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一章 飛不出鳥籠

小擰子雖然覺得借錢不妥,但爲了能爲朱厚照操辦一次像樣的凱旋儀式以證明他的能力,也就沒有再反對。

跟這個時代的士紳一樣,小擰子也看不起下九流的商賈,使得他有一種思想:“那些商人的錢,不拿白不拿,現在先把銀子借了,將來先不提還的事情,反正我這邊也沒銀子還。”

小擰子很快應允下來,給了臧賢向商賈借錢的權限,代表他,也就是代表正德皇帝去借錢。

臧賢本來就交遊廣闊,接了差事後,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畢竟是各取所需,甚至臧賢已爲小擰子想好退路,那就是拿各地官員和將領孝敬皇帝的銀子還給商賈,甚至可以計算利息,若是實在還不上,那就用跟草原通商的權力換錢。

這一套臧賢還是從沈溪開放對佛郎機人的貿易權那裡學來的。

小擰子解決操辦慶典銀子不足的問題,接下來便要調撥出席慶典的人手,他本來要親自去見陸完等人,但一想很可能會被對方質詢,甚至那些錚臣會反對大操大辦,回頭拿這件事去勸諫皇帝要節省,到那時自己就會被朱厚照遷怒。

他學聰明瞭,乾脆派人去傳話,找了個太監把皇帝的意思傳達,隨後一切便好像跟他無關一般。

至於之後具體接洽事宜,他交給戴義和高鳳去負責,只需最後落實,或者是彩排時去見一下軍方的人,那時一切已成定局,就算有人反對也於事無補,他的差事順利完成,朱厚照高興,大明朝廷有光彩,他便可萬事大吉。

……

……

行在內,麗妃正在悠閒喝茶,手上拿着本書,時不時瞟上一眼,優哉遊哉,好不愜意。

有人已把小擰子的所作所爲告知麗妃,這個人正是平時麗妃寵信有加的太監小羅子,因爲小羅子現在跟着小擰子做事,麗妃也通過小羅子這個眼線,把小擰子行蹤掌握得一清二楚。

“娘娘,擰公公辦事,愈發得體,小人只能跟在他後面打一點下手,根本插不上話。”小羅子謙遜地說道。

平時小羅子表現得很低調,但在麗妃面前,偶爾也露出崢嶸的一面。

小羅子非善茬,只是他現在沒什麼身份、地位,不敢有不軌之舉,生怕那些管事太監懲罰他。

只有在麗妃面前時,他纔敢張牙舞爪,不過也不是針對麗妃,只是想讓麗妃知道,他能做大事,甚至爲了上位連殺人放火的事情都敢做。

這正是麗妃看重的地方,因爲小羅子可以做小擰子不敢做的事情。

兩者相比,小羅子好似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沒有任何退路,做事可以更決絕,而小擰子摸爬滾打多年才擁有現在的一切,做事會瞻前顧後。

麗妃喝了口茶,說道:“很正常,畢竟你跟着陛下的時間尚短,最主要是在陛下跟前混個眼熟,然後一步步向上爬……等以後你有話語權了,那時候小擰子會反過來巴結你。”

“小人不敢,小人只想在娘娘跟前做事,好實現小人的抱負,否則小人只是個世人永遠都不會留意的小人物,實在太可憐了。”小羅子低着頭說道。

麗妃擡起頭來,笑着看向小羅子:“小羅子,你很乖,本宮看得出你想做大事,所以本宮會想方設法提拔你……放心,以後有的是機會上進,現在你不也可以見到陛下,爲陛下做事?”

小羅子道:“小人只是在陛下跟前端茶遞水,擰公公防備得緊,少有機會能單獨面聖,而且總是被輪替……還有就是擰公公經常讓奴婢去宮外公幹,幫他打探消息,亦或者傳話,今天便讓奴婢去陸大人和王大人那裡傳達陛下的口諭,小人是娘娘的人,做事一定會以娘娘的吩咐爲準,不敢獨專。”

麗妃微笑着說道:“很好,本宮最喜歡乖孩子,看你的模樣就老實,以後多爲本宮出力,本宮也好提拔你!”

“謝謝娘娘,謝謝娘娘。”

小羅子趕緊跪地磕頭,表現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隨即又道,“娘娘,臧賢建議,由擰公公出面向張家口堡的商賈借錢,以後再從九邊各軍鎮和官府籌措資金歸還……這些事本應先請示娘娘,他一聲不吭就做了……娘娘,您爲何不管管擰公公?擰公公近來做事,越發獨斷專行,娘娘說病了,他就自作主張。”

麗妃還在看書,聞言眨了眨眼,搖頭道:“他喜歡自作主張,便讓他做好了,有何關係呢?”

