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苑以爲自己把事情做得很漂亮,但出了京城才發現其實他有些太過想當然了。
本身這件事他並未親力親爲,而是讓李榮去做,本身李榮的權力又不大,安排出來打前站的人更多是爲了索賄到地方,真正用心爲朱厚照安排助興節目的人少之又少,或者說基本沒有安排。
不過皇帝跟前並非只有張苑爲此事奔波,有的是想爲朱厚照這次南巡錦上添花之人,比如說小擰子,再比如說江彬和許泰。
尤其是江彬,江彬在中原平叛戰事中沒撈到功勞,痛定思痛,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領軍打仗的才能,只能在如何才能巴結皇帝上做文章,而他想到的最好應對辦法就是給朱厚照塞女人,好像沒什麼比這個更能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不過要找到讓皇帝中意的女人並不是簡單的事情。
江彬思前想後,想到朱厚照對婦人感興趣,便派出手下到大運河兩岸找尋,打聽誰家的媳婦長得漂亮,氣質卓然,再悄悄把人抓來……這種案子地方上根本就不敢查,就算查到江彬頭上,他也不覺得有多大問題。
朝廷上下對於正德皇帝荒唐胡鬧多半都抱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心思,不會張揚開,免得壞掉皇家的名聲,如此一來,江彬在中原一帶的作爲,便有些無法無天。
江彬還安排許泰去大運河兩岸找尋富有特色的戲班子和雜耍班子,隨即安排在哪兒表演又成了問題。
朱厚照平時都待在船上,只有夜裡纔會靠岸歇宿,若要讓皇帝旅途不那麼孤單寂寥,除了船上有女人外,最好便是皇帝不離船便能欣賞戲班子或者雜耍班子的演出。
江彬思來想去,決定在水上想辦法。
他設想找來一條大船,後面拖着塊大板子,浮在水面作爲戲臺,戲班子和雜耍班子在上面表演,朱厚照的船隻跟在後面,這樣白天皇帝就可以坐在甲板上,一邊吹着河風,一邊欣賞表演,身邊還有美女做伴,那是何等的逍遙自在?
設想雖好,但要執行起來卻異常困難,戲班子和雜耍班子都找到了,不過能力方面都有所不足,畢竟好的班子基本都被請到京城,小地方找來的基本都是草臺班子,想讓眼界超高的朱厚照滿意,需要花費不少心思。
不過江彬沒有氣餒,聽說張苑面聖遭斥後,感覺自己的機會來了。
恰好提前派到地方的人抓了幾名婦人回來,姿色上佳,經過幾天威逼利誘,已不再哭鬧,江彬答應她們若是將皇帝侍候好,回頭會放她們回家,且不將這次的事說出去,讓她們免除後顧之憂。
張苑準備向皇帝進獻吃喝玩樂東西的當晚,船隊抵達靜海。
朱厚照上岸,剛進入驛站,江彬便讓幾名婦人穿上披甲的侍衛服,跟隨他一起進了驛館大門。
江彬到驛館後院二樓見過皇帝,把事情一說,朱厚照眼前一亮。
“江彬,你小子挺會辦事啊。”朱厚照喜不自勝,出來幾天苦悶不已,現在終於有了樂子,好像久旱逢甘霖。
江彬笑道:“爲陛下辦事,臣定不遺餘力。”
朱厚照滿意點頭,正要讓江彬把人叫到房中,突然想到什麼,臉色沉下來,“不行不行,皇后也住在這裡,稍後朕還要去探望,若是被她知道朕在房間裡胡鬧的話,非要跟朕鬧情緒不可。”
江彬沒料到皇帝居然會有如此顧慮,心想:“陛下這是怎麼了?以前好像從來不會瞻前顧後,他可是皇帝啊,對身邊女人的心思還用在意?難道說這位新皇后真有那麼神通廣大,連陛下的性子都能扭轉過來?”
朱厚照站起身,指了指侍候在門口的小擰子:“皇后已住進來了嗎?”
