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真人很幸運,就算他不學無術,對於驅邪什麼的壓根兒不懂,可今日他面對的只是裝瘋賣傻的太子,很多事就變得相對容易多了,只需擺開架子糊弄一下,就把功名利祿賺到手。
乾清宮內,朱祐樘一直等候擷芳殿那邊消息傳來……他病情很重,沒法下牀查看兒子的情況,只能讓蕭敬遞話。
故此蕭敬不能擅離,只能另外委派專人在擷芳殿和乾清宮間傳話。
“……太子怎樣了?”
朱祐樘一直詢問兒子的情況,蕭敬將自己得到的消息轉告:“陛下,兩位國舅爺已進宮,帶來一位高人,據稱叫什麼司馬真人,乃是五靈觀仙長,法力很強……”
“來了就好,一定要將太子身上的邪魔驅走,宮裡已經不起任何折騰了!”朱祐樘頗爲無奈地說道。
蕭敬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裡嘀咕:“哪兒來的野道士?別是騙人的吧?天下名觀衆多,但這五靈觀壓根兒就沒聽說過。如果不靈,怎麼跟陛下交待?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蕭敬緊張不已,捱了小半個時辰,擷芳殿那邊終於來人。
“蕭公公,剛纔……那位真人……已將太子體內的邪魔給徹底壓制下去了!”負責傳話的司禮監太監興奮地說道。
蕭敬驚喜無比:“當真?太子如今是何情況?”
那太監回道:“太子服下符水,這會兒已安歇,真人說尚需幾日調養,才能徹底康復,且這幾日旁人不得接近太子……好在太子現在已恢復神識,能正常說話,而且也認得眼前人了……”
“謝天謝地,太子有龍威庇佑,終於逢凶化吉!快,扶咱家進去跟陛下呈奏!”蕭敬喜極而泣。
等蕭敬將消息告知弘治皇帝,朱祐樘長長舒了口氣,道:“未曾想,居然又經歷如此波折!”
蕭敬笑着恭維:“陛下,這皇宮內,有龍氣庇佑您和太子啊!”
朱祐樘苦笑着搖了搖頭:“如果皇宮中龍氣真有作用,何至於此?似乎是……上天的徵兆,提醒朕,當日太祖傳位……”
一旦朱祐樘身體不濟,便會考慮爲何出現這樣的狀況,進而聯想到自己的祖宗靠不正當的手段奪來皇位,靖難之役造成諸多殺戮,因而心生感慨。
“那真人……怎樣了?若不能擅離,就讓其留在東宮照看太子……此番一定要重賞……皇宮中,若有其他陰晦之處,也請真人去好好看過……蕭公公,你替朕去好好感謝仙長!”
蕭敬恭敬行禮:“是,陛下!”
……
……
東宮中,朱厚照胡亂喝了些符水,突然變回正常人,能開口稱“父皇”、“母后”和“舅舅”,目前已返回寢宮休息。
司馬真人之前剛展開一次大的驅邪儀式,完成後,整個人筋疲力竭。張皇后、張鶴齡等人沒瞧出什麼問題,把司馬真人找來的張延齡卻明白了什麼,暗忖:“太子之前發瘋,見誰咬誰,現在突然好轉,莫非熊小子是在裝瘋?他到底有何目的?”
轉念又一想,恍然大悟:“下午給他喝了不少米酒,不會是喝醉了撒酒瘋吧?”
張延齡正擔心,司馬真人從寢殿出來,就算知道眼前是皇后和侯爺,也沒有下跪行禮,怡然自得地揚了下佛塵:
“太子體內的邪魔,已被貧道鎮住,不過需七日光景,才能將邪魔徹底殺死。這段時間,太子必須要靜心調養!”
張皇后在張鶴齡攙扶下上前,問道:“這位仙長,太子體內的邪魔,究竟有何名堂?”
司馬真人微微一愣,隨即搖頭:“這位貴人,想必您是太子至親之人,貧道不會多加隱瞞,這宮闈中,似乎有一股怨氣瀰漫,積怨之深乃貧道僅見。幸好在下得家師真傳,才能降妖除魔。至於這邪魔具體來歷,貧道還有待調查!”
這樣的鬼話,若作任何朝代,都沒人相信。偏偏在大明,那些自以爲聰明睿智的皇帝,以及皇帝身邊人,對於道家卻無比信任,明朝皇帝個個都熱衷煉丹,一直孜孜不倦追求道家長生之術,但可惜的是道家中人十個有八個是騙子,一個是瘋子,只有一個有真本事。
張皇后聽到這話,心裡哀嘆,嘴上卻嘟噥:“怪不得,怪不得!”
張鶴齡仔細打量司馬真人,對於這看起來仙風道骨的道士並無多大懷疑,畢竟此人出現,把太子的瘋勁兒被壓制下來,至於這中間有什麼原理,他不太清楚,只能隨口問道:“那……太子經此一劫,不會留下什麼隱患吧?”
