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禾跟蘇敬楊都心安理得回去了,馬九則留在中軍大帳。他認爲自己做錯了事,不該在衆將齊聚而沈溪又態度不明的情況下說話,讓沈溪難辦。
但沈溪一直在埋頭看戰報和地圖,拿起一根炭筆寫寫畫畫,好似根本就沒有發現馬九的存在。
馬九等了半晌,門口那邊有聲音傳來,他忍不住和沈溪同時看了過去。
進來的是雲柳和熙兒。
雲柳已從廠衛情報系統的途徑瞭解到桂林府的事情,但不知沈溪如何應對,於是將她調查到的更爲詳細的戰報交給沈溪。
沈溪打量馬九一眼,好奇地問道:“怎麼還不回去歇着?”
馬九神色間有些尷尬:“大人,卑職剛纔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
沈溪一擺手,示意雲柳和熙兒先到賬外等候。
待二女退出帳門,沈溪才上前道:“九哥,你這話就見外了。你的提議雖未必全對,但能有自己的想法,這很好。戰場上很多事情都不是一成不變,有些事我覺得對,但未必便是最好的選擇。”
“就好像現在的桂林府,怎麼看都不至於到危難告急的地步,我領兵過去很可能吃力不討好,別人未必領情不說,朝廷也會追究我僭越的行爲,怨責我爲何沒將湖廣地方叛亂先行平息!”
馬九微微鬆了口氣,但還是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大人,您這是安慰卑職嗎?”
沈溪笑着拍拍馬九的肩膀道:“沒什麼好安慰的,你跟着我出來打仗,能獲得戰功固然好,就算麼有功勞,你是我身邊人,誰敢看輕?不管怎樣,平安回去纔是硬道理,不然我怎麼跟小玉姐交待?”
“我們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說兩家話,以後你在那些武將面前不用拘謹,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這次我採納你的意見,暫時先平湖廣地方叛亂,如果桂林府告急,發來公文向我求助,我再看看是否出兵。我先掃掉自己門前的積雪,再卻管別人屋檐上的霜雪!”
馬九稍微鬆了口氣。
其實之前那番話他是在反覆思忖後鼓起勇氣說出來的,以他的出身,不敢在這種場合發言,但沈溪一再鼓勵他,讓他多思多學,終於有了一定膽氣,不但在戰場上勇於表現,也能挺起胸膛說話。
沈溪再次拍了拍馬九肩膀,示意他回去歇息,馬九恭敬行禮後退下。
等馬九離開,沈溪才重新將雲柳和熙兒招進來。
此時沈溪的臉色冷峻了很多,因爲他察覺桂林府的形勢很不尋常,似乎廣西地方衛所應對叛軍時極爲被動,叛軍竟然在重兵雲集的桂北地區連續高奏凱歌,甚至湖廣地面上,若非他突然出現擊敗叛軍一路主力,叛軍同樣所向披靡。
雲柳把詳細情況大概說了一遍,基本是錦衣衛和東廠番子蒐羅到的方方面面的消息,全都是叛軍在廣西地方上的所作所爲。
情況跟沈溪所知大體相同。
廣西地方官軍,基本沒跟叛軍正面交鋒,叛軍攻打桂北各縣城,幾乎是一打一個準,而且每次都是城內有人開城獻降,叛軍進城後也未造成大的劫掠和屠殺,這在沈溪看來極爲反常。
雲柳好奇地問道:“大人,您是否即刻出兵廣西,解桂林府之圍?”
沈溪沒好氣地道:“出什麼出?先把自家的事情管好,湖廣這邊的叛亂尚未解決,哪裡有精力管其他地方的事情?這一帶異族部族武裝數量衆多,突然鬧騰起來,估摸是趁着朝廷於西北用兵,無暇南顧。本官原本只是想當個清閒總督,誰想發生這麼多的叛亂,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先讓廣西兵馬自行解決,若實在解決不了再說!”
沈溪之前在大明東南沿海打仗,現在轉到西南,戰事從沿海轉到內陸,沈溪仍舊把仗打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
沈溪下一步計劃,是從寶慶府出兵武岡州,沿途會過紫陽關和石羊關等幾個關隘。
這些關口目前尚不知是否在官軍控制下,沈溪出兵後,要防備後路被斷,所以出兵時會倍加謹慎小心,改變之前分兵出擊的策略,將蘇敬楊和王禾所部合二爲一,在鞏固後路的情況下,一舉攻取叛軍佔領的武岡州。
因沈溪出兵速度不快,再加上這一段官道崎嶇難行,沈溪估摸需要十天左右才能光復叛武岡州,進而劍指靖州。
與此同時,大明京師。
沈溪出兵寶慶府並且在寶慶府府邵陽大敗異族叛軍的消息,於六日後傳到京城。
戰報是以八百里加急星夜兼程傳遞北上,消息傳到京城時,兵部衙門已完成一天差事,劉大夏已離開衙門回府。
劉大夏自府中得到消息,毅然趕回兵部衙門,詳細問明情況。他知道這事不能連夜上奏天子,畢竟不是西北用兵,皇帝斷不會爲了地方平叛事情過多問詢,戰報只能等翌日朝會時候再提出。
但讓劉大夏意想不到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天黑時竟然來到兵部衙門,問詢湖廣用兵事宜。
此時桂林府告急文書已到京城,皇帝非常關切,即便現在叛軍兵馬只是逼近廣西省治,桂林城尚在朝廷掌控下,但皇帝還是表現出對大明西南邊陲異族叛亂的關心,親自派人前來問詢情況。
蕭敬對劉大夏道:“劉尚書,陛下初聽桂林府告急,憂心忡忡,繼而聽聞寶慶府大捷,這才轉怒爲喜,多次問及沈中丞在地方用兵情況,可咱家哪裡懂這些?一個問題都回答不出來!”
“只有等您進了宮,由您親自跟陛下詳細解說,陛下才會明瞭戰局。此番陛下招都督府和內閣重臣一起入乾清宮,劉尚書可要準備好說辭,一些話……當說就說,不當說的最好三緘其口!”
蕭敬諱莫如深,讓劉大夏覺得對方話裡有話。
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蕭敬沒有特別言明,劉大夏琢磨半晌,也沒想明白哪些話會犯忌諱。
劉大夏乃弘治朝名臣,並非是以鑽營皇帝心思而崛起朝堂,他在想事情上,都是爲朝廷、爲皇室考慮,以至於蕭敬這話他一時間無法理解。
不過有一點劉大夏倒是明白,沈溪在寶慶府的一場大捷可以拿出來說說,畢竟皇帝已知曉,連蕭敬也說了皇帝轉怒爲喜,那就說明龍顏大悅,既然是喜事,有什麼可避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