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仗怎麼打都是贏,其實打不打已沒多大意義。等天亮後派人去刺探一下,十有八九叛軍會撤,至於下一步行動,沈溪沒有過多考慮,他抱着的想法是走一步看一步,很多事情沒必要那麼着急。
第二天一大清早,蘇敬楊和王禾都來向沈溪彙報。
天亮後,城外一片風平浪靜,二人都派出大量斥候出城刺探,最後得到的結果,跟昨日雲柳彙報到的情況基本一致,也跟沈溪預測相同……叛軍在天亮前就已撤離,杳無蹤跡,沒人知道他們撤到哪兒去了。
蘇敬楊立功心切,主動建言:“總督大人,已經到了寶慶府,就該迅速進兵南下。這進不進退不退的,將士們心中沒底啊!”
沈溪扁扁嘴,不屑一顧道:“這場仗,該怎麼打,我心中有數,無須蘇將軍提醒。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你心中沒底,可不代表下面的將士心裡也沒底,別老是把自己的意見強加到三軍身上!”
蘇敬楊感覺到了戰場,沈溪有些高深莫測,不太好說話。
昨日他已經有了深刻體會,因沈溪提前派出斥候,纔會在第一時間偵測到叛軍殺來,避免一場殺身之禍。
直到這個時候,蘇敬楊和王禾都不知道爲什麼沈溪能那麼清楚查探到賊人的動向。他們自己已經到邵陽幾天,但對敵情依然處於一無所知的狀態,而沈溪抵達邵陽的第一天,就能在漆黑的夜裡準確刺探到叛軍的動向。
王禾見蘇敬楊碰壁,心中暗自高興,這時候最好緘口不言。但他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問道:“大人,卑職不解,您昨日如何得知城外賊軍行動?”
沈溪看了王禾一眼,反問道:“賊軍動向我如何得知?不過軍中派出斥候刺探敵情不是慣例嗎?前出十里二十里難道不是常態?你們行軍一處,難道閉目塞聽,躲在城中就不管不顧了?”
“對了,我且問你們,到了邵陽後,你們派出多少斥候前往南面的紫陽關、石羊關和武岡州刺探戰報?”
王禾爲難了:“這個……大人,您是知道的,屬下手頭只有不到兩千人,這麼點兒人手……實在不夠用啊!”
蘇敬楊聽出王禾話中的毛病,趕忙借題發揮,以挽回之前在沈溪身上丟失的印象分:“王將軍,你怎能如此敷衍?”
“大人身邊也不過四百餘將士,爲何就能將敵軍動向刺探得一清二楚?我等爲何做不到大人這樣舉重若輕?這說明你我有許多要向大人學習的地方……”
這話看起來是恭維,實際卻是在踩王禾一腳的同時,爲自己找藉口。
沈溪對於二人的勾心鬥角心知肚明,搖搖頭道:“兩位將軍,本官暫且不清楚城外叛軍動向,如果他們折道殺回來,屆時恐怕會有一場血戰,你二人誰主動請纓,出城探明敵情?”
王禾跟蘇敬楊聽到這話,都瞪起眼來……跟京營將領抱着避戰的心態不同,蘇敬楊和王禾把頭削尖了也要往戰場上扎,因爲他們知道,戰爭可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沒有戰事發生他們一輩子都沒晉升王公貴胄的機會。在大明,都指揮使可不是世襲的官職,回頭子孫後代的榮華富貴,全系在他們身上。
王禾主動請纓:“大人,末將願領兵出征!”
蘇敬楊被王禾搶了風頭,趕緊拍着胸脯道:“沈大人,雖然王將軍所部可以出戰,但這裡畢竟是湖廣地界,乃湖廣都司轄內發生的事情,末將責無旁貸,若不主動帶兵出征,恐會被將士看輕,末將不想當孬種!”
沈溪點頭:“兩位將軍勇氣可嘉,本官欽佩,如此吧……蘇將軍,本官現在令你帶兵出城,將昨日賊人出沒之所好好調查一番,看看有什麼線索。限你在日落前回城,至於能走多遠,全看你的本事。但務必記牢,天黑前本官要看到你和麾下將士一個不少地回來!”
蘇敬楊連連點頭,如今他就認準一個道理:沈溪怎麼安排他怎麼做!但他也隱隱有些擔心,萬一出了城,自己的兵馬被叛軍偷襲,那就嗚呼哀哉了。
沈溪又再交待:“我會給你留着門,如果天黑前趕不回來,城門會關閉,爲避免軍隊進城時被賊人所乘,晚上你得率軍留在城外,與城內守軍互爲犄角。本官看好你,但你也要量力而爲,不可操之過急!”
蘇敬楊恭敬領命,暗忖:“從目前偵查到的情況看,叛軍的確撤了,我怕他個鳥啊!只要出城一趟,完成總督大人交付的差事即可。”
“沈大人總是出難題,但誰讓他是如今大明立下戰功最多之人?若抗命不遵,自找麻煩不說,還會被姓王的搶了機會,手下將士絕不會答應……他們可都眼巴巴跟着沈大人建功立業呢!”
王禾見蘇敬楊轉身出了大帳,有點兒着急——他跟蘇敬楊一起來見沈溪,如今競爭對手領了軍令帶兵出城,沈溪對他卻沒有任何安排,自然有些不甘心。
但沈溪好像把他遺忘一般,直接在帥案前坐下,拿起戰報看了起來。
半晌之後,王禾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大人,您這是……爲何不派末將領兵一起出城?若賊軍襲擊蘇將軍所部,是否……該有兵馬策應?”
沈溪擡起頭來,打量王禾一眼,道:“如果你麾下只有三四百老弱殘兵,武器裝備還破舊不堪,你會隨便去攻擊早有戒備且裝備精良的官軍?”
王禾思考一下,趕緊搖頭:“末將可沒那麼傻!”
“不傻那你擔心什麼?”沈溪翻了翻白眼,“城外叛軍就幾百人,這會兒已撤軍,你擔那麼心幹嘛?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去城南等蘇將軍領兵歸來,如果天黑前他趕不回,你就把城門關了,以後幾仗本官帶着你一個人打!”
王禾一聽兩眼放光,心想,這感情好,把姓蘇的踢出局,那所有戰功豈非盡歸我手?
隨後王禾興沖沖出了營地,去城南等着關閉城門。
本來上了戰場,兩位大將應互相配合,隨時準備協同作戰,但現在沈溪這位主帥,在他二人間公然挑撥離間,王禾覺得這是沈溪有意偏幫的結果,因爲他覺得自己跟沈溪認識的時間更長,老早便投靠了,理所當然更受器重。
蘇敬楊也是自我感覺良好,認爲王禾曾是他麾下,資歷遠不如他,自己纔是沈溪最器重的將領,否則也不會派他出城了。
等人走完了,沈溪放下手頭案牘,他之前在王禾和蘇敬楊面前刻意表現出來的輕鬆懶散,其實是爲了讓王禾跟蘇敬楊相信他們的判斷,方便接下來行事。
隨即,雲柳和熙兒進入中軍大帳,沈溪要對二人面授機宜一番。
雲柳道:“大人,爲何要把蘇將軍的人馬調出城去?”
沈溪微微一笑:“雲柳,難道你沒發現,叛軍撤兵其實是個幌子?叛軍的真正目的,卻是調虎離山,他們圖謀的對象是我這個主帥,以及寶慶府城邵陽……”
“既然他們想班門弄斧,那我就成全他們,把蘇將軍的人馬調出去……他們不是想攻打邵陽嗎?那我便在這兒恭候,放開城門,讓他們來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