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永尚未將事情想明白時,沈溪已將最後一個信封拿出來。
此時除了張永外,已經沒人將注意力放在最後這個信封上,因爲在他們看來不可能有人出價會比張永還要高……這是一個簡單的邏輯,那就是在場人中沒人能拿出三萬兩銀子這樣的高價碼。
沈溪直接宣讀:“最後的出價……十萬兩。”
當沈溪宣讀完畢,在場人等全都靜默下來,此時他們已稱不上驚訝,而是完全懵了,對於這樣的數字完全是始料不及。
而張永則好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站在那兒半天沒回過神來,最後還是事不關己的小擰子問道:“沈大人您沒看錯吧?有人出十萬兩?”
沈溪點頭道:“是。”
“誰這麼有錢?”
戴義出列,轉身看向在場之人,朗聲問道,“現在既然投標已結束,該公之於衆了吧?是誰請站出來,也好讓我等看看新任掌印太監是誰……”
張永和李興也環顧現場一圈。
這會兒李興也不去跟張永較勁兒了,因爲他們已經成了同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都蹦躂不起來,明擺着都落敗了。
但在場之人沒一人出來承認是自己所爲,最後被人盯着的變成了李榮和小擰子,這二人最爲可疑。
“看咱家作何?咱家可沒那麼多銀子。”
李榮摸了摸光潔的下巴,尖聲說道。
小擰子也站了起來:“咱家說過不參與其中,定會遵守諾言……這出價跟咱家有何關係?”
突然高鳳在旁問道:“沈大人,不對啊,今天來的一共十八個人,除去沒參加的擰公公,應該是十七封書函纔對,這……怎麼出來十八個?”
其他人沒高鳳那麼有心,聞言立即去數信封數目,見果然如此,於是全都看向沈溪,他們忽然意識到很可能是沈溪在背後搞鬼。
沈溪正色道:“諸位,有件事必須要跟你們說明白,在箱子鎖好後,本官進入這院子前,已經有另外一封標底已提前投入其中。”
“是誰?這不是存心搗亂嗎?沈大人,你這樣還敢說公平公開公正?你分明是在耍我們!”
李興氣急敗壞地吼道。
張永整個人有些發懵,他忽然想起清晨沈溪派人跟他打招呼那一幕,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先聽李興大肆聲討沈溪。
沈溪朝着豹房方向拱了拱手,然後道:“乃是陛下派身邊侍衛將這封書函送過來……諸位有何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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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是朱厚照乾的,在場之人皆默不作聲,他們明白自己的確是被人耍了,但耍他們的人不是沈溪,而是朱厚照這個主子,也是這是選拔的始作俑者。
李興等人都在想:“規矩是陛下欽定,結果他自己派人來出了個十萬兩的價碼,反正都是孝敬給他的,他說多少就是多少,我們這麼多人誰能出這麼高的價格?結果就是我們都被作弄了,銀子被沒收,司禮監掌印的位子依然是陛下想給誰便給誰……”
“什麼!?”
小擰子有些驚慌,詫異地問了一句:“是陛下派人送來的?那就對了,諸位其實根本不必如此緊張,陛下出價是好事啊……”
在場最失落之人,本來是李興和張永,現在卻變成了小擰子,他覺得自己可能要倒大黴了。
非常簡單的道理,既然這是皇帝設局要坑在場所有太監,那自然是要獲得收益的,而小擰子偷奸耍滑,不但沒按照朱厚照的吩咐向沈溪行賄,就連要求投標的標底都沒給,看起來是省錢了,但其實得罪了坐莊的朱厚照。
小擰子最大的憑靠就是皇帝的信任,現在等於說他擺了莊家一道,回頭就到朱厚照對付他的時候。
李興瞄了張永一眼,不屑地扁了扁嘴,冷笑道:“張公公,看來你這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咱們都是一樣的下場。”
戴義走到沈溪跟前問道:“沈大人,陛下就出了這麼個價格,沒說別的?那司禮監掌印太監之位,到底歸誰?”
沈溪的話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雖然這封書函是由陛下派人送來,但並非陛下書寫,而是由陛下代爲轉交……從開始時規矩便已定好,所有執事都可以參與這場司禮監掌印的選拔中……”
戴義驚訝地問道:“除了在場這些人,難道還有旁人?難道是……”
當戴義一陣驚懼,在場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會是誰,不過此時沈溪已將信封轉了過來,爲衆人釋疑。
信封正面赫然寫着“張苑”兩個字,然後在場之人皆目瞪口呆。
小擰子失聲驚呼:“沈大人,這……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是張公公?他……他不是被陛下發配去守皇陵了嗎?”
