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濁聽到謝韻兒嫁人的消息後,人突然變得極爲消沉,雖然他人生多了幾年的積澱,但性格並未有太大變化,還是那麼容易被情緒掌控。
半晌之後,他才擡起頭來問道:“那她……嫁進什麼人家?”
這個問題沈溪就不好回答了,他肯定不會告訴洪濁謝韻兒嫁入沈家,做了他的媳婦,就算是形式婚姻也不行。
但若說謝韻兒嫁得太差,洪濁不死心,以後再糾纏就不好了。
“謝姨嫁進汀州府一戶大戶人家,相公很疼她,拿出大筆銀錢來安置謝家人。我藥鋪中用了謝姨的藥方,所分得的紅利,也都是給了謝家這邊。”沈溪道,“謝姨如今生活美滿幸福……”
洪濁臉色稍微有些抽搐:“何、何時的事?”
沈溪想了想道:“去年。”
洪濁咧開嘴,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笑的時候,眼淚跟着就飆出來了:“她還沒等到我啊……”
沈溪心想,你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什麼叫沒等到你,你當謝韻兒這幾年都是在等你嗎?
她只是不想嫁人,安安心心照顧孃家人而已!
我說的這些也沒騙你,謝韻兒的確是嫁進了大戶人家,我如今中瞭解元,家裡有財有勢,難道不算大戶嗎?
洪濁在那兒旁若無人嘀嘀咕咕,沈溪則坐在一邊不說話,充當一個傾聽者,但他根本聽不清洪濁嘴裡在嘀咕什麼。
終於,洪濁又擡起頭問道:“那她,可有了子嗣?”
見沈溪搖頭,洪濁臉色好看了些,不過卻長長一嘆,道:“我與潔兒成婚三年,也未能讓她做母親,愧對於她……”
沈溪琢磨了一下,這思維跳躍性很強啊!
這邊還在說謝韻兒,怎麼就跳到“潔兒”身上去了?不用說,這個“潔兒”就是洪濁的妻子,至於他妻子爲何沒懷孕生子,沈溪可以理解爲,洪濁一直放不下謝韻兒,與妻子之間有名無實。
又或者洪濁始終藉故逃避,他妻子在家裡依然任勞任怨,纔會令他心生愧疚。
洪濁突然帶着熱切的目光看向沈溪,道:“你能否幫我帶一封信給她,我……就算我們今生無緣,我也想下一世……與她再聚白首。”
沈溪異常尷尬,這位大哥是要勾引我夫人嗎?
讓我給自己妻子遞情書,你怎麼想的,是要破壞人家家庭和睦嗎?你難道就沒想過,萬一謝韻兒的丈夫見到她的老情人給她寫什麼下一世的相約之信,必定會以爲她紅杏出牆,這能讓謝韻兒有好日子過?
沈溪道:“洪公子,凡事皆要放下,你如此做,只怕會讓謝姨和她相……嗯,有所爲難。”
洪濁略微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也是。我會把握好分寸的,我只不過是想告訴她……是我辜負了她,沈公子,麻煩你了。”
沈溪這纔沒有一口回絕,便見洪濁跟茶樓的掌櫃討來筆墨紙硯,拿起毛筆,手顫抖個不停,始終落不下筆。
由此可見,洪濁對謝韻兒的確用情至深,一旦寫完這封信,就等於以後與謝韻兒不再有任何關係,屬於二人的最後一次通信,心境格外沉重。
“吾妹親啓……”
這開頭,就讓沈溪感覺洪濁言不由衷,說什麼能把握好分寸,這分明是想破壞謝韻兒的家庭幸福啊,你就不能換個稱呼?
洪濁開了個頭,後面內容就順暢許多,所講述的,無非是二人之間的淵源,生怕謝韻兒將與他曾經的過往給遺忘了。
沈溪不由搖頭苦笑,這難道是擔心謝韻兒的夫家不知道她以前有婚約還是“棄婦”嗎?而後便是傾述衷腸,這卻是在提醒謝韻兒夫家,她曾經的未婚夫還沒忘了她!
