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問道:“李小姐既已知在下身份,那在下也無需隱瞞,沒錯,在下的確是翰林院修撰,官秩從六品。可在下從不仗勢欺人,至於與何人相見,與李小姐並無干係,李小姐有事直說,無事請自便。”
沈溪的話帶着幾分不客氣,主要是李家三番兩次找他,其實抱着跟周胖子差不多的心態……想對他進行政治投資。
李二小姐帶着幾分憤怒:“沈大人位高權重,自不會理解我等小民之苦。我李家有貨爲朝廷扣押,正好與那姓周的有關,如今看來……那幕後元兇莫不是沈大人?我們李家再也不敢高攀,民女這就告退……嗚嗚……”
說到後面,她竟然掩面而泣,如同被人傷害一般,回身往小轎那邊跑去,直接鑽進轎子。
隨着小轎離開,沈溪想了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周胖子跟李家果然有利益糾葛,如今周胖子仗着有朝廷撐腰,可能正在做一些欺行霸市的事。李家知道沈溪的身份,於是是想請他出手幫忙,未料卻見他與周胖子“狼狽爲奸”。
沈溪無奈嘆道:“你李家既做生意,早該明白生意人不能招惹官府,如今只是扣你的貨,沒讓你家破人亡都算是好的了。”
至於李家到底有何冤屈,那就不是沈溪需要關心的事情了,李家跟周胖子做生意不同,李家只能算是本分的生意人,而周胖子就是有江湖背景的生意人。
就算周胖子沒有朝廷當靠山,李家想在生意場上幹倒周胖子也不容易。
幸好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不然真有可能出現周胖子一家獨大的情況,跟曾經福州城裡的一方霸主宋喜兒一樣。
翌日沈溪剛到翰林院,朱希周就過來對沈溪道:“沈修撰,這幾天你小心做事,免得招惹是非。”
沈溪非常奇怪:“出了什麼事情嗎?”
朱希周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卻不明言,等沈溪坐下,一個個對沈溪多有迴避。
直到倫文敘過來,沈溪才瞭解發生了什麼……原來有人在皇帝面前參奏了他一本,罪名是“妄言國事、不知斯文”。
這兩條罪過要說大不大,要說小也不小了,沈溪料想起因無非是自己受謝遷利用而上奏關於建文時期的舊事,還有就是跟他頭幾天上呈的那份論邊疆防備的上疏有關。
分明是被御史言官給盯上了!
翰林院的人多少有些不懷好意,見沈溪初來乍到就受到謝遷的器重,很多人看了眼紅,包括科道官員參奏他的奏本中也提到他跟同僚間不夠和睦,懇請弘治皇帝將沈溪降職、外放。
要說沈溪對於外放還是很贊同的,年歲小,不代表不可到地方爲官,但降職任用他卻不怎麼苟同,本就是從六品了,降一級還好,正七品的話,京官遷往地方往往會升三級,當個大縣的縣令綽綽有餘。可若再降,連縣令都當不了的話,還不如留在翰林院中邊做學問邊摸索爲官之道。
沈溪被參奏是在六月十五,消息在翰林院傳開是六月十六,結果到六月十七,謝遷就拿着吏部的一紙調令前來,心平氣和地對沈溪說明:你被暫時調出翰林院,到詹事府右春坊做事。
沈溪沒有被降職,甚至不是平級調動,而是官升一級。
沈溪到詹事府右春坊後爲右中允,官秩正六品,這意味着沈溪剛上任從六品的翰林修撰才兩個月,就得到破格提拔。
“去詹事府做事可能會累些,不過比之翰林院的公事會少許多……你要專心做事,今後必定大有作爲。”謝遷帶着勉勵的口吻道。
詹事府右春坊的右中允,性質跟太子伴讀差不多,不需要跟太子講解什麼學問,但需要將太子每日所學內容記錄下來,同時記錄太子起居,包括太子每天幾時起牀、幾時吃飯、幾時讀書、幾時睡覺等等,左、右中允各二人,屬於輪班制度,兩個人一天。
沈溪總結了一下,跟陪太子玩沒什麼區別。
從當官的角度來說,從翰林院調詹事府屬於優差,跟太子走得近,尤其還是朱厚照這樣沒有兄弟競爭皇位的太子,那簡直是爲將來鋪了一條康莊大道,尤其沈溪還知道弘治皇帝身體已不行,再過幾年就要駕崩,朱厚照以少年之身登上皇位,這正是他官場大展宏圖的好機會。
可沈溪總覺得朱厚照這個太子不怎麼靠譜,身邊的奸邪之徒太多,一個劉瑾,就足夠他應付的,更何況還有“八虎”。
謝遷把調令送來便即離開,所有人都聚攏過來恭喜沈溪。
只是在恭喜聲中,多少帶着羨慕嫉妒,本來都擔心沈溪會爭搶翰林院侍講的官位,但現在知道沈溪的確是高升了,但卻是升到詹事府去,而且是教導太子。
要知道如今首輔大臣劉健就是詹事府出身,負責教導太子,在朱祐樘登基當年,劉健就進入內閣擔任輔政大學士,如今已貴爲首輔,位極人臣。
朱希周帶着羨慕讚歎道:“沈中允可真是我大明第一人,十三歲中狀元入翰林院,如今有幸常侍太子身邊,太子年少,以沈中允的年歲……將來必有作爲。”
朱希周主要是羨慕沈溪的年歲。
若是一個三四十歲的翰林被調到右中允這位子上,最多是當個老學究記錄一下太子的日常起居以及學習之事,可沈溪才十三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當右中允記錄太子起居,就意味着基本時常能跟太子在一塊,沈溪很容易跟今年才八歲的太子玩到一塊去。
若成爲太子的玩伴,還是太子的“先生”,將來會虧待嗎?