高鳳道:“守皇陵難道就不能有銀子?張公公以前權勢可不小,從中樞到地方向他送禮的人不勝枚舉,積攢的銀子估計也是這麼多宮內執事中最多的一個……想想當初劉公公才當政幾年,都累積那麼多財富,張公公估計也少不了多少……這樣的比拼根本就不公平,誰的出價能比張公公高?”
結果一出來,高鳳已經不敢直呼張苑的名字,顯然是想到當初張苑在朱厚照身前隻手遮天的囂張氣焰,一時間有些膽怯。
沈溪搖頭道:“具體原因,本官就不知曉了……本想在家好好休息幾個月,但陛下卻傳來聖旨,本官迫不得已才充當這個公證人,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概不知。而根據規則,張苑的出價合情合理,即便是由陛下轉交,但最後依然要以他實際所出銀子爲準,若到時候拿不出十萬兩銀子來,這次競標也就不會算數。”
小擰子懊惱地道:“既然某人敢出這個價,就說明他有十足的把握拿出銀子來啊……”
在場之人心灰意冷,兜兜轉轉,所有問題忽然回到原點,本來一個已退出衆人視野的強勢人物突然殺了回來,且這麼突然,讓人猝不及防。
若張苑只是派人來送個標底倒還好說,但關鍵這標底是由皇帝親自派人送來的,意思是說連皇帝也認可張苑參與這次競價,並無不妥,或者說朱厚照只是看中張苑的錢財,還有其潛在的斂財能力。
小擰子打量着張永,表情滿是揶揄,好似在說:“不聽好人言,看看這回你吃了多大的虧?早聽沈大人的話,何至於會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張永此時有些氣急敗壞:“不可能,張苑怎麼會有十萬兩銀子,他已山窮水盡,絕對不可能拿出這麼多銀子來。”
“嗤嗤……”
李榮訕笑道:“張公公,你還是認命吧!張公公能否出得起這銀子,現在已經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人家得到了陛下的信任,居然親自向沈大人舉薦,分明是有重新啓用的意思,難道這個淺顯的道理你都不明白?”
在場人等都很清楚,或者說都以爲自己洞若觀火,覺得朱厚照只是設局當了回莊家,以張苑爲幌子,將他們這些小散戶一次收刮乾淨。
規矩定好了,規則講得清清楚楚,就連皇帝自己也按照規矩在玩,只是作爲莊家他知道你們的家底,出了個你們接不起的價格,然後把你們給收拾了……你們家底不如人,在規則之下輸掉,還有什麼脾氣?
沈溪道:“既然這件事已告一段落,本官稍後會把所有數字歸納彙總,將結果呈奏到陛下處,據實以陳,就算盡到責任。”
高鳳顯得很緊張:“沈大人,您……您不能就這麼結束啊,您看我等都給您送過禮,這次就這麼……您總該爲我等說句話啊。”
李興道:“說什麼?讓陛下不收咱銀子?這話你怎不去跟陛下說?你高公公才損失多少銀子?怎不看看旁人?好在有張永張公公給咱做榜樣,咱心裡多少能舒坦些!”
此時此刻,張永是最吃虧的那個,也被當作是最大的冤大頭,似乎李興損失的近兩萬兩銀子也不值一提。
張永站在那兒,悔恨交加,他不但怪張苑,怪沈溪,同時也在怪皇帝以及小擰子等人,總歸在場他沒一個看順眼的。
戴義問道:“沈大人,您準備如何上奏?”
小擰子出來擋在沈溪面前:“沈大人只是奉旨當個公證人,並不負責做別的事情,沈大人說了會據實以陳,難道你們還想賴賬,少上繳一點?”
