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敬在宮裡一直都是老好人,以忠心和會辦事得到憲宗、孝宗兩代皇帝認可。
但到了朱厚照這裡,卻成了尸位素餐助紂爲虐之徒,因爲朱厚照需要一個強勢的、能壓制文官集團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而蕭敬不具備這種能力。
朱厚照自己拿不到絕對權力,只能遷怒於人,自然想到是誰幫不上他的忙,才導致現在這種局面出現,自然而然把蕭敬恨上了。因爲這個老好人原本有很大權力,但可惜他自己不願爭取,這纔將權力拱手讓給內閣和六部。
蕭敬聽朱厚照給自己扣罪名,趕緊向張皇后跪下,磕頭道:“陛下,太后娘娘,老奴絕無助紂爲虐之心哪!”
張皇后也知道蕭敬是自己人,現在這個心向皇室的老太監被斥責,她覺得自己面子有些掛不住,喝斥道:
“皇帝,現在說的是你的事情,作何要遷怒於蕭公公?他可是你父皇的託孤之臣,忠心耿耿!”
朱厚照怒道:“忠心耿耿?光是有忠心有個屁用啊!天下間忠臣多了,他在其位不謀其政,這就是最大的不忠。”
“母后乃婦道人家,很多事不該管,朕現在做了皇帝,就是要進行一番勵精圖治的改革,而蕭公公便是朕改革的絆腳石。”
“蕭公公,實在不行的話,你自己請辭吧,把司禮監掌印太監的差事交給別人,免得再做出對皇家有害的事情來!”
張皇后滿臉慍色,怒喝:“夠了,皇帝,你現在馬上回去閉門思過,這幾日你若再有荒唐事發生,別說母后不給你面子,直接把你的醜行告知朝堂文臣武將,看你怎麼在他們面前自處!”
“本宮現在要休息,你退下去吧!”
朱厚照一臉傲慢,冷哼一聲,轉身便揚長而去。
小皇帝走後,蕭敬因委屈居然跪在那裡哭泣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覺得自己很不值得,明明一心爲皇室,現在卻得不到皇帝的認可,甚至提出讓他自動請辭。
張皇后安慰道:“蕭公公,皇帝剛登基,年少不懂事,他之前也是因本宮對他有所斥責,纔會對你說幾句重話,你別往心裡去!”
“太后娘娘……”
蕭敬聽到這話,更覺委屈,淚水止不住往下掉。
張皇后再道:“本宮一向相信你的忠心,先皇臨走時將太子的輔導之責交託給你,你可不能鬆懈啊!現在皇帝年少輕狂,乃是這些年先皇跟本宮未能好好教導他的緣故,現在他登基爲帝,有你在,本宮才能放心……”
或許在別的能力上,張皇后沒多強,畢竟她只是婦道人家,對於朝堂上的事情不懂,也不想幹涉,這是個懂規矩的女人。
但她在籠絡人心上卻很有一套。
她知道自己孤兒寡母需要幫手,不能把身邊這些掌握權力的人全給得罪了,就算她內心也覺得朱厚照說的話有幾分道理,正是蕭敬一味避讓,才令內閣大學士和六部九卿的權力日益膨脹,但她卻不能在蕭敬面前表露出來。
……
……
朱厚照回到乾清宮,沒等進設在正殿的靈堂,已氣呼呼想找東西來砸。
“這老狗,居然敢在母后面前告我的刁狀,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就是我名下一個奴才,不幹正事,卻天天想着怎麼挑撥離間!張公公,你死到哪裡去了?”
朱厚照決心要撤換蕭敬,便想到身邊最近頗得他心意的張苑。
這是個典型的任人唯親的皇帝,誰能供他吃喝玩樂,誰跟他的關係就親近,誰就能得到提拔和重用。現在張苑能給他找女人,能幫他做事,甚至爲他保守秘密,他也就將張苑當成心腹對待。
張苑跪在朱厚照面前,磕頭道:“陛下,您的早膳,已經準備好了!”
朱厚照皺眉:“什麼早膳,不知道那是朕替你解圍的說辭嗎?難道你沒看出來,蕭公公已經知道你送小宮女到朕面前的事情了?”
“啊?”
張苑一驚,馬上感覺大難臨頭。
朱厚照道:“不過你不用太擔心,朕已說過,只要朕在一天,你就會平安無事。再說了,這件事責任並不在你身上,都是朕強迫你做的,你放心,朕不會讓你受責罰,只管在朕面前好好辦事便可!”
“現在朕想撤換蕭敬,讓他從司禮監的位子上退下來,你給朕好好參詳一下,朕該怎麼做?”
這個問題把張苑給難住了。
張苑雖然識字,有一些花花心思,能在某些問題上耍點兒小聰明,但他畢竟出身市井,在宮裡的時間不長,未接受過內書房的薰陶,也未經歷過太過殘酷的派系鬥爭,而往往宮中派系鬥爭最激烈時就是皇帝更迭,他進宮才幾年,還是第一次經歷皇帝駕崩新皇登基的事情。
張苑沒在司禮監供過職,對於人員架構以及具體如何正常運行都不是很熟悉,根本無法在撤換蕭敬的問題上幫到朱厚照。
張苑非常爲難,期期艾艾道:“回……回陛下,奴婢……奴婢不知!”