沈溪笑道:“朱兄太擡舉我了,我只求別讓太子看我不順眼,將我發配邊疆就好。”
朱希周不知道沈溪怎麼突然來這麼一句,一怔之後不由苦笑着搖了搖頭,他聽沈溪話裡的意思,大概是如今太子因缺少管束而任性妄爲,對身邊人動輒呼喝打罵,屬於“熊孩子”,若得罪了熊孩子可不是什麼好事,關鍵是熊孩子的老爹老孃偏向兒子,誰若照顧太子有偏差,那就會被降罪。
沈溪升官,翰林院的工作即刻放下,他的公事自然會有別人來接替,他本來所負責的不過是修書之事,參考的是前人的典籍和律法、章程,沒有多少自行添加的內容,只要把手頭的工作一交接,他就可以去吏部報到,等第二天走馬上任。
沈溪從從六品到正六品前後不過兩個月,雖未開創大明朝升官最快的記錄,但畢竟非常罕見。
沈溪到吏部領了身新行頭,然後便打道回府。
結果,沈溪在家門口遇到一臉失落的王陵之。
“……師兄,兵部調我去邊關任職,具體去哪兒我卻不知道,不過聽說邊關那邊異常辛苦,可能時常吃不飽。師兄,你看有什麼辦法把我留在京城?”王陵之上來就帶着哀求,眼巴巴望着沈溪。
沈溪沒好氣道:“既然兵部派遣你到邊關任職,那是對你的器重,放心,這一去最多也就一兩年,你在邊關磨礪一下,升官還是很容易的。”
王陵之苦着臉道:“可是我想回家,我好長時間沒看見爹孃,我想他們了……”
沈溪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到底王陵之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讓他這麼早面對疆場上的腥風血雨稍顯殘酷,不過想當年霍去病策馬草原封冠軍侯時也不過才十七歲……有志不在年高!
“放心,有師兄在,我包你快速升官,到時候你功成名就,就能回去見你爹孃了。”沈溪拍着胸脯道。
王陵之一聽瞪大眼睛,咧着嘴笑道:“我就知道師兄最有本事了,那師兄快給我寫秘籍……”
不管什麼時候,王陵之就知道沈溪的秘籍管用,而這次沈溪的秘籍的確是有針對性的,因爲沈溪清楚地知道,來年達延部犯邊的過程,只要他將這些內容告知王陵之,再適當讓王陵之用一些手段加以防備,再教給他一些平日行之有效的練兵之法,這小子要建功立業並不難。但沈溪就怕他腦子不靈活,無法將他傳授的東西融會貫通。
“你幾時出發?”沈溪問道。
王陵之重新低下頭:“兩天以後……劉管家和沈三叔很快就要啓程返回汀州,以後我就算回到京城,也只能投奔師兄你了。”
沈溪點頭道:“兩天時間怎麼也夠了,教給你的東西要全記着,等到了軍營,可別拿我教你的東西去問人。”
王陵之笑道:“我纔沒那麼傻呢,都是師門的東西,我去問別人,他們不就學會了嗎?”
沈溪心想,這小子最起碼一點小聰明還是有的,不由點頭嘉許:“這就好,就怕你學得不精通,丟師門的臉。好了,你且回去,等下午過來一趟,我把秘籍寫好給你。不過你一定要記得,我寫的東西都很精妙,你除了要熟記在胸,更要勤加練習,等你真正掌握後,你就是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將軍,光耀我師門。”
王陵之聽了不由熱血沸騰,振臂道:“師兄放心,我一定努力!”
把王陵之趕走,沈溪才進到院裡,剛進來就見謝韻兒掩口在笑,沈溪問道:“娘子有何好笑的?”
謝韻兒勉強收起笑容:“聽相公教王公子,不知道的還以爲真的是師傅教徒弟,不過想來,相公應該是在代師授業。”
沈溪笑了笑沒回答,將手頭的官服印綬交給旁邊的寧兒,謝韻兒馬上發覺有所不同,驚訝地問道:“相公升官了?”
“可不是?”
沈溪道,“從六品轉正,翰林院今後不用去了,調到詹事府右春坊,以後差不多要陪着太子到處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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