在場的確很多人是抱着這樣的想法,反正就這些人知曉,只要沈溪不說出來,事情就不會露餡兒,朱厚照也就不知情況,最後各家都能省下一大筆銀子,如此一來最後吃虧的只會是皇帝本人。
沈溪道:“本官不會作出欺君罔上的事情,具體數字,只能按照你們所出來論,不過……本官也會跟陛下提請,由張苑張公公來出這十萬兩,諸位的銀子最好如數退還。至於諸位之前送來的銀子,本官一文都不會收,會請示陛下後再決定如何發落,或許會歸還到各家。”
李榮嚷嚷道:“完了完了,不但咱們投標的銀子沒了,連送給沈大人的這批……也沒了。”
他的意思很明顯,他們孝敬給沈溪的銀子,大概率也會被送給朱厚照,如此一來連沈溪這邊也沒落到好,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所有銀子都被朱厚照收入腰包。
張永看着沈溪,目光中充滿憤恨,卻又帶着些許哀求,包含的情緒極其複雜,他正想湊過去搭話,但見沈溪一擺手:
“諸位,既然事情已暫告一段落,那本官就回去書寫奏疏,諸位先請回……等最後的結果吧!”
李興道:“有什麼結果可等?現在都這樣了,結果還用得着說嗎?張苑那廝連面都沒露一下,就這麼讓他當上司禮監掌印?誰會甘心?”
“不甘心便去跟陛下說,在這裡嚷嚷做什麼?”小擰子道。
此時小擰子似乎底氣十足,在場人開始想一個問題:“小擰子是否早就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他才堅持不送禮、不出價?”
沈溪對朱鴻示意一下,隨即往內院去了,張永趕忙開口:“沈大人請留步。”
沈溪頭也沒回,留下一句:“本官的責任已完成,很多事已做到仁至義盡,至於事情結果如何不是本官能決定……諸位若不肯走的話,可以在前院待着,但請不要打擾到我沈府安寧!”
沈溪下達逐客令,在場太監就算再不甘心,也知道留下來沒有任何意義。
就連張永也覺得挽回損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爲他明白,即便沈溪會將他的報價數字給降下來,那些太監也必會將此事捅到朱厚照那裡,到時候兩人都脫不了干係。所以沈溪一定不會幫他,既然選擇公平公正公開的方式,就要承擔如此帶來的後果。
沈溪離開前院後,大多數太監還是能保持一個較爲輕鬆的心態離開,畢竟他們的損失不大,本來戴義的心情很糟糕,見誰懟誰,彷彿全天下的人都欠他錢似的,但突然間便輕鬆下來,再次恢復了慈眉善目的老好人姿態,似乎張苑迴歸對他非常有利一般。
張永帶着沮喪、失落、憤懣的心情出了沈家大門,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小擰子正被人前呼後擁,逮着問話,顯然人們都想知道小擰子是否提前得悉消息。
之所以會有如此懷疑,完全是建立在小擰子沒有送禮也未投標的基礎上,他們會理所當然認爲小擰子提前獲得張苑要出高價的消息。
卻不知此時小擰子也非常懊惱,甚至比任何人都不想離開,因爲小擰子很想在沈溪那裡補繳些銀子,免得被朱厚照清算。
“張公公怎還不走?難道想留下來單獨跟沈大人見面?”
李榮見張永徘徊不去,笑着走了過來,語氣中帶着幾分嘲弄,“就算沈大人肯相助,怕也是無濟於事,誰讓這件事已鬧得盡人皆知?張公公還是趕緊回去將三萬多兩銀子準備好纔是。”
“哼!”
張永輕哼一聲,別過頭來個眼不見爲淨。
李榮搖搖頭,往自己的馬車去了。
張永沒打算再回沈府,他在等小擰子出來,待小擰子到近前他走過去,本來小擰子還在跟李興和魏彬說話,此時兩人不得不讓到一邊。
“擰公公、張公公,告辭了。”
李興先打了一聲招呼,抽身離開,彷彿今日沒有蒙受多大損失一樣,又似乎對丟掉的銀子看不上眼,但在張永看來,現在李興純粹就是死鴨子嘴硬。
等人都走乾淨後,張永才瞪着小擰子問道:“擰公公,你不會說這件事跟你沒關係吧?”
小擰子生氣地道:“好你個張永,到現在還懷疑咱家做了什麼……若咱家早知道這一切都是陛下安排好的,就不會選擇退出競選,現在回頭陛下要覈查各人都給了多少銀子,要是知道咱家一文錢都沒出,豈非要被陛下治罪?”
