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五五章 處處透着邪乎

小擰子對臧賢很不滿。

因爲臧賢沒能給到他想要的幫助,倒不斷潑冷水,讓他對朱厚照的意思更加難以揣摩。

“這件事看起來簡單,但爲何透着如此大的邪乎勁兒?先是沈大人隱忍不發,然後就是陛下替他強出頭,還有個張苑推波助瀾,謝閣老居然礙於情面不向沈大人求助,沈大人也就心安理得,繼續坐視不理……這簡直是個死循環。”

小擰子琢磨着事情,上了馬車,而江彬也帶人抵達。

一行人往沈溪府宅方向去了,一路上小擰子都在盤算這事兒。

“現在陛下讓沈大人去過問案子,正如麗妃分析的那樣,是陛下要給沈大人一個機會挽回名聲,但名聲丟了再怎麼挽回,也無濟於事。但爲何要先讓沈大人丟掉名聲呢?陛下難道就沒想到這一出?”

因爲很多人的作爲,跟小擰子本來的預期,或者說跟朝中大多數人的預期截然不同,小擰子便覺得事情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等小擰子跟江彬一起到了沈府府宅,向守候在門前的朱鴻知會後,朱鴻卻顯得很生分,婉拒道:“擰公公請見諒,我家老爺說了,除非有陛下御旨,否則誰都不能進去覲見。”

小擰子道:“咱家就是奉了陛下口諭而來。”

朱鴻無奈地道:“擰公公,這口諭跟手諭到底有所不同,您這不是讓小人爲難嗎?”

江彬湊過來,瞪着朱鴻道:“陛下口諭都沒用?那算幾個意思?沈大人難道準備將陛下親自委任的欽差都阻擋於門外?”

小擰子狠狠瞪了江彬一眼,似在怪對方出言不遜,隨即回過頭賠笑道:“勞煩閣下先進去通稟一聲,若是見不到沈大人,咱家沒法回去跟陛下交差。”

朱鴻抱拳:“兩位請見諒,這是我家大人親口吩咐的,若有問題的話,請先按照我家大人的說法,回去請了御旨來,否則今日真的不能進沈府。”

“你……怎麼能這樣?”

小擰子都快被氣糊塗了,怎麼一個二個完全就是任性做事,不但素來胡鬧的正德皇帝如此,連沈溪也如此,他有些羞惱地喝問,“非要讓咱家回去跟陛下請旨嗎?可旨意怎麼個請法?陛下如今正忙,會接見咱家?”

朱鴻聳聳肩:“小人不明白這其中訣竅,要不等回頭擰公公您請示我家大人?”

江彬生氣地道:“這可是聖諭,不遵聖諭之人……”

“閉嘴,先滾到一邊去。”

小擰子惱火地道,“沈府可不是狐假虎威的地方,既然沈大人如此堅持,那我等也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了,還是先回去請旨!嗨,這算什麼事兒,回豹房後不被陛下斥責纔怪了!”

小擰子在沈家門口遇阻,只能先告辭,回去找朱厚照重新頒發聖旨。

……

……

因爲不明白張苑在大理寺中所爲,小擰子精神一直高度緊張,馬不停蹄往豹房趕去,帶着江彬回去面聖,跟皇帝提出眼前面臨的實際困難。

此時的他非常想去見麗妃,覺得只有麗妃才能爲自己釋疑,很多事他完全看不懂,腦子裡一片混沌。

不過此時他沒機會見麗妃,就連請求面聖都不那麼容易。

回到豹房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一問才知道原來朱厚照看戲去了,這會兒正留在戲樓上沒下來,小擰子對旁邊的江彬道:“要不,江大人進去請示一下陛下?”

江彬對小擰子之前的無禮難以釋懷,黑着臉道:“擰公公纔是奉皇命辦差之人,本將不過是給擰公公打下手罷了。”

小擰子咬了咬牙,帶着江彬來到戲樓所在的院子外,卻被守在這裡的太監給攔下,他當即喝斥:“怎麼,連咱家都不認得?咱家此來是爲求見陛下,有要緊事稟告。”

“不得見。”那名太監堅持道。

小擰子非常着急,此時卻見一人急匆匆而來,小擰子連忙喊道:“錢指揮使,你先過來。”

來人正是錢寧,而錢寧的目標好像也是去見朱厚照,似乎發生了什麼要緊事。

錢寧本來就是往這邊趕,靠近後馬上向小擰子行禮,至於江彬則被他選擇性地忽略掉了。

小擰子問道:“江大人作何前來?有要緊事面聖麼?”

