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餘從外廷的戶部轉入內廷的御馬監,正感惶恐,不知不覺便覺得矮人一頭,把和沈溪交流時自稱的“下官”變成“小的”。如今他急需一筆錢打點,想重新返回戶部。因此,對於沈溪這個“金主”他非常看重,但也知道做這件事風險太大。
沈溪問道:“彭兄弟可有想過,一次賺一筆大的,等做完這單生意後不用再牽扯進這種危險的買賣?”
彭餘嚥了口唾沫,道:“沈大人的意思,小的明白,可小的說了,不是小的不肯幫忙,是刑部那邊……他們可不敢接這麼大的買賣。”
“彭兄弟,若是能找到一個體貌特徵跟陸孫氏有七分相似,最後死了旁人也認不出的人,你認爲有幾成把握?”沈溪問道。
“這個……”
彭餘自然知道替換大牢裡女人的步驟。
就算之前的李衿,也是找死屍來代替,但都敷衍了事,沒人會認真查,所以像不像並沒有太大幹系,可這個陸孫氏背景複雜,認識她的人非常多,不能跟那些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黃花閨女相提並論。
“沈大人,這匆忙之間,恐怕難以找到相似之人吧?”
沈溪道:“能不能找到,就要看彭兄弟是否有心接這單生意了。我就直說了吧,我準備花一千兩銀子買陸孫氏一條命,等她出來後,未來幾年我會再跟彭兄弟一些好處,足以讓彭兄弟一輩子衣食無憂。”
彭餘聽到“一千兩”的數目,臉上露出怦然心動的神色,按照他一年不到二十兩銀子的俸祿,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錢。
“沈大人,您沒開玩笑吧?一千兩?”
彭餘不是那種獅子大開口的人,他覺得這數目太大,當即就感嘆起來,以爲沈溪在開玩笑。
沈溪道:“難道彭兄弟覺得我是那種信口開河之人嗎?”
“這個……當然不會,陸孫氏以前是做買賣的,有銀子……也說得過去。”彭餘想了想道,“但就是這個替代之人……不太好找……”
“那彭兄弟可有想過,若是人死了,屍體難以辨認,就可以矇混過去?”沈溪再道。
“這……若是有人檢查,事情是瞞不住的。”彭餘道。
沈溪帶着鼓勵的語氣道:“那若是牢房失火呢?我親自去刑部大牢看過,這秋高氣爽天乾物燥,若是失火,不小心出了意外死了人,最後連屍體也燒得面目全非,誰又能保證這個死屍就不是陸孫氏?”
“呃?”
彭餘想了想,果然有道理,以前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他驚訝地打量沈溪,心想,這當狀元的就是不一樣,怎麼感覺他比刑部那些老油子還更專業?
“沈大人,就怕……”
彭餘還想再說什麼,沈溪直接加價:“一千五百兩。”
“啊?這個……沈大人,您可千萬別誤會,小人沒有不滿意價錢的問題,只是……涉及的東西太過複雜……”
“兩千兩!”
沈溪最後又給出了一個全新的高價。
彭餘一跺腳,道:“沈大人,既然您這麼想要這陸孫氏出來,那小的就實話說實說了吧。要救人可以……小人就算拼了這條命不要,也會幫沈大人赴湯蹈火……就是沈大人……將來若是能自己開衙……能否提拔一下小人……讓小人跟着您混口飯吃……而不是留在二十四衙門?”
彭餘把他自己的要求提了出來。
二十四衙門是大明最爲複雜的衙門,裡面人員來歷各異,但由於各衙門上官基本都是太監,普通人在裡面做事戰戰兢兢,一個不慎就會遭到淨身的處罰,僥倖不死就會“光榮”地當上太監。
彭餘也是倒了大黴才被交換到內廷供職。
主要是這兩年朝廷抄查了不少商賈的產業,其中一部分成爲皇產,御馬監缺乏管理專才,導致賬目混亂,入不敷出。
有鑑於這種情況,御馬監掌印太監向內閣提出請求,內閣便將此事交由吏部,吏部一看這事兒好辦,只需要從與御馬監對接的衙門中抽調人手即可,於是彭餘這個戶部贓罰庫副使遭殃了,就此悲催地加入“閹黨”行列,雖然他的官秩也由從九品升爲正九品,但面對隨時都可能當太監的風險,只能努力想辦法外調。
“彭兄弟這麼看得起我,那我沒什麼可說,只要事情一成,以後有我一口飯吃,就絕對少不了彭兄弟的。我若是高升,必當提拔彭兄弟,這就是我的承諾。彭兄弟……先在這裡給你行禮相謝了!”