張永本來還一股腦兒生氣,但想了下小擰子的話,突然感覺對方應該是無辜的,道理誰都懂,這是朱厚照在算計這些太監,小擰子不可能提前得知消息,不然也不會做出這麼不利己之事。
小擰子嘆息道:“悔不該當時不聽沈大人的,到底他念及舊情還是出手幫了你一把,告訴你不能出高價,你倒好,直接開出三萬多兩銀子來……多出來的這筆錢你從何而來?”
張永沮喪地回道:“借來的。”
小擰子驚訝道:“你一次借兩萬兩銀子?從哪裡借的?你現在連司禮監掌印都沒撈着,怎麼還?就算傾家蕩產,也還不起吧?”
張永黑着臉道:“咱家的事情,輪不到你來管。”
小擰子哼哼兩聲:“你以爲咱家想管嗎?你休想從咱家這裡拿一文錢,之前說好給你三千兩,那是建立在沈大人同意跟咱合作的基礎上,現在咱家的三千兩休想拿走!”
“你……”
張永很生氣,本來覺得自己跟小擰子一夥,哪怕這次競標不成,也要從小擰子那先討三千兩回來。
但明擺着小擰子要賴賬,不過再一想其實不算是賴賬,今天早上小擰子已擺明態度不跟他合作,兩個時辰前彼此的合作關係便宣告破裂,現在再討要銀子也不太可能得手。
小擰子惱火道:“這三千兩銀子,是咱家準備孝敬給沈大人,交給陛下的,咱家還想在陛下跟前做事,就不能一毛不拔……你張公公以後是走陽關道還是獨木橋,那是你自己的事,咱家未來的好壞輪不到你來干涉!”
張永道:“那依照你的意思,現在就要劃清界限?”
小擰子怒道:“不然怎樣?擺明了張苑復出是陛下使出的一步棋,不然張苑在山旮旯裡守皇陵,如何知道司禮監掌印選拔之事?不管張苑最後是否能拿出十萬兩銀子來,司禮監掌印的位置始終是他的,他回來後能對咱有好臉色看?到那時怕是連沈大人都會被其報復……你啊你,沈大人幾時害過咱,你覺得沈大人會同意讓一個曾經坑害過他的人再次當上司禮監掌印?其實沈大人是想幫你,只是你不開竅,亂懷疑好人!”
“你……你!”
張永很生氣,指着小擰子便想開罵,但突然間發現什麼話都罵不出口。
無論他再怎麼恨沈溪和小擰子,始終這二人都沒坑他,現在坑他的是朱厚照跟張苑。
張永道:“那既然沈大人已經知道這件事,爲何不提前說清楚?若他跟咱家說,是張苑那狗東西要出十萬兩,咱家還會跟嗎?”
小擰子不屑此冷笑道:“你張公公是天真還是無恥?此番陛下讓沈大人出來主持選拔,難道所有權限就在沈大人身上?你現在還看不出來,陛下讓沈大人出面只是個幌子?沈大人已明白無誤地告訴你有人出價是你接不起的,你非要懷疑沈大人跟別人談好價錢故意打壓你……”
見張永張嘴還想說什麼,小擰子繼續嘲諷道:“那信封明顯有鉛封,沈大人難以知道里面的數字到底是多少,但以沈大人的睿智,必然能猜出這是陛下跟張苑間醞釀的陰謀,這纔會提醒你。難道沈大人做得還不夠仁至義盡嗎?”
張永瞪着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想要分辨什麼卻又發現口拙,理虧的他連小擰子這麼個小太監都爭論不過。
小擰子道:“你要走便走,咱家之後還要設法見沈大人,別說咱家不幫你,咱家也會提一句,看看讓沈大人如何能挽回你那幾萬兩銀子……不過這件事既然是陛下有意如此做,沈大人也沒多少發言權,從開始這就是個無底洞,誰丟多少銀子進去都聽不到個響來。”
張永道:“那陛下就沒想過,有人出十萬兩銀子以上當如何?”
小擰子嘲笑道:“你張公公天真得可以啊,若有人出十萬兩銀子以上,那是陛下求之不得的事情,或者這纔是陛下理想中的價位,出不起這價格的,一概都是沒本事的,這滿朝上下斂財能力最強的還不就數張苑?讓你張永湊三萬兩銀子,還要從外面借,看看這位張苑張公公,失勢後出十萬兩銀子都不帶眨眼的!”