錢寧看了眼江彬,這才說道:“有些事非要面聖後纔可說。”

江彬板着臉道:“要去面聖,可不容易,你以爲誰都能見陛下?有事在這裡說出來,如果要緊,本將可以代錢大人通傳。”

“你……”

因爲江彬的無禮,錢甯越發生氣,到底現在江彬雖得寵,但官職上卻不如他,不想卻如此看不起人。

錢寧故意忽視江彬的話,鄭重地對小擰子道:“擰公公您先等候,小人這就去求見陛下,今日就算有人阻攔,也非見到陛下不可!”

說完,他直接往院子裡硬闖,那值守太監正要阻攔,卻被錢寧抽出佩刀架在脖子上,那太監都嚇傻了,錢寧此舉簡直有“擅闖禁宮,無法無天”的意味。

“錢大人,您這是何意?”

江彬一看,這事不能坐視不理,到底皇帝身邊的安保工作是由他來負責,當即從腰間拔出佩劍,就要衝過去阻攔。

但見錢寧舉起繡春刀,指向江彬:“本官面聖奏事,誰都不得阻攔,出了問題你們擔待不起……誰都別過來!”

說完,錢寧徑直往院子裡去了。

小擰子驚訝地目送錢寧背影消失在門樓後面,這才側頭打量江彬:“江大人,這會兒咱倆還不趕緊進去?陛下身邊沒有衛士保護,出了危險當如何?”

“這……”

雖然江彬之前表現出一副護主心切,但現在卻不想冒頭,好像錢寧不守規矩,對他來說是件很有利的事情,或許可以趁此機會將對方拉下馬來,當然最主要還是他不覺得錢寧會對皇帝不利。

……

……

大理寺內,張苑突然帶人闖入,讓堅持在此值班的大理寺少卿全雲旭緊張不已。

“張公公?”

全雲旭趕緊迎過去,用緊張的目光望向張苑。

張苑一擺手:“帶咱家去牢房,咱家要審問犯人。”

此時尚未天黑,張苑所帶都是錦衣衛,一羣人站在那兒,讓大理寺的官員感到束手無策。

或許在沈溪、謝遷等人看來,錦衣衛也就那麼回事,畢竟這些人不敢對上層官員如何,但對於中下層官員來說,錦衣衛便好像煞神一樣,這些人代表的是皇帝,拿下誰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愣着作何?快帶咱家去牢房!”

張苑見全雲旭沒有動作,當即皺着眉頭喝問。

全雲旭道:“張公公請見諒,沒有聖旨誰都不得隨便打開牢門,此乃刑獄重地。除非張公公現在就拿出陛下御旨來。”

張苑冷笑不已:“你竟然敢跟咱家要御旨?咱家乃是司禮監掌印,又奉陛下口諭而來,你開不開?”

因爲之前謝遷和楊一清都對全雲旭有過交待,此時他夾在中間很難做人,當即一咬牙,昂着頭道:“沒有御旨,任何人都不得開啓牢門。”

張苑道:“好啊你,居然敢跟咱家作對!跟咱家作對那就是跟陛下作對,跟陛下作對那就是欺君罔上,罪在不赦!來人哪,拉出去打!”

“誰敢?”

全雲旭一擺手,本想找幾個衙差過來相助,卻發現除了自己外沒人敢靠前,他這才知道自己成爲孤家寡人,不過他仍舊沒服軟,道,“涉及欽命大案,沒有御旨不能隨意提審,張公公還是請御旨前來吧。”

張苑一揮手,馬上有錦衣衛衝上前,將全雲旭架起。

全雲旭大喊大叫:“張公公,你雖然是司禮監掌印,但也不能亂了朝廷規矩!”

張苑冷冷一笑:“陛下御旨就是規矩,咱家奉皇命前來,查這些人中是否有私通倭寇和韃子的賊人……這可是謀逆大案,你一個大理寺少卿竟敢阻攔,很有可能乃是這些人的同夥……別怪咱家對你不客氣!”

說完,張苑又是一擺手,全雲旭便被拖了下去。

張苑對着剩下噤若寒蟬的大理寺官員道:“還不快帶咱家去牢房提審案犯?”

