰一擺手,從遠處馬車上下來幾名少男少女,年歲都在十四五之間,模樣清秀,身上衣裝雖然光鮮,但一看就不是很得體,應該是臨時換上的。
沈溪道:“李知府這是作何?”
李翰笑道:“此乃下官的一點心意,沈大人什麼禮物都不收,可說是清正廉明,爲人臣之表率,但若連在下這點兒心意都不肯笑納的話,那就辜負下官的一片拳拳之心了!”
沈溪算是看出來了,李翰不把“心意”盡到絕不罷休,當即冷下臉來:“李知府,希望你能明白,本官只是履職途中路經此地,而非有意要在安慶府歇宿,從安慶府前往湖廣治所不過幾天路程,本官這一路顛簸都扛過來了,難道還在意接下來幾天?請回吧!”
到最後,沈溪終於沒再給李翰面子,直接出言喝斥。
李翰感覺臉上燒呼呼的,異常難受,雖然心中怒火中燒,但他只是四品官,而沈溪乃正二品封疆大吏,且沈溪手握江贛、湖廣兩省軍政大權,不是他李翰能得罪的。
李翰熱臉貼上沈溪的冷屁股,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下臺,連沈溪上船他都不好意思跟過去道別。
沈溪也沒回頭看,直接進了船艙,等一切收拾停當,船隊緩緩離岸,沈溪也沒出來跟李翰打招呼,一行人就此離開安慶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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