張苑身體顫抖個不停,一來是因爲生氣,另一方面則是因爲恐懼。
不但來自於皇帝的算計,也來自於對自己自負的悔恨,他現在必須考慮跟地下錢莊借的兩萬兩銀子如何解決。
就算他一再說不怕被人討債,但想到這些錢莊背後很可能會有皇親貴胄的背景,還有一些江湖的亡命之徒,心裡便發怵,若是自己當上司禮監掌印,倒還沒什麼,完全可以靠身份壓住這些人,但若沒上位,那他就要遭殃了。
……
……
小擰子繼續留在沈家門口,等候見沈溪,張永卻不得不離開。
主要是小擰子那邊有藉口,沈溪寫就的奏疏總歸要經他之手才能交給皇帝,小擰子雖然不是這次選拔司禮監掌印的裁判,也算是跑腿的,可以從中斡旋。
張永急忙往家趕,他想趁着家裡還沒借銀子前,將銀子還回去。
但半路上他又想到另外一個可怕的後果:“若不借銀子,就沒法給陛下送過去,陛下豈不是要將我置於死地?”
想到這裡,張永便覺得自己進入死衚衕,難以抽身而出。
而此時京城壽寧侯府內,張鶴齡正在接見匆忙而來的弟弟。
“大哥你猜怎麼樣,這次有二人從咱這裡借銀子,一個是李興,一個是張永,一個借了五千兩,一個借了兩萬兩!卻聽說,這次好像張苑那狗東西要回來了,所以李興和張永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哈哈,看他們怎麼還錢!”張延齡得意洋洋地說道。
這次司禮監掌印選拔,他儼然變成主角,那些太監的動向他掌握得一清二楚,除了放高利貸謀利外,還把每個太監中選的賠率拿到賭檔供人們下注,當前中選機率最高的張永、李興、李榮在他這裡賠率最低,但也是一賠一甚至一賠二,引來不少人下注。
京城中的地下錢莊和賭檔,大部分都由張延齡控制,主要是因爲張延齡掌控京營,扼住城內外物流貿易,同時更因其賺了大筆黑錢不知該如何投資,又不敢跟以前一樣大肆買地買商鋪擴張,最後走偏門以錢生錢。
張鶴齡皺眉問道:“錢都討不回來,你怎麼看起來一副輕鬆的樣子?”
張延齡道:“他們敢借就要想到不歸還有什麼後果……要是敢賴老子的帳,直接找人把他們錘成一灘爛泥!我就不信治不了這兩個老傢伙!”
張鶴齡道:“這兩萬多兩銀子,是你的家底?”
張延齡笑了笑:“當然不止這些,大哥你別上火,回頭我讓人送個萬八千兩銀子到府上來,咱兄弟到底一心,回頭也給姐姐送一些去,有姐姐爲咱說話,朝中誰敢跟咱爲敵?”
“早幹什麼去了?”張鶴齡惱火道。
張延齡道:“誰曾想這次會有人跟我借錢,還把事情給辦砸了,以前還想張永和李興上位後,可以要挾他們替咱們做事,現在全泡湯了!不過現在已經知道是張苑那狗東西回來了,其實也好辦,到底是咱府上出去的奴才,經過之前一番浮沉,他應該老實多了,看我怎麼將他收攏,否則讓他沒的蹦躂!”
……
……
小擰子留在沈家門口多時,一直等着見沈溪,過了大概半個時辰,才由朱鴻出來傳話讓小擰子入內。
換作別人家,小擰子早就發火……我怎麼說也在陛下跟前聽用,就這麼讓我在門口喝西北風?
但因爲這是沈家,小擰子一點兒脾氣都沒有,甚至對沈溪的家將朱鴻都客客氣氣。
入內後,小擰子直接被引到沈溪書房,沒等小擰子進到書房便見沈溪從內出來,以小擰子的估量,這會兒沈溪已將奏疏寫好,只等交給他轉交給正德皇帝。
“沈大人。”
小擰子趕緊趨步上前,急切地招呼道。
沈溪道:“擰公公來得正好,請將這份奏疏呈遞給陛下,便不用走通政司……”
小擰子道:“沈大人,現在小人有個不情之請……您也知今日的事情透着一抹不尋常,陛下突然徵調張苑張公公回來,小人提前沒做任何準備,之前被張永懷疑便一時義憤退出了這次選拔,怕是會被陛下怪責吧?”
