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此番領兵,力求穩紮穩打,不會冒險突擊,在地形不熟悉的情況下,任何冒進都非常危險。
沈溪不敢求一戰得勝,朝廷給他的任務,並沒有時間方面的限制,完全可以堂而皇之慢慢施展手腳。
六省兵馬、糧草資源都可以任驅策,這對沈溪來說條件非常寬鬆,他可以趁機將耐旱的新作物推廣開來。
在新作物引進大明兩年後,隨着閩粵地區大面積栽種,種子方面已經沒有任何問題,終於可以在大明加大推廣的規模和力度。
雖然暫時這些作物無法進入北方,但在南方之地,尤其是西南貧瘠的山地和丘陵地區展開玉米、番薯等作物推廣,對於緩解這一地區的民族矛盾幫助很大,可以讓老百姓吃飽肚子,並促進畜牧業發展。
而在京城,朱厚照也在關心這場戰事。
朱厚照很後悔,自己前腳剛離開湖廣,沒過多久便聽到西南那邊戰事規模成倍擴大,就連兩省總督沈溪都不得不親自領軍出征,兵馬雖不多但也有四千之衆。
之後沈溪被朝廷任命爲左都御史,並掛兵部尚書銜統籌六省兵馬,朱厚照得知後更是懊惱不已,自己白白錯過跟沈溪並肩作戰的大好機會。
“沈先生可真是狡猾啊,他一定事前知道了什麼消息,這才急着把我送回京城,結果他自己領兵作戰去了……回頭他一定會說什麼擔心我在戰場上出事、一切爲了我着想云云,他有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卻從來不想着我,太可氣了!”
在朱厚照心目中,打仗是好玩的事情,可以逞英雄耍威風,成就赫赫功名。
至於流血和死人那都不存在,即便朱厚照親身經歷過血與火的戰場,到現在依然不能領會戰爭的殘酷和無奈,總是把沈溪帶兵打仗看得非常簡單,殊不知沈溪壓根兒就不想上戰場,因爲就連他老師自己都怕自己有一天上了戰場回不來。
隨着南方戰事深入,更多的消息傳到京城,朱厚照開始從不同渠道瞭解沈溪在戰場上調兵遣將的事情。
但有件事朱厚照卻不得不認真面對,那就是自己曾祖母的去世,以及父親朱佑樘病情突然加重,雖然還未到一病不起的地步,但身體的衰弱卻是非常明顯,這兩件事成爲當前朝廷的重中之重。
此時已經是弘治十七年八月,朱祐樘的身體原本就沒有根本性的好轉,在太皇太后周氏病逝後,朱祐樘的身體莫名其妙就垮了,這次病來如山倒,或許只是悲慟過度,再加上小小的風寒,但因他本來身體就非常差,任何一點負面情緒以及微小的病症都會在他身上呈現出可怕的後果,周太后去世的次日便臥榻不起,好在經過太醫急救,如今身體終於有所好轉,可以恢復上朝,但依然讓文武大臣爲之捏了一把冷汗。
其實朱祐樘的主要病因,並非是受情緒影響又或者小小的風寒所致,而是日積月累服用含鉛、汞的丹藥造成的重金屬中毒,在身體大不如前後,小小的肇因就會帶來連鎖反應,把病況無限制放大。
八月二十三,這天有朝會,朱祐樘爲了讓兒子早點適應當皇帝,如今每次朝會都帶上兒子,一般是讓朱厚照在簾帳後面傾聽,等朝會結束,朱祐樘會跟兒子探討一下,說一些朝會上議論的事情,順帶聽聽朱厚照發表意見,然後由朱祐樘做出點評,弘治皇帝用這種方式讓兒子快速成長起來。
今天的朝會也不例外。
隨着弘治皇帝身體每況愈下,漸漸地午朝已成爲定規,故此朱厚照不用去得太早,而且當天上午不用上課,可以自個兒在擷芳殿內自由活動,熊孩子優哉遊哉地拿着兵書認真閱讀,試着想找到什麼妥當的方法“幫助”到沈溪。
朱厚照準備把自己的“遠見卓識”整理記錄下來,然後寫成信件送到沈溪手上,達到自己“運籌帷幄決戰千里之外”的意圖。
……
……
寢殿中非常安靜。
朱厚照用毛筆在紙上整理自己的想法。
南方有叛軍幾十萬,必須要分而化之,需以優勢兵力打擊敵人的零散兵馬,再就是整頓出一路強軍突擊桂林府,最好是能整訓出兩萬精兵,而且以輕騎爲宜,如此可輕裝上陣,再以火銃和火炮攻擊桂林府城牆……
在朱厚照眼中,這簡直是一次土木堡之戰的翻版,而且此番朝廷兵馬強橫,佔有數量上的優勢,再加上沈溪擅長練兵,怎麼着都可以訓練出雄兵十萬,個個以一當百,戰勝那些南方蠻族應該不在話下。
朱厚照已經在幻想沈溪領兵親自衝上桂林府城頭,士兵們在他身邊搖旗吶喊的精彩畫面。
可他忘記了一個基本的事實,南方地形多變,山高林密,根本不像北方那樣地勢平坦,而且沈溪手頭上沒有騎兵,大明幾乎所有騎兵都在九邊要地,南方地區騎兵少得可憐,沈溪只能依靠步兵作戰。
另外,就算沈溪能拉出十萬兵馬,他也不會全部派上用場,因爲他手頭沒那麼多銀子和糧食養這麼多兵馬。
打仗需要花錢,名義上朝廷負責所有開銷,但現在偏偏朝廷缺錢缺糧,根本無法調撥給沈溪,只能由其自行籌措,等於是給了沈溪一個空頭元帥的名號,讓他根據手頭的資源來打這場仗。
張苑在旁邊站了很久,見朱厚照寫寫畫畫半天,眼看快到中午了,他忍不住出言提醒:“太子殿下,該往乾清宮去了……”
之前因爲沒陪同朱厚照前往坤寧宮,張苑白白捱了二十大板,到現在屁股上的傷口還沒痊癒,如今就算是朱厚照往外走一步路,他也寸步不離,唯恐再落得個冤枉被打的悲慘下場。
朱厚照有些不耐煩地喝斥:“着什麼急?沒看到本宮正在制定西南作戰方略嗎?如果耽誤了大事,你可擔待得起?”
張苑一臉苦笑,心裡暗自嘀咕,我的小祖宗誒,你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嗎?西南那犄角旮旯發生的戰事,也值得您老人家關心?
再說了,就算您關心,可誰會聽您的?我那小侄子行事可是剛愎自用得緊,想一出是一出,總是固執己見,將來指不定成什麼樣子呢!
一直又拖拖拉拉了小半個時辰,在張苑催促不下十次之後,朱厚照才施施然站起身來,把桌上的紙張用鎮紙壓好,對旁邊服侍的幾名小太監道:“看好了,如果出了什麼岔子,回來把你們的腦袋給砍了!”
在學會威脅恐嚇這一套後,朱厚照在東宮成了凶神惡煞的瘟神,現在太監和宮女都怕被朱厚照怪罪,因爲輕則會被打板子,重則就要被調離,有的甚至會被吊起來毒打。
朱厚照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仁慈,他從未把身份卑微的太監、宮女放在眼裡,但凡他覺得看得不爽的人,一律逃不過他“毒手”,這也是他身爲國之儲君的驕傲,而且他很希望每個人都怕他,這樣他才覺得倍兒有面子。
朱厚照根本不是一個以博愛仁義作爲爲人處世標準的合格太子,將來他也不可能是一個仁孝的君王,沈溪要在這樣的君王手下做事,以後有的是他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