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自小命運多舛,在萬貞兒的陰影下能長大實屬不易,可在他當了皇帝后,朝野基本風平浪靜,與張皇后結婚到現在,生活還算滋潤。
最令朱祐樘痛心疾首的,卻是他二兒子和小女兒相繼夭折,雖然未致令他斷了子嗣香火,但這麼多年卻只有朱厚照這麼一個兒子,偶爾想起弘治皇帝未嘗沒有遺憾。
朱祐樘的二兒子是弘治七年生,弘治九年死,因爲時間久遠,要追查起來費時費力,意義不大。
可朱祐樘的小女兒太康公主朱秀榮卻是兩年前,也就是弘治十一年九月去世,至今未到兩年,而公主在去世時,尚未滿兩週歲,令皇帝甚爲悲慟。
沈溪暫且不知朱秀榮的死因是什麼,但料想皇室中人連續幾年都有災禍降身,朱厚照和張皇后多半是爲人加害,那朱秀榮被人害死的可能性也很大……公主年幼不知防備,生命力也弱,病逝時沒人想過身上是否有傷口。
朱秀榮過世後,皇帝和皇后悲慟萬分,再加上妖道李廣的事情一鬧,久而久之也就過去了。
但如今隨着朱厚照和張皇后相繼中毒,病情相似,舊事難免重提。
從皇宮內苑開始,甚至可能禍延到朝廷,少不得一場腥風血雨。
謝韻兒進宮一趟,顯得有些激動,怎麼說也是進了紫禁城,證明謝家家傳醫術了得,連皇家都會主動來邀請診病,當初李東陽對謝家的打壓根本就是“莫須有”。
可她終歸也知曉,她能診斷出皇后中毒,完全是因爲沈溪頭年曾診治過太子朱厚照,至於救治方法仍舊是用狗皮膏藥拔毒,這個也非謝家人所創。
說到底,她只是替沈溪進宮一趟幫皇后看病,真正的功勞應該屬於沈溪。
第二天沈溪不用到東宮進講,再加上熬了夜,晚起了一些,結果出房門時恰好碰到有人上門禮物……
禮物是由皇宮送來的,包括名貴的中藥材和上好的雲錦綢緞等,作爲謝韻兒治好張皇后的謝儀。
雲錦是貢品,市面上買不到,通常只有功勳大臣家裡的命婦纔有機會得到皇家御賜,此番謝韻兒得到的緞面尺寸不是很大,不到一匹,算算能做兩身華服錦衣。
謝韻兒摸着那細細的緞面,就算對物質沒有什麼要求的她,也難掩心頭的喜悅。
隨後,壽寧侯府那邊也送來禮物。
外戚的禮物就務實多了,除了綢緞外還有一大箱銅錢。
禮物在院子裡擺放好,街坊四鄰都過來湊熱鬧,謝韻兒便讓朱山拿了銅錢去給鄰里隨喜。
謝韻兒本身不是那種張揚之人,但這次她進宮爲皇后診病,功成身退,宮裡和壽寧侯府送禮過來相當於主動幫她做宣傳,正好爲謝家醫術正名,同時也爲將來謝家藥鋪開業免費做了個廣告……
看看,連皇帝都認可我們謝家的醫術!
沈溪在外面待了一會兒,便回到書房,下午他還要去西郊校場觀看張老五等人練習操炮的進度,如今正是謝家人長臉的時候,他就不主動出去摻和了。
最後謝韻兒帶着林黛進來,笑着說道:“相公,妾身想過了,把宮裡御賜的雲錦裁兩身衣裳,我和黛兒各一身,逢年過節的時候穿出來,可好?”
沈溪笑道:“就由韻兒你自己做主吧。”
說到這裡,沈溪心想,可千萬別讓老家的老孃知道,不然周氏會罵這兩個兒媳婦沒良心,心裡沒她這個婆婆。
有好東西不想着我,這可是御賜之物,老孃從祖輩幾十輩人就沒敢想過,有一天能穿上御賜的衣裳。
那個誰,把衣裳借我穿兩天……
按照以前的規矩,沈溪中午時依然去了詹事府一趟,看看東宮講官的差事是否有變動,結果並未遇到吳寬和樑儲等上司,倒是謝遷留下了口信,讓他下午去謝府一趟。
沈溪大概想來,謝遷找他商議昨日皇后中毒的事情。
剛到詹事府他就聽說,從昨夜開始,宮禁突然變得森嚴,連去東宮給太子進講都會被搜身,這在以往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至於擷芳殿那邊的隨從,一律被隔離審查,服侍太子的宮女和太監的住所均被嚴格搜索,看看是否依然有毒物存在。
這次弘治皇帝是要鐵了心要動真格,想找出誰對他妻兒不利,讓他斷子絕孫。
下午去西郊校場的路上,沈溪也在想這個問題。
如若去年太子生病和如今皇后中毒是人爲加害,背後加害的人會是誰,動機何在?
皇權鬥爭是最有可能的,歷朝歷代爲了爭奪皇位,死因不明不白之人不計其數。但以朱祐樘的身份和地位,能跟他搶皇位的那些個兄弟,包括未來嘉靖皇帝的老爹興王在內,都不成氣候……人家壓根兒就沒想着有一天能讓子孫當上皇帝。
至於寧王那邊,因爲有謝韻兒曾去江西南昌爲老寧王診病,到如今老寧王還吊着命沒死,朱宸濠尚未繼承王位,這個未來的野心家尚不至於會在兩三年前就開始謀劃殘害公主和太子。
萬貞兒的遺黨?
