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幼時生活在蜜罐中,後來家庭遭遇慘變,孤苦無依,進入沈家後雖然表現得溫順聽話,但實際上性子卻極爲好強。她有着女兒家特有的溫柔和軟弱,希望沈溪能多疼惜她,將她捧在手心,當她是公主一般,甚至她偶爾犯擰發一些小脾氣,也要沈溪寵溺她。
可隨着年齡越來越大,沈溪終究不能事事遷就她,這跟她的期望值有着巨大的落差。不過不管怎麼說,沈溪對她算是非常好的。
“你怎麼了?被人打了……怎麼那麼不小心?哼,當了官也跟以前一樣出去亂跑,讓娘知道,又會擰你耳朵。”
林黛嘴上埋怨,不過卻乖巧地拿起藥酒,爲沈溪的瘀傷部位擦藥,忙了一會兒,見沈溪不言不語,不由擡頭頭來,正好與沈溪四目相對,趕緊擦擦眼淚重新低下頭。
沈溪笑着伸出手,在她小臉上抹了抹,問道:“小受氣包,誰欺負你了?”
“還有誰,就是你。哼哼,早知道,我就跟……跟謝姐姐一道回汀州去了,省的在這裡受你欺負,放開我。”
林黛嘴上逞強,可身體還是很老實的,沈溪擁着她,她掙扎了一會兒便安靜下來,坐在沈溪懷裡發着小脾氣。
沈溪安慰道:“好了,謝姐姐都走了,幹嘛還要生我的氣?其實她也覺得對不起你,這才主動離開,想給我們個私人空間。這些日子,我們好好相處,你做我的小妻子,我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
林黛撅着嘴,氣呼呼站起身來便往門外走,出屋門時卻不忘幫沈溪把房門關好。
看着林黛離開的背影,沈溪知道,林黛的性格複雜,自己講的那些個故事對這小丫頭的人生觀、價值觀和愛情觀產生了太大影響,以至於他都有些駕馭不了這小妮子。
林黛嘴上說不原諒沈溪,可到了夜裡,她還是摸黑到了沈溪房間,跟以前一樣,她希望從沈溪身上得到的愛僅僅是互相依靠,不會苛求太多,只需要從身後攬着沈溪,頭貼在他的後背,不多時就能發出輕微的均勻呼吸聲,沉沉睡去。
小妮子因爲沈溪“忘情負義”,已有許久沒這般睡過安穩覺,沈溪沒有打攪她,靜靜地感受着這一刻的溫存。
第二天早晨天沒亮,林黛早早便離開,早晨再見面時仍舊對沈溪不理不睬,就好似昨日的事未發生過。
論自欺欺人,小妮子還是很有一套的。
……
……
沈溪回到詹事府,剛坐下來就聽說昨日王鏊被太子捉弄的事情。
朱厚照在課堂上玩火摺子,王鏊上前阻止,結果太子恰好把紙張引燃,撲騰的火焰頓時把王鏊的鬍子給引燃了。
王鏊驚慌撲火之際,太子突然從桌子下端出個裝滿面粉的木盆子,衝着王鏊劈頭蓋臉潑去,結果王鏊全身從頭到腳沾滿了麪粉,當即成了個“麪人”,太子見狀哈哈大笑,站在哪兒拍手稱快。
王鏊哪裡受過這等窩囊氣?當即便入宮跟弘治皇帝告狀。弘治皇帝當即把太子叫到文華殿,親自拿戒尺打朱厚照的手板心,然後讓太子跟王鏊賠禮道歉,對王鏊好一通安慰。
“……太子以前對王學士還算是恭敬,王學士經常以此誇耀,現在看來,太子對誰都一樣,甚至別的講官還沒他這般待遇呢!”
詹事府的同僚說及此事,都帶着一股子幸災樂禍的味道。
也是因爲王鏊平日不苟言笑,對下屬又極爲刻薄,帶來的直接後果便是沒有一個人同情他。
現在沈溪這些同僚探討的焦點,是爲何太子一反常態主動招惹王鏊?在九名講官中,王鏊素來是最不好惹的那個,太子以前就算胡鬧,對講官的態度上還是有頗有分寸的。
沈溪心想:“王鏊不會把太子捉弄他的責任推到我頭上來吧?”