“恐怕要請示過大理寺卿纔可。”大理寺一名屬官戰戰兢兢說道。

張苑一聲冷笑,對方馬上膽怯了,連大理寺少卿這樣的四品官張苑也是說拿就拿,別人根本不敢與之作對,隨即有人給張苑拿來鑰匙,順帶找人帶張苑去大理寺牢房。

待張苑進入牢房,門口的人戰戰兢兢,還有獄卒過來問詢情況。

“還等什麼?快去跟張大人說明情況,現在陛下派張公公來提審,且並非在沈府鬧事之事,涉及通敵大罪,鬧不好會出人命來。”

帶張苑來牢房的大理寺官員着急地說道。

“只是前去通知張大人?那之前的全大人……”屬吏不太理解。

那官員罵道:“全大人已被捉拿下獄,現在還有何辦法?這個時候不去跟上司說,還能跟誰講?旁人是咱能接觸的嗎?即便有不妥之處,也該由張大人找人去說,跟咱無關!先把這裡盯好,若出了事趕緊把風聲放出去。”

……

……

張苑“辦事”時,小擰子這邊還在等候面聖。

出了錢寧硬闖戲樓的事情,小擰子還不知道張苑在大理寺那邊做了什麼。

此時連江彬也進去也有些時候了,小擰子有些慌張,就在他來回踱步等待時,小羅子過來稟報:“擰公公,外面有人通知,說是張公公在大理寺提審犯人,好像是通番的欽命大案。”

小擰子一怔:“誰傳的消息?”

小羅子道:“乃是大理寺的人,具體是哪位大人,小的不知。”

小擰子有些心煩意亂,問道:“麗妃娘娘現在何處?”

小羅子搖頭:“不知。或在戲樓上,又或許在等候迎駕事宜,後半夜陛下會開酒宴……”

小擰子氣惱地道:“怎麼今天這麼多事,沈大人也……”

話剛出口,小擰子馬上意識到不能在小羅子面前泄露太多,一擺手:“你先退下去,咱家還要等候面聖……等見到陛下,自會有所安排。”

因爲小擰子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屬於“無能爲力”的那個,只有得到御旨他才能見到沈溪,也只有沈溪才能解開這團亂麻。

又等了半晌,終於見到錢寧出來,錢寧出來時倒是意氣風發,腰間仍舊掛着繡春刀,氣勢洶洶往豹房正門去了。

小擰子嘴上嘟噥:“不用說,姓錢的已跟張苑聯合到一塊兒了,根本就是一個鼻孔出氣。”

就在他轉身看錢寧,想知道錢寧做什麼時,江彬也從戲樓上下來,招呼道:“擰公公,陛下讓你進去。”

小擰子回過頭,本想問一些事,但想到皇帝傳召,顧不上細問,趕緊進入院內。

來到戲樓二樓,但見朱厚照在那裡悠哉悠哉看戲,目光深沉,小擰子心道:“難道陛下又看上戲臺上哪個人?”

“陛下。”小擰子上前道。

朱厚照沒側身看小擰子,抓起茶杯,語氣幽幽地問道:“沈先生是說,沒朕的御旨,他不肯見外客?”

“是,陛下。”

小擰子大概猜想是江彬將事情告知皇帝,小心翼翼地說道,“奴婢實在沒辦法,只能回來請御旨。”

朱厚照道:“沈先生到底是何意?”

小擰子不知該如何回答,而朱厚照似乎也沒在意答案,自言自語道:“張苑那狗東西,跟朕說那些官員中有人私通狄夷,分明是胡亂攀咬人……哼,朕就遂了他的心意,他不是想亂咬人嗎?讓他查,若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讓他自己承擔責任!”

小擰子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想:“怪不得陛下見張苑後會那麼生氣,最後還是派張苑去了大理寺……原來如此。”

朱厚照又道:“錢寧更加離譜了,居然說有人謀反……呵呵,一個二個都來挑戰朕的耐性,玩虛張聲勢這一套?小擰子,你不會是想說,沈先生那邊在搞什麼鬼吧?”

小擰子驚訝地道:“陛下,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

朱厚照道:“罷了,防微杜漸也是好的,沈先生不是要朕的御旨嗎?朕就給他御旨,讓他監督查辦通敵和謀逆大案。至於張苑和錢寧,可以各司其責,由沈先生來居中統籌,這樣總該沒問題了吧?”