小羅子驚訝地問道:“娘娘就不怕……擰公公飛出您的手掌心?”

麗妃笑道:“有些人,可以用好處收攏,就好像小羅子你;有些人,卻只能用強硬的手段威嚇,逼迫其屈服;還有些人,卻軟硬不吃,比如……算了,就說現在的擰公公,翅膀硬了,想自己單飛,那就讓他飛一陣子,等他翅膀折了,自然知道該到哪裡避風,若本宮把他抓得太緊了,他會一直覺得自己有飛翔的本領……你明白嗎?”

小羅子驚喜地說道:“小人好像明白了,娘娘這是在考驗擰公公呢。”

“你個小機靈鬼,明明早就明白了,卻故意跟本宮裝糊塗,該打!”麗妃好似開玩笑一般說道。

小羅子笑嘻嘻地伸手抽了下自己的嘴巴,不輕不重,好像言笑一般說道:“其實娘娘就是在調教下人,擰公公好像娘娘籠子裡養的金絲雀,不管多有本事,就算飛出籠子,最後也會撞得頭破血流,必須要到娘娘這裡來,乖乖認錯,吃娘娘的飯才能安生。”

麗妃抿嘴一笑:“果然是個小機靈鬼,不過聰明人死得快,你可要小心一點兒,本宮或許不會對你怎樣,擰公公可就未必了,他不敢跟本宮作對,但要對付你,卻跟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小羅子笑道:“小人自然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敢跟擰公公作對,小人只想幫娘娘看着擰公公,把他做的事無鉅細通通告知娘娘,讓娘娘定奪。”

“嗯!”

麗妃滿意點頭,“算你識相,看你這機靈勁兒,實在是討人喜歡,賜給你一些銀子,買一些好吃好玩的,等以後上進了還可以賺更多的銀子,買房子買地,總歸有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謝娘娘,謝娘娘。”

小羅子磕頭如搗蒜。

……

……

小羅子會辦事,嘴巴很甜,讓人一聽就開心。

再加上他模樣俊俏,說話聲音溫柔,屬於小白臉一般的人物,爲人機智聰明,會來事,麗妃對他高看一眼也就不稀奇了。

而張家口臨時巡撫衙門,當小羅子把正德皇帝的安排,按照小擰子交待的話原原本本告知並離去後,陸完氣惱不已。

“這一戰,本就是勞民傷財,現在居然還要舉行什麼慶祝儀式,難道太太平平把戰事結束不好嗎?”

陸完覺得凱旋儀式平白消耗錢財,雖然未必很多,但也是一種鋪張浪費。

王敞道:“若是謝閣老在的話,怕是已經跟陛下上疏勸諫了吧?”

一句話,好像在點醒陸完一般,他立即皺起眉頭:“既然沈尚書已撤兵,爲何不見陛下對朝中要員做出安排?在三邊整理錢糧的謝閣老幾時回來也全然不知……”

王敞苦笑道:“這種事,或許應該上疏詢問一下,怕是陛下已把謝閣老忘了吧?陛下自打登基以來,做事不着分寸,爲人臣子還是應該多提醒一下,免得出什麼岔子!”

陸完點了點頭,當即拿起紙筆:“我這就去函通知伯安,讓他準備一下,至於內庫調撥銀兩的事情,怕是沒什麼希望,不如自行籌集,到時候派出兵馬到城門口稍微列陣一下,做做樣子,這次慶祝典禮就該差不多了吧……你覺得呢?”

“隨你吧。”

王敞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根本不與陸完計較。

……

……

王守仁正在跟胡璉談事,忽然收到陸完的來信,不由有些意外。

平時陸完有事都會找他過去,或者親自來見,總歸是要當面說清楚,但這次卻以書信來往,讓他不太明白陸完的用意。

“伯安,不知陸侍郎有何交待?”

胡璉也有些詫異,不明白爲何在張家口這種邊塞之地,兵部要跟軍方搞得如此見外。

王守仁沒有隱瞞的意思,看完書信,直接遞給胡璉,道:“陛下要舉行慶祝典禮,歡迎沈尚書凱旋。”

“築京觀?”