沈溪剛給太子上完課,第二天王鏊就被捉弄,王鏊本身就對他有成見,說他帶壞太子云雲,時間的巧合很容易讓王鏊產生聯想,以爲太子是受沈溪唆擺。
沈溪在詹事府待了兩個時辰,可惜沒見到正主,暫且不知王鏊的想法。沈溪看看要到中午了,正欲回家,忽然宮裡來人傳話,說是請沈溪進宮一趟。
這次傳見,並非是弘治皇帝下旨,而是張皇后下旨,想要接見他。
歷朝歷代,皇后很少有賜見大臣之舉,也只有到朱祐樘這一代,皇后在後宮中的地位獨一無二,纔會有這等舉動。
“沈大人,皇后娘娘要跟您說太子讀書之事,您要有思想準備,別被皇后問得啞口無言纔好。”
過來傳話的太監五十多歲,說話陰陽怪氣,讓沈溪聽了很不舒服。
沈溪道:“這位公公請放心,在下能拿捏好分寸。”
話是這麼說,可沈溪到底沒有單獨面對皇后的經驗,這位可是大明朝當今最尊崇的女人,上次他僅僅只是在東宮遠遠瞧了張皇后一眼,覺得這是個氣質出衆的雍容美女,印象僅此而已。
沈溪隨着傳話的太監,出詹事府往皇宮而去。
明朝皇宮以坤寧宮作爲皇后的寢宮,是爲中宮,只要皇帝健在、後位未被廢黜,皇后一直會住在坤寧宮內,這與清朝的內宮制度有所不同。
到清朝之後,坤寧宮主要成爲薩滿教祭祀之所。
到了皇宮內苑,沈溪自然要低頭趨步,這是作爲大臣必須謹守的禮節,他不能環視,對於一個臣子而言,再隆寵那也是皇家所賜,到了皇宮內苑這種地方,更要表現出對皇恩浩蕩的感激和敬畏。
張皇后賜見之所在西暖閣,不過沈溪得先在殿外等候,由太監進去傳話。
到了皇宮內,沈溪自然謹慎許多,他是外臣,皇后賜見應當是一種榮耀,可到底皇后是後宮之主,卻不知弘治皇帝知道自己的皇后見一個外臣有什麼想法?若是遇上那種喜怒無常的君王,沈溪可能會因此而丟掉腦袋。
好在如今皇帝皇后夫妻情深,弘治皇帝斷然不會懷疑張皇后作出什麼有悖倫常之事。
沈溪等了半晌,裡面終於出來個太監,卻並非之前引沈溪進來那位,一聲傳話,意思是讓沈溪到裡面等候,隨後沈溪便跟着太監進到坤寧宮的西暖閣內。
明朝坤寧宮的西暖閣,只是作爲皇后平日休息和主持內宮事宜之所,若有太醫診病,也會在西暖閣內。
與清朝西暖閣三面是炕不同,明朝的西暖閣仍舊是以桌椅爲主,裡面佈置很簡約,除了基本的案桌、椅子之外,只擺放着幾個櫃子,在西暖閣的一側擺着不大的銅鼎,裡面點着檀香。
太監帶沈溪進來後便退出去,沈溪沒得到吩咐說坐下,只能站在那兒等候。
不多時,聽到外面傳來女子說話的聲音,應是皇后駕臨,沈溪趕緊低下頭迎候,隨即張皇后在宮女和太監的陪伴下過來。
“臣沈溪,參見皇后,願皇后福泰安康。”
跟見皇帝時的禮節不同,外臣見到皇后,以問安爲主,且不能直接行跪禮。
因爲大臣是天子之臣,只有見到皇帝才需要下跪,就算皇后再隆寵,也只是接受臣子躬身行禮。
張皇后和顏悅色,一擺手,旁邊兩名宮女退到布簾外,不過她們並不會走遠,因爲皇后自己也知道有些事需要避忌,有宮女在旁盯着,不會讓皇帝多想。
張皇后笑道:“沈卿家平身,皇帝總在本宮面前誇讚沈卿家才學卓著,且以年少之身成爲我大明朝最年輕的狀元,實在是我大明之福。太子有沈卿家做先生,是他的榮幸。”
皇后的恭維,只能算是對兒子先生的一種尊敬。
天地君親師,先生的地位非常高,尊師重教不但體現在普通百姓人家,連帝王之家也不能有所特例。
“皇后謬讚了,臣不過是儘自己職責,用心教導好太子。”沈溪雖然直起身子,但仍舊低着頭,以防跟坐着的皇后正面對視。
張皇后笑了笑,又是一擺手,道:“來人,將本宮的禮物拿進來。”
說話間,進來四名太監,手上各自捧着禮物,有綾羅綢緞和線裝的書籍,不是很值錢,但既爲皇后賞賜,其中附加價值非常高。
沈溪趕緊行禮致謝,張皇后笑道:“沈卿家教的好,這是你應得的。”
到了此時,沈溪已經知曉頭些日子弘治皇帝在文華殿賜宴時的情況,太子在衆大臣面前露了臉。
沈溪心想,或許是因此纔得到張皇后的賞賜。
但張皇后絕不會只因賞賜他而特意將他叫到坤寧宮來,否則大可找人把禮物送到他家裡,或者讓壽寧侯和建昌伯轉送就是。
“本宮也不知沈卿家的喜好,隨便挑選了些,你看是否喜歡?”
既然是張皇后讓他看看禮物,沈溪自然要上前瞧瞧,不瞧就是對皇后的不尊敬。
可當沈溪一擡頭,神色一凜,倒不是因禮物有多珍貴,而是拿禮物的四名太監中,有一人的模樣沈溪非常熟悉,正是搶奪了沈明鈞茶寮生意,卻在弘治八年陪沈明文赴福州考鄉試後失蹤的二伯沈明有。
沈溪第一次去壽寧侯府時,有宮裡的太監去給張鶴齡傳話,沈溪就隱約覺得其中一人跟沈明有很像,他本以爲那班太監是東宮的人,如今才知道,原來這些人是服侍張皇后的太監。
本來沈溪並不確定眼前此人便是沈明有,但見眼前這位對他極爲迴避,明顯是認識他,這就說明沈明有早就聽聞他高中狀元,只是不願找機會相認。
或許是,沈明有身在皇宮,想相認也沒有機會。
“沈卿家,可是喜歡?”
張皇后見沈溪神情似乎有些不太對,追問一句。
沈溪這纔回身恭敬稟報:“回皇后,臣喜歡。”
“那就好,本宮還怕入不了沈卿家的法眼,要說你這年歲喜歡什麼,本宮確實不太知悉呢。”張皇后說着,抿嘴輕笑,姿色撩人。
明朝的皇后都是“選”出來的,幾千名備選的女子,雖說以品德高尚爲最高標準,但真正選出來的,無不是容貌、體態、德行各方面都非常優秀的。
張皇后入宮多年仍舊能牢牢掌握皇帝的心,就足以說明她具備一個賢妻良母最大的本錢,貌美如花,溫婉賢淑,且是大家閨秀,很懂得相夫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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