信的最後纔是相約,不過不是一世,而是三世,這是想說,這女人這輩子我得不到,下輩子、下下輩子卻是我的,告訴叶韻人的相公,你就算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
沈溪真想把洪濁揍一頓。
這小子,看起來一副癡情的模樣,原來肚子裡的壞水不少,你自己娶了妻子,過上了好日子,還想讓謝韻兒不痛快。
最後只見洪濁寫了結尾:“……吾與汝今生有緣無分,我負卿恩,來世必報。”
說得好像是謝韻兒想嫁給他而不得,沒辦法才另嫁他人。
寫完之後,洪濁題上落款,把信仔細看了一遍,臉上多有感慨,最後將信摺好,交給沈溪道:“勞煩沈公子。”
“好,好。”沈溪把信拿過來,隨手揣進懷裡。他可沒那麼缺心眼兒,會真把這封信交給謝韻兒。
洪濁心中似乎放下了,之後跟沈溪談了一些禮部會試的事情,不多時,樓下有馬車過來,一名小廝上樓提醒:“少爺,少夫人親自來接您回去。”
沈溪目光往樓下瞟了一眼,只見裝飾豪華的馬車停靠在路邊,車廂簾子遮掩得嚴嚴實實,並不見有人下來。
洪濁微微點頭,起身與沈溪告辭,看起來神色平靜,帶着小廝下樓去。
沈溪本要相送,但洪濁不允,他徑自走出茶樓,此時車廂簾子掀開,從裡面走下一名身姿娉婷的婦人,螓首娥眉,硃脣皓齒,雖不及謝韻兒美貌,也是大家閨秀爲人妻母的上上人選。
婦人顯得很嫺靜,下了馬車先對洪濁施禮,伸手上前相扶,洪濁不知爲何腳下一個不穩,竟然一頭栽倒在地上,半晌沒起來,看樣子人已經暈了過去。
洪家人那邊顯得有些慌張,趕緊扶洪濁起來,沈溪本立在二樓窗口,此時也不得不下樓搭把手。
那婦人突然見一名少年走來,不知是何人,連忙攔在洪濁身前,看樣子是要挺身而出護住丈夫,沈溪道:“在下略通醫術。”
婦人這才讓開。
沈溪爲洪濁診脈,方知他不過是氣急攻心,並無大礙。
沈溪叫茶樓掌櫃給他涼水服下,掐了人中,人便悠悠轉醒,但洪濁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半晌過後他才反應過來,大老爺們兒竟然當街嗚咽起來。
洪家人見這狀況,趕緊把洪濁扶上馬車,那婦人對沈溪千恩萬謝,最後也上了馬車。
目送馬車走遠,沈溪不由嘆口氣,本來他對洪濁還有幾分不屑,但見到洪濁這般模樣,心中也明白,這段情對洪濁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這洪濁也算是個情種吧!
他不禁拿出懷裡那封信,本來他打算回去便將信燒燬,但此時又有些猶豫,到底該不該把這信交給謝韻兒看呢?
或者看與不看,不該由他說了算,還是讓謝韻兒自己決定吧。
想到謝韻兒,沈溪自己也多少有些感慨,自己的嬌妻,如今在做什麼呢?
……
……
二月裡的汀州府,春日回暖,氣溫要比京城高不少,至少厚重的冬裝可以換下來了。不過正是初春乍暖還寒之時,府城生病的人不少,因而藥鋪的生意紅紅火火,每天都是顧客盈門,好不熱鬧。
這天下晌剛剛關了店門,惠娘匆忙從商會總館那邊回來,當着謝韻兒和周氏的面,她把一直攥在手上的信放下來,高興道:“小郎來信了……”
一句話,讓周氏神色帶着幾分緊張:“可是……可是在路上出了什麼事?”
惠娘抿嘴一笑,道:“小郎已經平安抵京城,連住的院子都找好了,說是馬上要入學,只待二月裡參加會試。”
周氏不由喜出望外,一把拉着謝韻兒的手,興奮地道:“哎呀,憨娃兒到京城了,真好,真好。路上有沒有出事?他身體打小就不好,有沒有水土不服?妹妹,快把信念念,真急死個人了。”
惠娘拿出信來,儘管她已經看過好幾遍,幾乎都能背出來了,不過還是一字一句認真讀出來給周氏和謝韻兒聽。
周氏聽得很認真,當得知沈溪一路平順,在南京還拜訪了曾經的欽差大人謝祭酒,得到禮遇,臉上更是笑開了花,可惜周氏本來就不怎麼漂亮,這一笑……
“憨娃兒有出息,是他自己的本事,哎呀,以後要是他從太學出來,當了官,那就更好了。”周氏說着,目光中帶着憧憬,又側過身拉着謝韻兒的手道,“韻兒,你說是不是?”
謝韻兒被問得一愣,不過還是笑着點了點頭。
“當家的怎麼還不回來?晚上我告訴他這信上寫的是什麼,妹妹你多讀幾遍,我好記住,回去跟他說。”
周氏覺得聽一遍不過癮,要讓惠娘多讀幾遍,惠娘笑着應了。
等讀了幾遍後,周氏摸着自己的胸口,略帶感慨:“要是我們也能去京城就好了。”
惠娘臉色突然一變,好像想起什麼事,從懷裡又拿出一封信,道:“姐姐,倒是這裡還有自京城來的一封信。卻是從驛站那邊過來的……讓我們汀州商會派人到京城去,卻不說是怎麼回事。”
江櫟唯通過驛站發給福建的信函,快馬十幾日便到了汀州府。
因爲府庫盜糧案屬於機密,而整個計劃又只有很少人知曉,江櫟唯不敢在這種信函中把事情說得太過詳細,畢竟府庫盜糧案的賊首都是有官府背景的,連地方大員都有很多牽涉其中。
“那……那怎麼辦?我們跟京城的人,沒交集啊。”周氏頓時慌神了。
要說如今汀州商會跟京城最大的聯繫,就是沈溪去了京城,朝廷現在讓商會派人遠赴京城,很可能意味着沈溪出事了。
惠娘笑道:“沒什麼事,或者是朝廷想用我們商會吧,小郎如今在京城,而且小郎曾幫助江大人把安知府繩之以法,江大人不會爲難小郎的……”
儘管這麼說,惠娘心裡也帶着一些疑慮,“可惜我們是婦道人家,沒去過京城,不知道那邊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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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九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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