“你個笨東西,爲什麼每次問你你都回答不知道?朕本來還想提拔和重用你,你這麼笨,怎麼幫到朕?”
朱厚照氣呼呼說道。
張苑內心也在暗自埋怨,爲什麼自己平時不去學習一些東西,瞭解一下宮裡的人員架構,明白大明二十四監尤其是司禮監和御馬監是如何運轉的?現在到了需要派上用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知識面太窄了。
但他馬上想到了一個能幫他的人,此人便是以前提過要重用和提拔他的張延齡,心想:“要不我先拖着小皇帝,回頭請示一下建昌侯,讓他爲我出謀劃策?”
想到這裡,張苑趕緊道:“陛下,奴婢回去一定好好思量一番!”
“思量個屁啊,看到你這狗東西就讓朕頭疼!”
朱厚照怒罵道,“還不是你沒用,送女人給朕,難道不知道隱匿行跡?居然被蕭敬那老雜碎看到,真實無能之至……朕的身邊,爲什麼都是你們這些酒囊飯袋?戴公公呢,讓他來見朕!”
想了半天,朱厚照突然想到之前戴義曾經到他面前出謀劃策,這老太監似乎有點兒本事,不由想提拔一下,看看能否幫到自己的忙,如果可行的話,或許可以讓戴義做司禮監掌印太監,取代蕭敬的位置。
戴義原本就在司禮監任職,再加上他在宮中資歷很老,就算朱厚照要提拔重用,也合乎規矩。
張苑內心非常氣惱,暗恨自己爲什麼沒在之前想些辦法把小皇帝糊弄過去,朱厚照現在似乎對他失去了信心。
沒轍,張苑只能去找戴義。
不過張苑也有小心思,叫上戴義前往覲見新君的路上,努力套話,問一些宮裡的情況,因張苑以東宮常侍的身份留乾清宮做事,突然變得炙手可熱,連很多位高權重的老太監都要巴結張苑,戴義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苑到底是新皇心腹,別的老太監,即便再有資歷和名望,也不是朱厚照身邊人,這些人想鞏固地位,只能先從巴結朱厚照身邊的太監做起。
……
……
張苑帶着戴義面聖,他很聰明,站在朱厚照身後不起眼的地方,傾聽皇帝跟戴義之間的對話。
現在張苑終於有了學習的勁頭,只是這種勁頭來得稍微有些遲了,他不知自己已經錯過一個絕佳的晉升機會。
現在朱厚照已改變主意,不打算提拔張苑,而準備在宮裡那些老太監中選擇一個出來,接替蕭敬。
朱厚照在愗勤殿見的戴義,見戴義跪在面前,朱厚照也不讓其平身,直接問道:“戴公公,你之前跟朕說的施家臺可爲先皇陵寢的事情,朕覺得你很有見地,將來必有一番作爲!”
簡單的開場白,卻讓所有人都能讀懂弦外之音。
皇帝這是準備提拔戴義!
戴義哪裡聽不出其中之意?趕緊道:“回陛下,老奴只是將自己所知所聞,如實呈報,並無居功之心!”
朱厚照笑了笑,鼓勵道:“很好,有功不自居,說明品性優良,以後朕可以安排你做更多事情。戴公公,朕有很多煩心的事情,現在身邊無人出謀獻策,便想請你前來爲朕參詳一番,你可願意替朕分憂?”
戴義一想,皇帝到底遇到什麼事?不是有蕭敬、張苑,甚至是朝中大臣幫忙參議麼?爲什麼要找我這樣在宮裡沒什麼實權的老太監來參議?
難道你是想聽琴?
別的我不在行,彈琴我沒有任何問題,憲宗和孝宗兩位皇帝對我彈琴的本事都稱讚有加,甚至賞賜給我古琴!
戴義道:“陛下請說,老奴必當竭盡所能,爲陛下分憂!”
朱厚照滿意點頭:“嗯。朕以爲呢,如今司禮監很多事做得不夠讓趁朕意,朕希望司禮監能擔起參議朝事,甚至核心決策的作用。戴公公覺得,是什麼原因導致如今司禮監未能做到這些?”
戴義張了張嘴,直接被問懵了。
話說這戴義,雖然在宮裡資歷老,精通書法、琴藝,甚至深得憲宗和孝宗兩位皇帝賞識,但在地位上卻不上不下,放在司禮監養老,主因就是他辦事能力不強。
論資歷,戴義比蕭敬、谷大用這些後起之秀高多了,甚至二十四監都有管事太監前來跟他討教琴藝和書法,將他當成先生看待,但涉及實權,他因能力不行一直無法掌權。
朱厚照所問問題,對戴義來說太過深奧,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