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將劉宇送來的金銀珠寶清點完畢過後,方知這批禮物加起來差不多價值一萬五千兩銀子。
劉瑾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就算他之前想兢兢業業守規矩做事以贏得世人尊重,此時也不得不考慮一下利益問題。
孫聰原本就在府上,得知這筆巨大的數字後,倒沒顯得有多驚訝,問道:“劉公公,不知這位劉大人準備在朝中謀個什麼差事?”
劉瑾道:“已指定兵部……以其正二品的官銜,回京至少也是兵部侍郎以上的職務,不過看他送錢如此痛快,肯定是要謀個尚書噹噹。”
孫聰面色爲難:“若真有此意,那公公準備如何做?”
劉瑾有些不耐煩了:“咱家也知道這銀子不好拿,但拿了銀子就要辦事,不過事情倒也湊巧,朝中那些老臣專跟咱家爲難,之前咱家派人招攬劉時雍,他居然當面斥責,不給咱家面子,那咱家也沒必要給他留顏面。此番正好趁機將他拉下馬來,劉宇回京後接任兵部尚書……”
孫聰試探地問道:“兵部尚書可非等閒之輩能勝任,之前三邊總制沈溪沈大人做事果決,陛下有意讓他入兵部擔任侍郎,可是爲朝中大臣阻滯。”
劉瑾冷笑不已:“沈溪能跟劉宇這樣的三朝元老相比?在那些文官眼中,姓沈的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兒罷了。”
“你且放寬心,銀子既然進了咱家門,就不會再送走,說什麼咱家都要把這件事給辦成囉。之前安排你找人彈劾朝中那些老傢伙,你一定要抓緊時間辦妥,別辜負咱家對你的厚望……”
孫聰行禮:“公公放心,我這就去辦。”
……
……
大同巡撫劉宇派人向劉瑾送禮,事情並未傳開,謝遷毫不知情。
很快彈劾劉大夏、張升等老臣昏聵無能倚老賣老無法勝任朝中差事的奏疏便呈遞內閣,出現在了謝遷面前。
看到這樣的奏本,謝遷打心底裡發愁,他看了看聯名上疏的十多位大臣,既有六科和都察院的,也有六部衙門的,就連翰林院都有兩位具名,這些人在朝中有一定聲望,不能輕易壓制下去。
謝遷略一琢磨,不想讓事情鬧大,於是帶着奏疏去乾清宮見駕。
謝遷沒打算讓劉瑾批閱奏本,覺得最好是去面聖,讓皇帝發出明確的信號,才能讓朝中大臣不再彈劾老臣。
等謝遷到了乾清宮,得知皇帝午睡未醒,暗自嘀咕:“什麼午睡,分明是早晨開始睡覺,到黃昏時才醒來,這可真應了那句老話:就此君王不朝。”
謝遷有耐心,等了一個多時辰朱厚照才醒轉。
朱厚照在乾清宮大殿接見謝遷。
令謝遷高興的是,劉瑾未出現在朱厚照身邊,隨侍一旁的是戴義。
朱厚照在龍椅上坐下,捂嘴打了個哈欠,顯得沒什麼精神,懶洋洋地問道:“謝閣老,有什麼事嗎?不會又有人提出請辭吧?”
謝遷恭敬地道:“陛下,這裡有一份彈劾朝臣的上奏,請您示下。”
朱厚照皺起眉頭,不耐煩地埋怨道:“天天都是這種狗屁倒竈的事情,有完沒完了?到底是什麼內容,拿過來給朕看看……”
戴義將奏本呈遞朱厚照面前,朱厚照接過打開,大致看了一遍,一擺手:“都是些無關緊要之事,這些官員閒着沒事幹吧?就知道彈劾朝中老臣,他們也不看看自己是否有本事勝任……這上奏,朕就不看了,直接否定便是。”
就在朱厚照做決定時,劉瑾出現在乾清宮門前,老遠就喊:“陛下,老奴來遲一步,請恕罪。”
朱厚照擡頭看了劉瑾一眼,沒什麼耐心,搖頭道:“行了,事情已經商議完畢,朕懶得理你,走了。”
朱厚照起身要走,劉瑾已經到了近前。
劉瑾見謝遷便知道是怎麼回事,這朝中值得謝遷揹着他前來面聖的,只有彈劾劉大夏等老臣的奏本。
“陛下,您莫急着走啊,事情還得說道說道……”劉瑾招呼道。
朱厚照原本已經走了幾步,聽到這話,駐足回首,皺眉問道:“什麼說道說道?莫非你有什麼主意?”
