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文淵閣的謝遷,得知朱厚照到軍事學堂巡視的消息後,趕緊派人通知刑部尚書王鑑之等人,爲避免被焦芳所知,還得注意保守秘密,不得不跟楊廷和等閣臣撒了個謊,這纔出宮,先一步到軍事學堂門口等候。
等到了地方纔知道,軍事學堂這邊的安保工作已經被宮中侍衛接管,再加上東廠、錦衣衛的人四處巡邏,這裡並不是想象的那麼容易進去。
派人入內通傳,許久都沒消息傳出。
拖拖拉拉終於有侍衛出來通知能入內時,之前通知到的大臣並未到多少,好在軍事學堂門前聚攏的都是如今文官集團的中堅力量,其中以謝遷和王鑑之居首。
“於喬,進去後說話要注意些,免得陛下心生牴觸。”王鑑之進入軍事學堂大門前,特地提醒謝遷一句。
可謝遷哪裡忍得住?
終於有了面聖的機會,他一門心思要把之前所受的冤枉氣一股腦兒地發泄出來。
等謝遷跟王鑑之進內,又在侍衛引領下到了辦公場地,才被等候在那裡的胡璉告知,朱厚照已往教室去了。
謝遷連忙帶着王鑑之等人趕到教學區,仍舊沒發現朱厚照的蹤影,反倒是沈溪站在其中一間教室門前,似乎在等人。
“陛下呢?”
謝遷再次向四周看了一遍,然後望向沈溪問道。
沈溪深鞠一禮,這才搖頭:“陛下巡視後便離去了,未能等到謝閣老前來。”
謝遷頓時火起,道:“怎會如此湊巧?老夫一來,陛下便離去?之前陛下可是派人出去通知吾等入內覲見……既然你知道老夫會來,爲何不多做挽留,就這麼讓陛下走了?”
王鑑之趕緊勸說:“於喬,不必動怒。”
說話間,王鑑之不停給謝遷打眼色,好似在對謝遷說,你說話注意點場合,沈之厚怎麼也是兵部尚書,周圍這麼多臣僚,你當衆質問,不是讓人看笑話麼?
謝遷怒不可遏,他一再被朱厚照放鴿子,現在好不容易逮着機會面聖,卻又被皇帝避開了。
沈溪看着謝遷,輕嘆:“在下也想挽留,可陛下剛到這邊,劉瑾就在陛下耳邊說了些什麼,陛下臉色大變,隨後便急匆匆而去,連預定的向學員講話都放棄了……在下實在是無計可施啊。”
“唉!”
聽到這話,謝遷就知道是劉瑾在耍花樣,不能一味怪責沈溪。
他就是憋着一股邪火,發泄出來就沒了之前那般惱怒,不過他心情鬱結,意識恍惚,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許久後,謝遷打量沈溪,問道:“那你可有對陛下進言?唉,算了,問也是白問,除了兵部和軍事學堂的事,怕是你根本就未對陛下提過其他事吧?”
沈溪緘口不語,等於是承認謝遷的說法。
謝遷臉色中帶着些許羞惱,半晌後他才嘆道:“看來不能指望你了,陛下可有留下話來……涉及朝事?”
沈溪沒有接茬,繼續保持沉默。
謝遷臉色陰晴變幻,最後氣呼呼地道:“明仲,走吧,這小子跟咱不是一路人,有些事還是要指望自己,不能靠旁人……以後兵部的事情咱們儘量不要理會,人家翅膀硬了,只想自己單飛!”
言罷,謝遷帶着王鑑之等人離去。
以前謝遷說過一些重話,但基本都在私下場合,跟沈溪鬧小情緒時所言。
當着衆人面說,雖不是第一次,但此番卻是把話說得最嚴重的一次,儼然已經跟沈溪分道揚鑣。
謝遷帶人前來,就算這些文官跟謝遷同屬一個陣營,可也有親疏遠近之分,事情傳出去並不稀奇。
很快朝野上下都知道,謝遷在沈溪面前說了不好聽的話,這對看起來堅定的師生輔臣,因爲面聖之事鬧出不愉快,這會兒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有些人想辦法幫忙彌補,但更多的人卻隔岸觀火,準備看笑話。
謝遷在朝人緣一般,尤其是當上首輔後,更是有很多人因謝遷食古不化有了間隙,但凡跟謝遷有矛盾的人都在等着看謝遷跟沈溪鬥,坐看文官集團內部分化。
劉瑾陪同朱厚照回豹房,便回宮去了。
剛到司禮監,劉瑾便從前來通風報信的魏彬口中得知軍事學堂發生的情況,劉瑾得意洋洋:“咱家早就料到,謝老兒和沈小子早晚會鬧出糾紛,誰叫現在沈小子已能獨當一面,無須謝老兒庇護?”
魏彬試探地問道:“劉公公,今日軍事學堂,陛下那邊究竟發生何事,爲何匆匆辭別?”