小擰子道:“陛下,皇后娘娘帶着幾名宮女在河邊看風景,說稍後就會回來。”
小擰子提醒朱厚照,你若是亂來的話,很可能會被皇后察覺,到時候出了問題你可別亂責怪人,我已將當前的情況如實告知。
朱厚照搓搓手,雖然迎娶沈亦兒入宮後,他性子有所轉變,對於美色沒那麼看重,不過始終難改以前惡習,聽說有幾個民間婦人在,還姿色氣質俱佳,當即就有些忍不住。
朱厚照道:“小擰子,你出去看着點,若是皇后回來,你想辦法拖住她。江彬,你趕緊把人叫來,眼看就要天黑,朕速戰速決!”
皇帝的話讓小擰子和江彬有幾分尷尬,主要是那猴急的模樣太過滑稽,不過卻沒人敢笑話。
江彬低頭應道:“臣這就安排。”說完,馬上出門去叫幾名身着侍衛服的女子進房來,本來江彬還爲幾名婦人準備了更換的霓裳,但現在看來,朱厚照時間不多,皇后回來之前就要解決問題,那自然沒閒情逸致跟這些婦人喝酒找樂子,準備的女裝也就派不上用場。
瞬間朱厚照身邊人便忙碌起來,小擰子帶着皇命匆忙而去,拖延沈亦兒回驛館的步伐,避免其發現朱厚照胡作非爲。
江彬也怕出什麼問題,乾脆守在後院門口,一方面爲皇帝把門,並隨時聽候吩咐,一方面則是皇后回來時,他也可以拖延一點時間。
“真是活見鬼。”
江彬出院門後心裡抱怨個不停,“本以爲功勞定拿定了,現在看來卻未必,若是皇后回來發現端倪,而陛下不好對皇后解釋,別到時候拿我開刀……這兩個小祖宗我可開罪不起。”
……
……
沈亦兒在岸邊觀賞風景,朱厚照則在驛館房間裡胡天黑地。
朱厚照非常喜歡這種偷歡的感覺,雖然知道一旦出事會被沈亦兒責罵,甚至沈亦兒有可能會直接甩袖離他而去,但依然擋不住他那顆追求刺激之心。
很快外邊天色暗淡下來,沈亦兒擡頭看看天,覺得有些冷,縮了縮脖子,便擺鳳駕回驛館,一路上都有大羣宮女和侍衛陪同。
沈亦兒很喜歡這種衆星捧月的感覺,走到哪裡都是萬衆矚目的焦點,這對於一個處於青春期的少女來說,是非常有面子的一件事。
“皇后娘娘,您回來啦?”
驛館門口,小擰子碰到沈亦兒,趕緊上前行禮。
不過小擰子表現得太過慌張,明眼人都能察覺到他心中有鬼。
沈亦兒秀眉微蹙,不禁往小擰子身上多看了兩眼,撇嘴道:“本宮出去看風景,有些乏了回來休息,難道不行麼?這裡不是驛站?”
說話間,沈亦兒擡頭看了看前面兩層樓高的驛站主樓,此時周圍全都是侍衛,小小的驛站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更有火龍隊隨時準備應付突發情況,另外河岸周邊五里範圍內都是巡邏官兵,地方上的差役都被髮動起來保衛皇帝的安全。
小擰子稍微鎮定些許,賠笑道:“皇后娘娘應該多欣賞一會兒運河沿岸美妙的風景纔是,尤其是靜海,這裡乃是前朝宋遼交戰的主戰場,有多處遺蹟可看,適當瞭解一下地方的人文歷史還是不錯的。”
沈亦兒可不是糊塗姑娘,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對勁,皺起眉頭:“天都已經黑了,有什麼風景可看?另外本宮有必要了解那麼多人文歷史嗎?不跟你廢話了,讓開,本宮要進去休息。”
本來沈亦兒不想發火,但她憑藉女人的直覺,意識到可能驛館內出了什麼事,急火攻心,揮手讓小擰子讓路。
小擰子本來可以繼續阻攔,不過他也知道這麼做只會讓皇后更增添懷疑,心底嘀咕:“雖然她是皇后,但說到底不過是個小姑娘,爲何這般有主見?真是活見鬼了!”