沈溪眯眼打量小擰子:“擰公公的意思,本官不是很明白,競拍已結束,擰公公突然又要參與進來,怕晚了吧?”
小擰子試探着說道:“沈大人您看這樣如何,把小人的名字加進去,三千兩銀子,就當是孝敬給陛下的……小人對陛下非常感恩,若沒有陛下的栽培,小人也沒有今天……”
沈溪搖頭道:“這件事本官怕是無能爲力,剛纔擰公公的舉止,已經爲那麼多人親眼目睹,現在說加便加,怕是有人會在背後說三道四,若流言傳到陛下耳中,反而會讓陛下心生嫌隙。”
小擰子幾乎快哭出來了,苦着臉道:“小人也不想啊,誰知道陛下會將張苑叫回來,這張苑以前小心眼兒就特別多,做事肆無忌憚,欺上瞞下,他哪裡有十萬兩銀子……這次要不是陛下提攜,他絕對回不來。”
一時多言,小擰子說漏了一件事,那就是張苑家底的問題。
旁人不知,小擰子卻明白,主要牽涉到臧賢這個智囊的問題,以前臧賢是張苑最得力的助手,現在卻爲小擰子效命,張苑有多少家產小擰子掌握得清清楚楚。
沈溪沒有糾結這個問題,道:“擰公公的心思,本官能理解,但可惜這件事已無從以本官手上奏疏入手,不如由擰公公自己主動跟陛下提出來。”
“主動跟陛下提及?”
小擰子愣在那兒,一時間沒回過神來。
沈溪道:“擰公公可以直說,你想在陛下跟前侍候,所以沒有參與這次司禮監掌印競選,只要你表明自己無參與朝政的心思,陛下就能體諒。而這會兒再將三千兩銀子拿出來孝敬陛下,也算體現你的忠心,陛下還能怪責不成?”
小擰子眨眨眼,稍微思索了一下沈溪的話,便覺得有道理,哎呀一聲道:“之前小人怎就沒想到,可以單獨找陛下說明情況呢?”
沈溪微笑道:“換了旁人沒這途徑,未參與到選拔中也就失去送銀子到豹房的機會,但你擰公公卻跟別人不同,你是可以隨時面聖之人,想那張苑,即便他能順利回到京城入主司禮監,以後還不是要看你擰公公的臉色辦事?”
小擰子再想了下,突然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似乎並不是失敗者,反而是得利者,如同沈溪所說,張苑回來後也要仰仗於旁人的相助,才能重新在司禮監站穩腳跟,不但沈溪可以得益,連小擰子也是受益人。
而小擰子最大的憑靠,也就是他時常能去面聖,而張苑以後大概得不到這種便利,具體情況還要看其回到京城後的表現。
小擰子馬上又苦着臉道:“沈大人,這次的事情您沒提前通知,張公公那邊……怕是損失慘重,他從外借了兩萬多兩銀子,恐怕會讓他傾家蕩產!”
沈溪道:“之前本官已提醒過他,但他就是不聽,本官能有什麼辦法?不過本官也在上疏中提到,既然張苑本不在此次競逐候選者名單中,屬於臨時加上的,而最後張苑卻可以拿出十萬兩銀子來競逐,陛下不妨將其他各家的銀子退回。”
小擰子搖頭道:“沈大人,這……怎麼可能呢?陛下突然擡出個張苑來,目的可不是爲了退還銀子啊。”
沈溪笑了笑道:“有些事只能先上奏,至於最後情況如何難說……擰公公你的三千兩銀子也可以斟酌一下,是否送給陛下,若陛下最後退回各家銀子,卻將擰公公你的三千兩收下,到時候你可別心疼。”
“不心疼,不心疼。”
小擰子趕緊道,“小人之前沒孝敬沈大人您,回去後小人會讓人送五百兩銀子來,聊表心意。”
沈溪道:“不必破費了,以後在朝中少不得要麻煩擰公公,這次的銀子本官也不會收,最終還是要送進豹房,結果如何全看陛下決定。本官在這裡不會做任何承諾,因爲整件事都是由陛下策劃,本官不過適逢其會罷了!”