“來人啊,按照朕的意思草擬聖旨,讓小擰子給沈先生送去!”

……

……

小擰子一頭霧水。

雖然聽清楚了朱厚照的話,他卻覺得事情越發蹊蹺。

拿到御旨後,這次沒有江彬跟隨,小擰子終於可以自在些,但內心的想法卻更加複雜。

“……張苑說有人私通狄夷,指的是誰?那些義憤填膺跑去找沈大人抗議的朝官麼?他們有那膽子?分明是想屈打成招,找一些理由教訓人!張苑剛回朝,就算他想立威,有這膽子胡作爲非?會不會是有人背後指使?”

“那錢寧說得就更加離譜了,居然說有人謀逆,現在京城周邊局勢穩定,有沈大人在朝中坐鎮,誰敢亂來?莫非是國舅爺?不會又是錢寧得到誰的指使胡編亂造吧?誰有那膽子?”

“沈大人那邊好像知道一些事……莫非這件事跟沈大人有關?”

小擰子實在想不明白,只能去沈家求見。

此時已過上更時分,天色漆黑,小擰子卻還在四處奔波。

剛回府的謝遷從下人稟報中得悉,張苑帶着大批錦衣衛前往大理寺審案。

“怎麼回事?爲何突然說要提審犯人?還是張公公親自帶隊?”謝遷一聽便火大,他在這件事上一直屬於後知後覺的那個,根本就沒人來跟他通報消息。

眼前這個消息,還是大理寺卿張綸回到衙門後,派人來知會,消息已相對滯後。

“老爺,要不要去阻止?”下人問道。

謝遷惱火地問道:“去哪兒阻止?大理寺還是刑部?亦或是豹房?這會兒見誰有用?陛下沒派人去沈家?”

下人搖頭:“沒聽說這方面的情況。”

“不好,陛下可能是想拿這些人開刀。”謝遷忽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馬上派人跟戶部尚書楊應寧說一聲,讓他先到刑部,這次的案子怎麼也要三司會審,輪不到宮裡的人出來搞風搞雨。”

“知道了,老爺。”下人匆忙領命而去。

這邊謝遷心急火燎,他不會去大理寺跟張苑正面起衝突,而是前往刑部,通過三法司來對張苑施壓。

……

……

謝遷準備往刑部衙門去的時候,三法司負責人,左都御史洪鐘、刑部尚書張子麟和大理寺卿張綸已聚集在刑部正堂,召開閉門會議。

顯然張苑氣勢洶洶去大理寺牢房審案,讓三法司的人意識到情況不妙,因爲張苑所審乃是“通敵”大案,本身又是奉皇命行事,使得三法司的發言權非常有限。

“……要不直接上疏陛下,由陛下定奪?”洪鐘語氣顯得不急不慢道。

“這樣有用嗎?”

張子麟搖頭道:“若無陛下首肯,張公公敢到大理寺來撒野?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要不是這羣人興師動衆跑到沈家去鬧事,也不會出現在的案子,就怕陛下想找機會教訓一下朝官,殺雞駭猴,避免以後朝中再有人出來說三道四。”

張綸顯得很緊張:“那該如何?現在張公公都還在大理寺,可不在你們的衙門……出了事誰擔待得起?”

洪鐘和張子麟相對無言。

三法司對此案並無良策。

似乎只能等神仙打架出個結果,而他們能做的僅僅是必要時提供一些協助,不至於令事態惡化。

而另一邊小擰子已心急火燎往沈家去了,他帶着皇帝的御旨找沈溪處理案子,他只知道第一個案子是張苑誣陷那些言官關於通番賣國之事,至於錢寧所指謀逆的人是誰,此時尚且不知。

小擰子心中也在想一個最匪夷所思的可能:“若是張苑把矛頭指向沈大人該如何?”