就在小擰子考慮是否讓路的時候,沈亦兒已直接繞過他往驛館大門走去。
小擰子瞬間緊張起來:“半個時辰都不到,陛下怎會完事呢?可不能讓皇后娘娘進去,在後院下邊看樓上,那可是一目瞭然啊。”
因爲驛館後院是天井建築佈局,使得進入後院就可以看到樓上所有房間的門,本身也不過是二層小樓,距離又不遠,這夜晚又顯得異常安靜,在小擰子想來很可能皇后一進去,便會聽到一些不太好的聲音,那什麼秘密都泄露了。
“皇后娘娘,您慢行……小人扶着您……哎喲……”小擰子正要趁着獻殷勤的機會加以阻攔,不想腳下一個不穩,身體向前一撲,摔了個狗吃屎。
沈亦兒回頭瞥了狼狽不堪的小擰子一眼,淡淡一笑:“還是照顧好你自己吧!看看你這冒失的模樣,本宮用得着你來攙扶?哼哼!”
沈亦兒腳步不停,直接進入驛館,隨即往後院門走去。
恰在此時,江彬聞訊從裡面出來,在門口堪堪將沈亦兒擋住。
江彬“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說話:“臣江彬參見皇后娘娘。”
“讓開,本宮要見皇上。”
沈亦兒此時不想多廢話,以她的睿智,自然能察覺這些人是有意阻攔她見到朱厚照,判斷皇帝這會兒一定是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想讓她知曉。
江彬自作聰明:“陛下正在會見重要之人,請皇后娘娘在外等候。”
沈亦兒冷笑不已:“重要之人?什麼人?就算朝中閣老尚書,本宮也是想見就見!再說這關你什麼事,你想被本宮責罰嗎?”
雖然平時沈亦兒對下人很友善,可不代表她是個軟柿子,眼前這羣人明擺着欺瞞她,她可咽不下這口氣,直接便往裡走。
江彬情急下趕緊起來,往後連退數步,再次將大門給堵住,道:“皇后娘娘進去面聖,陛下定不會加以責罰,但若臣讓娘娘進去了,卻沒法對陛下交待……所以臣請娘娘通情達理,不要讓臣爲難。”
沈亦兒怒道:“你沒法對皇上交待,就有法對本宮交待了?信不信本宮直接讓人砍掉你的腦袋?”
江彬本來以爲自己可以靠經驗鎮住眼前的小姑娘,怎麼說這個皇后也只是個小丫頭片子,怎麼都能勸住,卻未料到沈亦兒是個狠角色,兇巴巴地望着他:“若你再不讓開,就試試本宮的手段……就算裡面那個人保你,我也會讓你身首異處!”
此時沈亦兒拿出自己身爲皇后的威嚴,說出的話威懾力十足,讓江彬感覺背脊一陣發涼。
若旁人說這話,只是咋呼人,而這位小主子說話可就非同一般了,因爲這位乃是當今皇后,哥哥又是威名赫赫的沈溪,此前皇帝對皇后懼怕的模樣他見識過了,難免會胡思亂想:“若皇后真要殺我,就算陛下知道了,恐怕也保不住我。”
“將他推開!”
沈亦兒一聲喝令,十幾名錦衣衛一擁而上,直接將江彬拿下,這也跟錦衣衛跟江彬宿怨很深有關,這些錦衣衛聽說皇后要殺江彬,心裡高興得緊……終於有人爲他們撐腰了,做事不需再顧忌,哪裡還按捺得住?
江彬一張老臉被硬按到地上,雙手反剪背後,嘴裡依然大喊大叫:“皇后娘娘,臣只是奉命而爲,你不要讓臣難做啊!”