想想都覺得不靠譜,萬貞兒本來也沒多大的勢力,四歲入宮,倚靠的全都是憲宗皇帝對她的愛,況且三個兄弟在她死後都被清算。
在一個皇貴妃死了十幾年後,朝廷還有人給她報仇?
就算要報仇,也牽涉不到皇后和太子!
要知道萬貞兒是病死的,在萬貞兒活着的時候,朱祐樘戰戰兢兢過日子,對他這個“後母”懼怕至極。
無論如何,如今皇后被人下毒的事一發,皇宮上下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
……
張老五等三人,在操炮的熟練度上進步明顯,才一天時間,他們裝彈、加引線、發射已經嫺熟無比,這充分說明了這種佛郎機炮有個很大的優點,那就是操作相對簡單,容易在軍中推廣和普及。
沈溪親自觀看了張老五發射兩炮,正準備走人,兵部那邊有人來到校場,居然是兵部尚書馬文升和左侍郎熊繡。
熊繡被認爲是接替馬文升成爲將來兵部尚書的不二人選,於馬文升身邊跟進跟出,但顯然這位忽略了朝廷另一位重要人物,那就是劉大夏。歷史上接替馬文升爲兵部尚書的人正是劉大夏,之後熊繡因此還記恨劉大夏和馬文升,甚至聯合別人彈劾老上司,所以沈溪對熊繡的印象並不好,這根本就是個兩面三刀的小人。
但本身來說,熊繡也是年近六十的老臣,在主持武會試時對王陵之有青睞提拔之恩,在面子上,沈溪依然保持了對熊繡的足夠尊敬。
“下官見過馬尚書,熊侍郎。”沈溪趕緊行禮。
因爲馬文升和熊繡穿的都是便裝,張老五等人不認識,但聽說是尚書和侍郎,雖然不知是哪個衙門,但知道這官大得要命,趕緊口稱“大人”,跪在地上直磕頭。
馬文升跟沈溪雖然私下裡沒什麼交情,但見過幾次面。
沈溪的名字在這一年多時間裡幾次被提到朝堂上,馬文升曾在朝堂上幫沈溪出頭力撐過,算是“老交情”。
馬文升笑道:“沈諭德也在,正好,一同看看這佛郎機炮的威力……”
沈溪作出“請”的手勢,道:“馬尚書這邊請。”
等到了地方,馬文升把佛郎機炮上下打量一番,不由搖頭:“這佛郎機炮,看似平平無奇。”
沈溪心想可不是,大明朝無論造什麼東西,都講究個頭大威武不凡,看起來足夠唬人,結果盡造出一些沉重不實用發大鐵球的笨重火炮……聲音響威力足又如何?在戰場上卻只能拿來嚇人。
沈溪道:“馬尚書見過便知。”
爲安全計,沈溪想帶馬文升到遠處,結果馬文升站着不走。在馬文升看來,連炮手這等青壯都不怕危險,自己都七十多歲的人了還怕什麼?人到七十古來稀,若命該如此走到哪兒都不安全,絕不避退。
沈溪沒轍,馬文升不走,他這個下屬自然也不能躲得遠遠的。
一次演示要發射兩發炮彈,主要體現佛郎機炮的持續性。
張老五等人知道過來觀看的是兵部尚書後,勁頭十足,就聽“轟”一聲,第一炮發出,遠處揚起塵煙,緊接着換裝子銃,第二炮迅速發出,前後只有一點空暇時間。
待聲音平息下來,馬文升看向沈溪問道:“爲何發射速度會如此快速?”
沈溪解釋了一下子銃跟母銃的關係,再講解一下佛郎機炮對於敵人機動部隊的火力壓制。
馬文升畢竟久經戰陣,一聽就基本明白其中有什麼優缺點。馬文升連連點頭,心裡卻納悶兒:“圖樣明明是於喬兄進獻的,爲何沈溪知道的比於喬還要清楚?”
沈溪最後道:“佛郎機炮並非攻城所用,但守城或者兩軍對壘時,作用明顯,而且還可按照比例縮小炮身,操持在手中,正面對敵時可作爲軍士的手銃使用。”
“哦?”
馬文升仔細一想,以前大明火器都是前裝,非常不便,但若換上這種縮小版的佛郎機炮,甚至在馬背上都能使用,就算射程近了點兒,也架不住火力強勁,對韃靼人的騎兵有很好的殺傷作用。
“好,回頭老朽便上書陛下,請求陛下加緊仿製佛郎機炮,不過在此之前,陛下會親自觀覽,切不可怠慢。”馬文升捋着鬍子笑意盈盈。
沈溪恭聲領命,先送馬文升和熊繡離開,本來他也要離開,但爲了表示自己是負責任的人,怎麼都得等上官走遠後再行離去。
回頭再看張老五等人,這會兒都有些飄飄然了。
七卿之一的兵部尚書居然跟他們親切說話,以後再跟當官的說話便硬氣許多。你們官大,大得過兵部尚書?連兵部尚書對我們都是客客氣氣的!
眼下訓練和兵部的初步審查已經通過,安保的事又不用沈溪負責,剩下就是指揮人手把草人立好。
最好是能先擺放好草人後,實戰演練一下,但五軍都督府那邊出工不出力,準備的草人不多……其推脫的藉口是,若草人被打散了,可沒法在幾天時間裡再扎出一批來。
如此一來,只能把弘治皇帝的觀摩,當成是實戰演練來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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