劉瑾臉色陰冷:“該你問的你才能問,不該你問的最好是知道了也要裝作不知……咱家可不想把機密之事泄露旁人知曉。”
“是,是!”魏彬神色尷尬,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已失去利用價值,在劉瑾跟前無法再獲得以往的尊重。
而在豹房內,朱厚照受劉瑾挑唆匆忙趕了回來,目的是爲見一人,正是之前一直在外打探鍾夫人下落的錢寧。
這次錢寧帶回了鍾夫人的確切消息。
錢寧通過仔細盤查沿海地方百姓,得知鍾夫人一家自北塘出海往遼東去的消息,錢寧立即派人前往遼東打探,雖然目前還沒有找到人,但錢寧自認已足以拿這些消息到朱厚照跟前來複命。
果然,朱厚照聽完彙報後,神色凝重。
“……鍾夫人果真跟其家人一起到了遼東?”思索好一會兒,朱厚照才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錢寧,厲聲喝問,“這次不會又是捕風捉影吧?”
錢寧回道:“陛下,此番調查覈實無誤,有地方上的人親眼目睹,證人已被微臣帶到京城……微臣就算有膽大包天,也不敢在這個問題上跟陛下扯謊。”
朱厚照長吁口氣,道:“朕苦心找尋這麼久,都快把這女人忘了,現在終於知道她的下落,朕很不甘心……你有多大的把握,能把人帶回來?”
錢寧道:“微臣已派人前往遼東一帶打探消息,但如今遼東之地乃冰天雪地,鍾氏一門到遼東後又隱姓埋名,怕是短時間內難以把人找回,若一切順利的話,應該可在一兩月內找到!”
“還需要一兩月嗎?”
朱厚照臉色很不好看,顯然覺得錢寧所給期限實在太長了。
錢寧苦着臉道:“微臣已儘可能調派人手,但奈何微臣手上並無太大的權限,又無法調動地方官府、衛所,很多時候……都有心無力!”
朱厚照厲聲道:“那朕就給你權力,朕委命你爲欽差,前去遼東,在這期間遼東官府和衛所人馬,都歸你節制,朕……委派你去遼東公幹,你若完不成差事,提頭來見!”
“是,是!”
錢寧以爲自己上報這些事情,就可以順利脫身,沒想到卻給自己惹來一身麻煩,需要親自到遼東那不毛之地找尋鍾夫人。
朱厚照站在那兒,一臉怒氣,神色中帶着一種被辜負的憤怒。
許久,他突然想起什麼,喝問:“既然已查到那女人蹤跡,可知是誰幫她逃走的?”
錢寧想到之前劉瑾的囑託,一咬牙道:“以微臣所知,兵部沈尚書逃脫不了干係!”
朱厚照臉色頓時有些扭曲,道:“你再說一遍,誰?”
“兵部沈尚書!”
錢寧按照劉瑾交代的話,一口咬定,“這件事從開始,就是兵部的人暗中謀劃,全力幫助鍾夫人及其家人出逃,甚至出海船隻也是兵部的人代爲找尋,沈尚書爲避免爲人所知,做事謹慎,派去的人基本沒留下證據……”
朱厚照怒道:“沒留下證據,你爲何能如此篤定?證人和證物呢?”
錢寧嚥了口唾沫,他哪裡來的證據?只是劉瑾囑咐他這麼說,不得不遵命行事罷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話。
“砰!”朱厚照將面前的筆洗掀到地上,怒喝,“朕問你話,你這個狗東西聽不到嗎?”
錢寧趕緊磕頭:“回陛下,之前微臣去調查鍾夫人的行跡,卻被京畿衛所百般推脫,試想除了兵部外誰人有這本事阻撓?且有人證明沈尚書資助一些人爲非作歹,這些人都是沈尚書舊部,一直隱身暗中幫沈尚書做事!”
朱厚照皺眉:“這算什麼鳥證據?如此說來……你說的什麼兵部的人暗中謀劃,還有幫忙找尋船隻,都是你憑空臆測的?”
錢寧磕頭道:“回陛下,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微臣的確不敢在陛下跟前胡言亂語……”
這會兒錢寧已經做好準備,若是朱厚照逼問緊了,他就把責任往劉瑾身上推,反正他是破罐子破摔,自己已被朱厚照厭棄,若是得不到好下場,那就讓自己的靠山劉瑾也沒好果子吃。
錢寧行事心狠手辣,就算劉瑾提拔自己,他也沒對劉瑾心存感恩之心。
不過朱厚照沒繼續追問下去,“呼哧”“呼哧”喘息半晌,才道:“沒什麼憑據,就別亂說話,此番你去東北公幹,除了要調查那女人的下落,還要查清到底是誰暗中幫那女人一家,查清楚後……回來通稟,不管涉及哪個權貴,朕都絕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