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給沈溪整理情報的雲柳,看到各種各樣透露出兇險殺機的消息,非常緊張,她很擔心沈溪出事,好不容易她和熙兒纔有了着落,不希望再回到以前那種孤苦無依的狀態。
雲柳來到書房,向沈溪提出建議:“大人,這個時候不宜往江贛……不妨先派人,將地方上對大人不利的奸邪小人一舉剷除,大人再領軍前去,以雷霆萬鈞之勢整頓吏治!”
沈溪一邊傾聽雲柳述說,一邊整理公文,臉上掛着笑容:“你當本官是那種天生喜歡跟人相鬥的狂人?本官做事很多時候都是爲勢所迫,現在既然有人覺得我妨礙他們升官發財,那就索性給他們一次機會……總停留武昌府,反倒會讓他們覺得我膽怯了,唉,這總督難當啊!”
雲柳聽得雲裡霧裡,不知沈溪作何發出如此感慨。
但見沈溪的態度,便知道沈溪對這些恐嚇並未放在心上。
沈溪雖然尚未建立一支歸他直接指揮的新式軍隊,但他身邊親衛有幾百人,這次沈溪可不打算微服而行,帶的隨從可不少,想在重兵保護下刺殺成功,幾乎是天方夜譚。
至於下毒、放火等,沈溪覺得更不靠譜,他這一路必然小心謹慎,米糧自帶,儘量少住驛站,他想看看,江贛地方的官紳能蠻橫到什麼程度。
沈溪道:“如果他們真有本事行刺,本官倒對他們高看一眼,否則……就只能貽笑大方!”
雲柳原本還說沈溪對自己的生命太過兒戲,但仔細回想當初土木堡時的境況比現在危險一百倍,便覺得沈溪的反應很正常……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再見識這種威脅,便覺得小兒科。
……
……
沈溪於六月五日踏上旅途,身邊帶隨從二百人,其中大部分爲護送士兵,同時暗中派雲柳、熙兒等人帶八十名探子暗中保駕護航。
沈溪把沈永祺帶在身邊,出發時並未驚動地方官府,也未讓人送行。一共從地方衛所租借了八艘船,船隊離開武昌府半天,沈溪在樊口上了岸,轉道陸路而行……這是採取的聲東擊西之法,說是水路進發,其實不走尋常路,沈溪準備打江贛地方官紳一個措手不及。
出發不到四天,一行進入九江府境內。
在這之前,九江知府張航聽說沈溪借道九江前往南昌,早早就在潯陽碼頭等候,可惜苦候數日都沒見人。沈溪壓根兒就沒走水路,而且沿途不在驛站歇宿,大多數時候走的都不是寬敞的官道,而是走沿江小道。
一來是爲掩人耳目,二來是沈溪想見到最真實的百姓生活,瞭解民生困苦。
如果大張旗鼓到下面去視察,地方官府肯定會做手腳,做出一副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的假象,此次他到不告自到,能見到最真實最直觀的東西。沈溪本身就是閩西寒門出身,這時代農民、佃戶都是個什麼生活狀態,他心裡清楚。
這是一個有地你也種不起,風調雨順還要揹負債務,甚至要賣兒賣女的時代,越是窮鄉僻壤,這種情況越明顯。
一路下來,沈溪心中多了很多感慨:“我家裡有個秀才的大伯還算不錯,不至於被鄉紳盤剝,那些平頭百姓,真如同草芥一般,由於土地兼併嚴重,許多百姓只能租地主家的田地來種,支付極高的地租,說湖廣乃糧倉之地,其實不過如此!”
六月十日,趕了一天路下來,沈溪又累又渴,決定進城好好漱洗一番,附近最近的縣城是九江府德安縣。
當沈溪派人去德安縣通報,說要進城時,德安知縣關渚麟嚇得屁滾尿流,帶着縣衙官吏出城迎接。
見到沈溪,關渚麟當即下跪,連連磕頭,態度恭謹之極,但這一幕落在沈溪眼中,卻懷疑是不是眼前的關縣令平日虧心事做多了,現在怕秋後算賬,所以纔會裝乖孫子。
沈溪上前,擺擺手道:“關知縣不必行此大禮,本官往南昌途中,經過德安縣,時候不早,想進城歇宿,不知可方便?”
“方便,自然是方便!”
關渚麟站起身來,做出恭請的手勢:“大人能來鄙縣,本地父老鄉親顏面有光,求之不得呢!請,請進城!”
“嗯!”
沈溪滿意地點點頭,徑直從關渚麟身前過去。
關知縣乃舉人出身,之前已出缺過幾個地方的七品縣令,應付上司很有經驗,但這會兒他依然被嚇得不停擦汗。
沈溪沒回頭,就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道:“這天氣實在太熱,關知縣出來迎接,還如此隆重盛大,實在有心了。”
“如果覺得身體受不了,關知縣早些回縣衙歇着,本官自會往驛館去,明日一早便離開德安,絕不會給關知縣帶來麻煩!”
關渚麟趕緊表態:“不麻煩不麻煩,下官在德安爲官兩年,對這裡的地形非常熟悉,爲總督大人帶路再好不過。請……”
隨後,關渚麟親自領着沈溪一行到驛館安頓好,這才六神無主地回到縣衙。
由於吃不準沈溪來意,關渚麟不得不召集心腹商議,看看該怎麼打發沈溪。
“關知縣,這位沈中丞可不好惹,聽聞他在東南三省爲官時,曾一次將三個知府六個知縣拉下馬來,還給扣上通匪的大罪,格殺當場,轟動閩粵……”關渚麟的師爺是來自江浙紹興的秀才古程嚴,今年四十多歲,滿臉忌憚地說道。
捕頭張明有些詫異:“爲啥我聽說的,這位沈中丞一次殺了五位知府,二十位知縣呢?”
這世道信息傳播不暢通,沈溪在閩粵之地所做事情雖已傳出,但具體的事情卻是衆說紛紜,官場上傳得也很邪乎,這主要是跟沈溪這幾年行事雷厲風行不無關係,別人會不自覺誇大其詞。
古程嚴道:“老朽探知的消息,千真萬確,小小雜役不要胡攪蠻纏……”
“夠了!”
關渚麟怒斥一聲,喝道,“本官憂心忡忡,如今沈中丞已帶兵進城,就算只殺過一個知府一個知縣,那也是來者不善!你們在這兒杵着作甚?還不趕緊給本官想辦法,看看如何應付?”
關渚麟因沈溪的到來徹底亂了方寸,兩省總督擁有先斬後奏的大權,這好像一把枷鎖加諸於身上,感覺頗不自在,偏偏手底下這些人還拿道聽途說的事嚇唬人。
商議半天沒有結果,最後關渚麟只能賭一把——按照以往應付上差的方法,讓人打探沈溪的喜好,關渚麟準備爲沈溪送上一份厚禮,將這位新總督的嘴給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