聲音傳出老遠,江彬就是要讓裡面的人聽到,提醒朱厚照及時做出應對。
沈亦兒冷笑一聲,帶着人進入驛館後院,隨即她擡頭看向二樓,卻見黑燈瞎火連油燈都沒一盞,她以爲朱厚照不在這裡邊,有可能在旁邊的院子或者出去了。
卻不知此時朱厚照正在房間裡,因爲怕屋子裡面亮燭火被沈亦兒發現端倪,摸黑穿着衣服。
“你們都換上侍衛服,沒有朕的命令,不得出來!”朱厚照低聲吩咐一句,生怕被樓下的沈亦兒聽到。
沈亦兒此時還在樓下找尋朱厚照的蹤跡,環視一圈問道:“皇上去哪兒了?”
驛館的人都不敢亂說話,哪怕有人知道皇帝就在樓上房間裡,卻知道皇帝在瞎胡鬧,於是三緘其口,生怕一個不好小命就沒了。
恰在此時,只聽樓上傳來“吱嘎”一聲響,卻是朱厚照衣衫不整從房間裡出來,模樣有些狼狽。
“皇后在找朕?”
朱厚照顯得異常鎮定,不過因爲他行跡有些鬼祟,還是引起沈亦兒懷疑。
沈亦兒擡頭看着二樓出了房間後正在往樓梯口走的朱厚照,皺眉問道:“這黑漆漆的,你待在房間裡幹什麼?”
朱厚照笑道:“朕能做什麼?這旅途太過勞頓,到了驛站想睡一會兒,還特意吩咐下去不得讓人打擾,誰想轉眼就聽到你在下邊嚷嚷。”
說話間,朱厚照從樓上下來,到了沈亦兒面前,臉上堆砌着天真無邪的笑容,跟民間妻子捉姦後極力掩飾的丈夫一般無二,還爲自己衣衫不整找到理由……我在睡覺,聽到你在樓下吵吵纔下來的,所以穿得不那麼整齊。
沈亦兒擡頭看了一眼朱厚照房間的位置,隨即快步往樓上去了,朱厚照一看大驚失色,趕緊追過去:“皇后,你要作何?”
沈亦兒沒有回答,小臉鼓鼓的,似乎知道房間裡有貓膩,到了二樓後徑直來到朱厚照的房間門口。
朱厚照聲色俱厲,喝道:“皇后,你太胡鬧了,朕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
說話間他拼命給樓下的人使眼色,小擰子趕緊上樓,爲了吸引沈亦兒的注意力,同時爲裡面的女人爭取穿上侍衛服的時間,直接跪在樓梯口,尖聲叫道:“奴婢不對,奴婢剛纔見皇后娘娘過來,說了冒犯的話,皇后娘娘請恕罪。”
沈亦兒一句話都沒說,當着衆多人的面,一腳把屋門踢開。
裡面什麼動靜都沒有,黑乎乎的看不太清楚,朱厚照走過去,故意生氣地問道:“皇后,你要作何?”
此時幾名披甲的“軍士”站在門後,耷拉着腦袋顯得很畏懼,卻因爲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沈亦兒不知是什麼人。
朱厚照一看這架勢不對,趕緊解釋:“朕在荒郊野外休息,留幾名侍衛在房中守着,不行嗎?”
沈亦兒沒回答,徑直走進裡邊,到了桌子前,從懷裡掏出火摺子,吹了幾下把蠟燭點燃,目光根本沒往門後幾名身着“軍士”身上看,而是瞟向了牀榻方向,那隆起的棉被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以爲棉被下藏着女人。
小擰子進來,趕緊對那幾名“軍士”擺手:“看什麼看?這裡不需要你們守衛了,出去!”
幾名“侍衛”趕緊往門外走去,此時沈亦兒人已到了榻前,伸出手去掀棉被,根本就沒留意出門的幾名“軍士”有異。
“這是什麼?”
隨着棉被掀開,下面並沒有想象中的女人,沈亦兒從榻上拿起一件東西,卻是一件女人的褻衣。
朱厚照道:“這是什麼?皇后你難道看不出來?這是你的東西……”
“什麼?”
沈亦兒面色大囧。
朱厚照一擺手:“你們這些奴才還守在這裡作何?朕有話跟皇后說,你們都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