……
……
沈溪沒有虛言,情況正如他所說,最初大致方針是由沈溪設計,而之後的發展則完全是由朱厚照主導。
經歷對韃靼一戰後,朱厚照多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做一些在外人看來更加胡鬧的事情。
就好像選拔司禮監掌印這件事,朱厚照完全就是賣官鬻爵,但因爲司禮監掌印屬於內官體系,外人不能說三道四,到底是皇族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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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擰子拿着沈溪的奏疏,坐車返回豹房。
雖然沈溪已給出具體建議,但心中還是有些不穩當,便在於朱厚照的脾氣讓人難以琢磨,一旦是從開始就定好的陰謀,而小擰子沒有鑽進圈套中,那朱厚照恐怕會很生氣,就算事後做出補救,朱厚照還是不會放過他。
路上小擰子已將自己面聖要說的話琢磨不下一百遍,到了豹房之後,沒等他進朱厚照的寢殿,已被江彬攔下。
江彬道:“擰公公,陛下正在歇息,這會兒不能進去打擾。”
小擰子急道:“咱家有要緊事面聖……乃是關於司禮監掌印選拔之事。”
江彬搖頭道:“陛下歇息更爲要緊,完全可以等陛下醒來後你再去奏事,你乃陛下跟前近侍,這道理不會不明白吧?”
小擰子對江彬的無禮很是生氣,但又無可奈何,便在於江彬現在的權力不小,在朱厚照答應江彬從蔚州衛和西北邊軍中抽調兵馬入京後,雖因跟沈溪的矛盾暫時擱淺,但私下裡江彬還是從蔚州衛調了很多人到京城。
江彬最近有所收斂,不敢再從外面給朱厚照找女人,但隨着大量手下加入豹房,連錢寧都發怵,更別說小擰子這樣手下沒多少人可供調遣的閹人。
小擰子道:“那咱家在這裡等候陛下醒來。”
江彬打量小擰子一眼,似乎想驅趕,但最後沒說什麼,退到一邊坐下來,閉目假寐。
跟江彬昨夜休息夠了不同,小擰子此時疲累不堪,心中又掛念面聖之事,開始還能支撐,但到臨近中午時,被暖陽一曬,最後小擰子靠着牆邊便睡着了。
……
……
豹房內院,麗妃剛從廖晗那裡得知司禮監掌印選拔的結果。
因爲當時許多太監都曾親身參與,使得這件事在很短時間裡便傳遍京城,甚至朱厚照還不知具體結果的情況下,下面的人已全都知曉。
“……陛下突然打出了張苑這張牌?這怎麼可能?這幾天陛下壓根兒就沒提過張苑半句,陛下昨日有派人去沈府遞過話?”
麗妃覺得似乎有些不太對勁,蹙眉問道。
廖晗問道:“娘娘,您的意思是說,整件事乃是沈大人一手策劃的,跟陛下沒多大關係?”
麗妃搖頭道:“現在下這結論爲時尚早,以沈之厚的陰險狡猾,應該不會把事情做得如此膚淺,但以本宮瞭解,陛下對張苑沒多大反感,若是沈之厚主動跟陛下提出讓張苑回來,還給陛下十萬兩孝敬銀子,那陛下肯定會動心。”
廖晗道:“娘娘,最近沒聽說沈大人跟陛下有過來往,他們……好像還在鬧彆扭啊。”
“你懂什麼。”
麗妃冷笑不已,“若沈之厚能被你看透,你就不用在錦衣衛做事,可以在朝中當大臣了!沈之厚是沒來過豹房,但你知道他私下裡可有給陛下進言?你能時時刻刻都盯着陛下和沈之厚?”
廖晗馬上認錯,後退一步不敢再多話。
麗妃道:“倒是那張永,充當了冤大頭,這次的事情對他的打擊應該不小,若是所料不錯的話,他根本拿不出三萬兩銀子。”
廖晗湊上前問道:“娘娘,這個小人也有聽聞,張公公好像從外邊借了銀子。”
“是嗎?那就有好戲瞧了。”
麗妃道,“除非沈之厚能幫張永將銀子討回來,否則張永等人必會記恨沈之厚,沈之厚苦心積攢出來的人脈可能因此崩塌,他之前各方都不得罪,但這次的事情一旦被人知道是由他策劃,那所有人都會記恨他,就算想抽身事外也不可能!”
廖晗笑道:“娘娘,咱是否要推波助瀾?就算不是他做的,也讓外人覺得是他在背後搗鬼?”
麗妃道:“若外人推波助瀾,必會被其察覺,沈之厚做事太過謹慎,還是先看看事態發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