胡璉一聽要舉行慶祝凱旋的典禮,自然想到築京觀這種炫耀武力的方式,因爲這是皇帝彰顯自己爲天下共主的手段,能有效震懾北方蠻夷。

當初孝宗時已舉行過一次,這次乃是朱厚照登基後取得的第一場空前輝煌的大捷,很有可能會效仿先帝來上一次。

王守仁卻搖了搖頭:“最多有獻俘儀式,至於築京觀,信上沒提!總歸取決於沈尚書帶什麼回來。”

胡璉笑道:“既然只是普通的歡迎儀式,我等只管調派人馬,到時候儘量把場面擺得大一些便可。”

因爲胡璉沒有做這種事的經驗,所以也難免覺得一切都很簡單,只需要把人調出去走一趟便可,根本不知其中牽扯到兵符、跟地方官府協調,還有開支用度等問題,這筆錢通常不許軍隊來出,誰操辦,便要誰來負責。

王守仁面有難色:“只是一句話,便要我們做到這些,怕不那麼容易……先看兵部那邊如何安排。”

王守仁知道事情很複雜,不想接手,只願聽命行事,讓陸完和王敞安排。

“那我更要聽你的了。”

胡璉哈哈一笑,神情輕鬆,似乎這件事跟他無關一般。

……

……

一石激起千層浪,沈溪即將班師回朝的消息,已在西北乃至黃河以北地區發酵。

朱厚照要在張家口堡舉行隆重的凱旋慶典,也在幾天時間內傳遍九邊各處,就連京城也知道消息。

張鶴齡獲悉後,馬上把弟弟叫到自己府上,當他把事情當面說清楚。

張延齡顯得有些不甘心,顯然是覺得沈溪回來得太快,他還沒有撈夠銀子。

“大哥,這小子在草原上打了那麼大的勝仗,不多顯擺幾天,過一把太上皇的癮,這麼早回來作何?不是說草原上那個什麼達延汗還沒死嗎?”張延齡不甘心地問道。

張鶴齡皺眉:“怎麼,你還沒嘚瑟夠,想讓沈之厚在草原上多停留幾天,陛下也最好不在京城礙你的眼?”

張延齡笑了笑:“還是大哥懂我……那小子根本就是個刺頭,這次他打了那麼大的勝仗,不知道會囂張到什麼地步,回來後還不跟你我兄弟鬧掰?讓他在草原上多留幾天,陛下也暫時不歸,咱不也有幾天清靜日子過?”

“這種事爲兄可決定不了,你若不甘心,要不要自個兒去草原上跟沈之厚說說,讓他晚幾日再回?”

張鶴齡沒好氣道。

這下張延齡面子有些掛不住了,沉着臉道:“大哥,我明白,這件事朝廷只是通知我們一聲,其實連陛下也沒法阻止姓沈的小子回來吧?不過咱不是什麼辦法都沒有,咱這就派人去張家口,給陛下多送一些美女,讓陛下在那邊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樂不思蜀,咱不就有更多時間了麼?”

張鶴齡用冷峻的目光望着弟弟,“二弟,你可真有本事,居然還想給陛下送美女,讓陛下不回京……怎麼,你在京城有什麼陰謀詭計沒完成,陛下回來會阻撓你?你這種餿點子都想得出來,想必已計劃多時了吧?”

張延齡道:“大哥的意思……是說我要謀反嗎?大哥,你可別亂說啊,我不過是因爲名下還有生意沒做完,想多賺點兒銀子罷了。”

張鶴齡的臉色很不好看,不過他也不想逼弟弟太緊,只能沉默不語。

張延齡再爲自己解釋:“大哥,你就信我一句,沈之厚那小子若回來,咱以後想再做買賣,賺點錢就不容易了,不如想方設法阻撓,讓他短時間內無法班師……這不,我剛把京城主要集市控制了,每天都有上千兩銀子進項,這種賺錢的機會不多啊,大哥。”

“胡作非爲!”

張鶴齡黑着臉呵斥。

“那大哥是否同意,咱多賺點銀子,等陛下回來後再也不做出格的事情,規規矩矩做人?現在沒人敢說三道四,經過劉瑾打壓,那些諫臣現在一個個老實得很,沒聽說誰敢向陛下進言,參劾咱兄弟倆。”張延齡得意洋洋地說道。

張延齡怒道:“你沒腦子嗎?那些言官要參劾你,還會事先跟你商議?你怎知道沒參劾你的奏本?”

“嘿嘿,他們喜歡參劾就參劾吧,反正這次鎮守京師的功勞咱兄弟已撈到手了,我再想點兒辦法,去讓陛下晚幾天回京,咱多賺一天銀子是一天。”

張延齡笑呵呵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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