司馬真人笑道:“閣下多慮了,雖然邪魔會讓人體質變得虛弱,但被消滅後,人的陽氣會迅速積累,未來一段時間內,可說百毒不侵。此番幸好發現及時,若遲來幾個時辰,怕是太子體內的陽氣會被邪魔吞噬殆盡……太子作爲儲君,將來會執掌皇位,體內的九天龍氣最爲邪魔覬覦,這也是冤魂如此兇猛的主要原因!”
張皇后聽得一愣一愣的,她沒多少見識,但她跟自己的丈夫一樣,喜歡把事情往自己擔心的方向引,揣測皇宮裡爲什麼會如此多的冤魂。張皇后擔心的不是什麼朱允文或者前朝餘孽,而是她曾經打殺過的宮人,以及親自下令除去的潛在競爭對手。
所有人中,只有張苑瞭解整個過程。張苑此時躲在牆角,瑟瑟發抖,尚未從之前的驚恐中走出來。
張鶴齡道:“皇后娘娘,您今日憂心過甚,還是先回坤寧宮歇息吧,這裡的事情,交給司馬真人和下面的奴婢就是!”
張皇后看着自己的弟弟:“壽寧侯,事情沒那麼簡單,本宮不能就這麼回去,乾清宮那邊……傳話過去了?”
旁邊服侍的太監奏稟:“回娘娘的話,已有人過去傳報!”
“好,讓皇上別擔心,或許只是個巧合……嗯,還是我們張家兩位侯爺做事妥帖,居然能找到司馬真人這樣的高人,本宮累了,先到偏殿歇息!”張皇后之前被朱厚照一通折騰,也已筋疲力竭,在宮女攙扶下,往偏殿去了。
司馬真人見衆人跟着皇后離開,他反而有些彷徨,不知該往何處去,張延齡上前,小聲道:“司馬真人,你愣在這兒幹什麼?快進寢殿照顧太子,你自己才說要七天七夜,不是轉眼就忘了吧?”
司馬真人單獨與建昌侯相處,氣勢反而弱了,面帶緊張之色:“侯爺,您……”
“稱呼什麼侯爺,稱閣下吧……你可真有本事,連太子身上的邪魔都能治好,看來以後宮裡缺不了你!”
張延齡冷冰冰地道,“姓司馬的……我不管你本來叫什麼,總之你以後在宮裡一天,就要爲本侯辦一天事,如果敢有任何心思,看本侯將你大卸八塊!”
司馬真人身體一顫,道:“侯爺,您不能如此!”
張延齡道:“怎麼着,你還想說自己有通天的本事吧?信不信本侯這就找人砍了你的腦袋,看看你自己能不能接回去?”
司馬真人苦笑:“侯爺莫言笑!”
“誰跟你言笑?聽好了,你是本侯推薦入宮的,就算你沒本事裝腔作勢,也要裝得像模像樣,只要你認真爲本侯做事,本侯絕不會虧待你,保你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張延齡威脅道,“這些話,本侯之前就對你說過,難道你不相信本侯?”
司馬真人趕緊點頭應和。
……
……
擷芳殿內,朱厚照四肢攤開呈“大”字形躺在牀上,因之前裝瘋賣傻太過而感到全身酥軟,一點兒氣力都沒了。
忽然殿門“吱嘎”一聲打開,張苑從外面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朱厚照坐起,問道:“怎麼樣?人都走了嗎?”
“還沒呢!”
張苑小聲說了一句,人走到牀邊,正要行禮,卻被朱厚照一把扶住。
朱厚照道:“這時候,禮數就免了,那個什麼真人,是何來頭?看起來就是個神棍,他孃的,居然說本宮體內有邪魔?分明是多喝了幾杯……”
張苑道:“我的小祖宗誒,無論怎樣,這場戲您都要演下去。這位司馬真人,是由兩位國舅爺請回來的,您可要配合着來……”
朱厚照笑嘻嘻道:“原來是兩個舅舅請回來的,那就難怪了,我說怎麼什麼事都配合我,還說什麼邪魔附體,感情兩位舅舅已知道我的窘況,特意來跟我解圍。張苑,今天你做的很不錯,本宮記下你這份功勞了!”
正說着話,門那邊又傳來聲音,朱厚照趕緊躺下,張苑侍立一邊。
進來的卻是司馬真人。
見司馬真人身後沒人跟着,張苑快步走了過去,與其錯身而過,卻沒有出殿門,而是將門迅速關上。
朱厚照坐起來,問道:“說吧,你什麼來頭?”
司馬真人一怔,他沒想到自己的陰謀已被太子識破,但以他的聰明,其實不難想象太子是在裝瘋,因爲他根本沒驅魔的本事,若太子真瘋了,他之前那番跳大神之舉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太子……殿下,您,您……”司馬真人完全不知該怎麼說。
朱厚照道:“行了,明人不說暗話,把你的名頭報上來,以後有本宮罩着你,你可以繼續幫本宮遮掩……這是好事,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