“正是。”
劉瑾道,“陛下,劉尚書等人年事已高,無法勝任現在的職司,朝中對劉尚書等老臣的非議聲由來已久,如今馬尚書已退了下來,劉尚書等老臣也應該致仕還鄉。”
朱厚照有些不悅:“劉公公,你忘了朕之前是怎麼吩咐你的嗎?現在朝中一切都應以平穩過渡爲主,那些老臣能留則留。”
劉瑾看了俯首不語的謝遷一眼,知道這會兒謝遷正豎着耳朵傾聽,輕蔑一笑,繼續道:
“陛下,如今已到年關,過了年,可就是正德元年了,陛下難道不趁機將朝事處置一下?那些老臣能退的退,實在不行直接勒令致仕……之前他們都有離朝之心,與陛下離心離德,留在朝中何益?”
朱厚照聽到這話,似乎觸動心絃,折返回來在龍椅上坐下,看着劉瑾:“之前這些老臣確實上疏請辭過,劉公公的話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謝閣老以爲呢?”
謝遷斜眼看了看劉瑾,見劉瑾正用促狹的目光望着他,知道這事不好說,當即道:“陛下,老臣認爲,這一兩年內,朝中老臣還是以自然更迭爲好,若一次更迭人數太多,難免引起朝局動盪。”
“嗯。”
朱厚照點頭,“這話,朕愛聽,一次換太多,是要引起亂子的。劉少傅、李大學士、馬尚書,之後是戶部韓尚書,一年內已經退下去四位大臣,現在如果一次將兵部、禮部、工部和刑部尚書撤換,那朝廷立即就會亂套……”
劉瑾再次插話:“陛下既然不肯一次更迭太多人,但至少也應該更迭一二作爲表率……”
朱厚照疑惑了:“更迭誰?六部還是寺、司衙門?劉公公,說話別兜圈子,直接說出來,若你說得有理,朕自會採納。”
劉瑾帶着幾分期待:“回陛下,如今朝中非議最多之人,非兵部劉尚書莫屬。劉尚書年近七十,都說這人到七十古來稀,您說這七十歲的人,能有多大精力爲陛下當差?不如早些讓劉尚書致仕歸鄉。”
朱厚照想了想,道:“劉尚書可是我大明功臣,他領軍在西北兩戰一舉奠定大明對草原部族勝勢,如此有本事之人,說退就退,還是因被人彈劾,朕怕是朝中會有意見。”
旁邊謝遷死死地瞪着劉瑾,不明白劉瑾爲何會對劉大夏有如此大的敵意。
謝遷心想:“之前陛下跟劉少傅之間的爭奪,劉時雍基本處於中立,沒偏幫任何一方,爲何劉瑾會處處針對劉時雍?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謝遷卻不知,劉瑾在收受大量賄賂的情況下,準備將劉大夏拉下馬來,提拔劉宇上位,充作羽翼。
劉瑾道:“若陛下怕朝中有意見,可不提彈劾之事,召劉尚書入朝,問及劉尚書自己意見,若他有離朝之意,陛下順水推舟就可。這兵部尚書之職,一定要由忠於陛下之人來擔當纔可!”
一句話,就戳中朱厚照軟肋。
朱厚照稍微琢磨,可不是,兵部尚書有調兵權,若對他不夠忠心,出了什麼事,可能會影響他的帝位。
朱厚照醉生夢死,腦子不是那麼靈光,聽劉瑾說及兵部尚書的重要性,便心動了,頷首道:
“既如此,現在便召劉尚書入朝,朕要親自詢問他的意見。若他確有離開之意,朕不會勉強,謝閣老也不可爲劉尚書請留。”
謝遷拱手行禮,沒說什麼,接受朱厚照的安排。
此時謝遷尚未意識到劉大夏留在朝中對他有什麼好處,沒有據理力爭。他依然好奇,爲什麼劉瑾會選擇對劉大夏動手?
……
……
過了許久,劉大夏終於到來,此時朱厚照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參見陛下。”
劉大夏不明就裡,上來便行禮問安。
朱厚照一擡手,道:“劉尚書無需多禮,平身說話便是。朕找劉尚書前來,是想問問劉尚書身體如何,可適應朝中差事?若是太過疲累的話,一定要跟朕說清楚。”
劉大夏聽到這話,便知道朱厚照有讓他離朝之意。朝中彈劾他年邁昏聵之事,劉大夏多少聽聞一些,但他沒想到朱厚照會這麼快對他出手。
劉大夏望了謝遷一眼,見謝遷低着頭沒有看他,立即認爲謝遷在這個問題上應該是向皇帝妥協了,於是帶着一股悵然道:“回陛下,老臣年近古稀,處理朝事力不從心,請陛下恩准,讓老臣乞老歸田。”
之前就聯名上書請辭過,若此時劉大夏說自己精力充沛,那之前的請辭就是欺君,在這種情況下,劉大夏只能提出乞骸骨。
這也是大明臣子一向的規矩,誰被彈劾,就需要主動請辭,免得皇帝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