等小擰子到了沈家,將御旨亮出來,這次沒人再阻攔,他終於可以暢通無阻地進入沈府,在書房見到沈溪。

小擰子不管別的,見面後連起碼的禮數都沒有,劈頭蓋臉便道:“沈大人,您可要趕緊出面,現在張公公正在對那些圍堵您府門的下獄官員用刑,若不及時制止,恐怕天下人都會將罵名落到您身上。”

小擰子的着急並非是僞裝出來的,他的確很焦慮,本以爲此時沈溪也會很緊張,但在他話出口後,卻發現沈溪仍舊是一副平和的態度,驚訝之餘,也意識到沈溪在這件事上並不想過多分心理會。

沈溪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一般,道:“擰公公,不就是些翰苑和朝中同僚,到本官府宅來鬧市,讓本官不要身兼兩部尚書麼?怎還涉及用刑了?至於你說的罵名……本官不是很明白。”

小擰子心道:“沈大人怎可能不明白,他這是故意裝糊塗,或者背後就是這位沈大人在統籌一切。”

小擰子道:“沈大人,這是陛下御旨,您先看過。”

說着,小擰子將朱厚照下達的聖旨交給沈溪,沒有什麼宣讀的儀式,就好像是一次通知,讓沈溪去督辦此案。

沈溪很快看完,隨手放到一邊:“有這道聖旨又如何?陛下只是讓本官過問張公公和錢寧所負責案子,本官好像沒有理由去打亂他們審案的節奏。”

小擰子越發詫異了:“沈大人,難道您看不出來,張公公是在誣陷人嗎?那些前途無量的年輕官員,怎可能會私通狄夷?再者,錢寧舉報的謀逆案,很可能也涉及沈大人您,沈大人怎可如此淡然?現在滿朝上下都在看着您呢。”

沈溪嘆道:“正如擰公公所言,如今滿朝文武的確都在關注本官,但如此並非意味着本官就要去施救……本官雖然是當事人,但與此案關係不大,由始至終都沒摻和進去!”

“至於張苑檢舉之事,自該由陛下安排人手徹查,幾時輪得到本官發話了?還有錢寧,他舉報的謀逆案,並不涉及兵部事務,本官如今尚是兵部尚書,若出面干涉,那這案子的性質可就變了。”

小擰子疑惑地問道:“那沈大人就坐視不理?那麼多人可都看着您呢。”

沈溪轉過身道:“關於此事,本官還要思慮清楚,哪怕要管,也不會是現在。或許要等本官面聖後再說!”

小擰子道:“那……沈大人您幾時面聖?”

“今晚是不可能了……”

沈溪沉吟一下,繼續道,“等明日吧,明天一早,本官便去豹房求見陛下。”

聽到沈溪要去豹房面聖,小擰子多少放心了些,但他仍舊很緊張:“沈大人,這一晚上的時間,怕是那些來您府上鬧事的官員,會有不小的麻煩啊……張苑是何人,他早就想當第二個劉瑾,他好不容易找機會打擊異己,樹立威信,豈能輕易放手?非沈大人您出面,才能制止他的囂張氣焰。今晚……怕是那些官員有難啊!”

沈溪看着小擰子,神色淡然:“擰公公,你該明白,陛下並非派本官負責兩件案子,只是監督張苑跟錢寧做事,他們若尚未做事,本官又如何監督?張苑用刑,再有便是你所說謀逆牽連等事,都只是你擰公公揣測,畢竟未親眼見到。”

小擰子道:“就算如此,沈大人也該去大理寺牢房盯着啊。”

沈溪道:“本官去了大理寺,錢寧那邊誰盯着?況且,就算本官去了大理寺,起到的無非也就是監督作用……張苑若執意要用刑的話,本官該如何對他說,告訴他‘本官認爲你是構陷’,讓他停止用刑?”

“這……”

小擰子語塞,發現沈溪所說還真是那麼回事。

就算沈溪去了大理寺,似乎也只是提醒張苑有人盯着他辦事,而沈溪在家也能起到這作用,若去了大理寺反而會忽略錢寧的所作所爲。

沈溪顯然不想顧此失彼,而且還不願直接跟張苑這個司禮監掌印起衝突。

沈溪道:“既然陛下也說,張苑有可能是誣告,那本官就更不該去主動找他,如此只會打草驚蛇。難道張苑在本官監視的情況下,就不會用刑了?涉及通番和謀逆,這可不是小事,看起來那些官員是在大理寺獄中,但其實這已是詔獄範疇,本官既不是三法司的人,又非御旨欽命辦案者,只負責監督張苑跟錢寧,這案子……本官不想幹涉!”

……

……

小擰子勸不動沈溪,在朝中能命令沈溪辦事的,除了皇帝外沒旁人,就算是張太后和謝遷也沒那資格。

在被沈溪下逐客令後,小擰子只能怏怏不樂離開,但他顯然不想就這麼回去通稟朱厚照,他意識到這件事必須要跟人商議一下,卻不想去找臧賢。

他想到的對象,便是謝遷。

當下時刻,小擰子實在找不到別的在朝中擁有一定話語權之人,唯獨謝遷這樣的首輔大臣有資格干涉此事。

小擰子馬不停蹄往謝府而去,到了才知道謝遷不在府上,而是出門去了。

“……擰公公,我家大人已前往刑部衙門。”謝家下人解釋。

小擰子皺眉自言自語:“這案子明明是在大理寺審,謝閣老怎去了刑部?”

想不明白事情,小擰子只能先去刑部,不過距離有些遠,他心裡一陣發怵,不過想到即便回到豹房也見不到皇帝本人,也只能趕緊往刑部趕去。

等他抵達刑部門口時,只見幾輛馬車停在那兒,顯然不止謝遷一人到來。

小擰子下了馬車正要往裡走,卻被人攔下,小擰子喝道:“不認得咱家?咱家乃是來找謝閣老。”

即便刑部中人不知小擰子是誰,但還是放行了,這年頭的太監一個個都有權有勢,能隨便出宮走動辦差的太監,顯然非平常之輩。

小擰子剛進刑部正院,謝遷和楊一清已聞訊出來,跟他們一起出來迎接的還有三法司負責人。

“擰公公?”

謝遷見到小擰子,突然感到一陣心安,以爲君王已安排好應對措施,由小擰子來傳話,解決問題。

小擰子往四下看了一眼,心裡有些不安:“本是來找謝閣老一人,怎這麼多人都在這裡?全都是朝中要員啊。”

“謝閣老,可否借一步說話?”

小擰子不想上前行禮,因爲太過麻煩,耽擱的時間也不少,而且他還沒法跟別人解釋自己的來意。

謝遷馬上意識到小擰子並非是奉皇命來頒佈御旨解決問題,很可能是一次私下的拜會,心裡稍微一沉,這才道:“那便出去說話……應寧,你跟他們先進去,等老夫回來。”

謝遷跟着小擰子出了刑部大門,這才問道:“擰公公,有話直說便可。”

小擰子道:“謝閣老,事情是這樣的,現在張公公誣陷那些官員通敵,好像涉及倭寇和韃子,說是其中藏有主謀,要刑訊逼供,而錢寧錢指揮使那邊也說朝中有謀逆之事,現在無法定論,小人之前去找過沈大人,沈大人說他現在不方便出面,但明日一早會去求見陛下……”

謝遷皺眉:“突然牽扯出這麼大的案子來,提前沒有任何風聲?”

“小人也是剛知曉。”小擰子道,“至於沈大人那邊,小人沒辦法勸說,只好先來跟謝閣老說明情況。”

謝遷神色謹慎:“案子鬧得這麼大,不是輕易能了結的,涉及謀逆和通番,連三法司都束手無策,怎輪到他這個吏部尚書出面?”

小擰子一怔,心想:“謝閣老是怎麼回事?他不該着急沈大人沒及早出面嗎?爲何倒好像很理解沈大人所作所爲一樣?”

顯然小擰子理解不了謝遷的心態,在謝遷這裡,規矩比別的什麼都更重要,若只是因爲衝突沈溪府宅,那沈溪不出面就說不過去,但若案件性質發生變化,上升到叛國的地步,那就不該是沈溪該管的。

小擰子道:“謝閣老,您說當如何是好?”

謝遷道:“現在能否去通傳陛下?老夫亟需面聖。”

“沒辦法啊。”

小擰子搖頭道,“陛下安排沈大人督辦案子,不過沈大人說,他只是負責監督張公公和錢指揮使行事,並不包括親自問案,所以他纔不出面……”

謝遷點了點頭,好像接受了這個說法。

小擰子又道:“現如今陛下正在豹房內宅,連小人回去也沒法面聖,只能等候傳召,明日一早沈大人若去豹房的話,或許倒可以通傳,以前陛下說過,但凡沈大人要面聖,陛下可以賜見。”

謝遷黑着臉道:“那就該讓他連夜去面聖!”

小擰子苦笑道:“可沈大人就是不去啊。”

謝遷臉色漆黑,好像比夜色更加凝重,道:“他這是想抽身事外?可一切都因他而起,就算他不是始作俑者,事情也都圍繞着他在轉,他這是在逼老夫去找他……那好吧,老夫這面子也不要了,便主動登門求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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