沈溪站起身,恭敬地對彭餘行禮。
“沈大人這是折煞小人了,小人這就去辦……”彭餘非常感動,“不過銀錢上,可能沈大人要先破費一些,不然小人無法打點。”
沈溪難得說動彭餘幫忙,當然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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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對於錢財看得很淡,能把惠娘救出來,連官都可以不做,更何況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家產?
“我這就讓人給彭兄弟取錢,請!”
沈溪對彭餘是絕對的信任,因爲這是他最後能用上的人,若是連彭餘都不信的話,他也真沒誰可託付重任了。
……
……
彭餘從沈溪手裡拿了一百兩銀子,匆忙往刑部那邊去找人,問清楚狀況,不到兩個時辰就回來跟沈溪把詳細情況說明。
“……沈大人,我問過了,可以倒是可以,但替身……由於上面盯得很緊,可能要專門找一個才行。”彭餘道,“不過聽說在押囚犯中,有個女犯跟陸孫氏很像,或者可以讓二人的監號互換……”
沈溪皺了皺眉,有些遲疑地問道:“那意思是,把活人生生燒死?”
“恐怕只能如此。”
彭餘道,“這是那邊的意思,說是起火之前,把人給換了,等起火之後再開幾個牢門,讓場面失控。若是最後三法司那邊查不出陸孫氏的真身,就暗中把陸孫氏給送出來,但若是確認並非本人,就說陸孫氏趁機逃到別的監號,一時不察,只能把人關回去!”
沈溪大概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說白了是刑部的人怕擔責,要先確定上層不追究,才肯把人送出來。在送出來之前,必須得把惠娘留在牢房裡,靜待後續結果。
“沈大人,有些話不得不提醒您,這刑部大牢失火,事情可非同小可,加之死的又是欽命要犯,三法司方面不可能不詳細追查,若是用死人代替,活生生燒死和自然病死之人,仵作稍微觀察便能查出端倪。”
彭餘道,“不過沈大人不用太過自責,這隔壁的監號,是一名患上肺癆坐以待斃之人,要替代陸孫氏的就是此人。”
這一說,沈溪猛然間記起,他去探視陸孫氏時,印象最深的就是隔壁監號那姑娘悽慘欲絕的哭嚎聲。
那小姑娘的母親快要病死了,但牢頭對此不管不問,沈溪當時還於心不忍。
“沈大人,小人能活動的都活動到了,眼下是最好的辦法,您拿主意吧!”彭餘最後熱切地看着沈溪說道。
爲了救惠娘,而要令無辜之人枉死,沈溪心中一時間難以作出抉擇。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沈溪實在於心不安,但想到惠娘可能經受的痛苦,他還是把心腸狠了下去:“好,勞煩彭兄弟了。我這就把剩下的銀子給你。”
“不用……不用着急,等一切定下來之後再給就行了。”
彭餘趕緊罷手,“只是請沈大人記着,若小人因此而有三長兩短,小人的家人,您可要費心了。”
沈溪明白,彭餘這是提着頭做買賣。
高風險的背後是高回報,把陸孫氏從牢房裡弄出來,彭餘就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還能得到沈溪的關照,以後能平步青雲,這對彭餘來說是一種莫大的誘惑,這也是他肯幫忙的根本原因。
但彭餘怕事情會出什麼意外,但只要他顧念家人,在出了事之後,他就不會把沈溪給供出來,就算事敗,沈溪也能抽身事外。
沈溪本來還覺得彭餘隻是個市儈的小人,但現在想想,這人沒得挑,都可以拿出生命來幫你忙的人,若再不給予信任,那這世間就只剩下一羣人心不古之人。
“彭兄弟請儘管放心,若出了事,令高堂便是吾高堂,絕不有負!”沈溪拉着彭餘的手說道。
“好……謝過沈大人。”
彭餘匆忙離開,臨走前給沈溪留了個準信,行動就在當晚。
因爲宜早不宜遲,若是事情拖下去,惠娘一旦過堂提審,很可能會關到別的牢房,事情又要重新計劃。
而沈溪擔心的卻是張延齡的人會先一步出手。
沈溪當晚並沒有回家,暫時留在外面,只是臨時通知朱起,讓他回家告知,說是本屆鄉試尚有些手尾,需要留在順天府衙處理,今晚暫時不能回去。
就算事情定在夜裡,沈溪也知道只會在夜深人靜後才進行,因爲那時牢房內的人都睡熟了,這樣即便把監號裡的人更換,也不易被人察覺。
沈溪不知道這把火的計劃是多大,但看情況……要死的人絕不止一個替罪羊,刑部的人爲了銀子,或許會葬送許多條人命。
當晚,沈溪第一次留在李衿所住的小院過夜。
李衿被沈溪買回來已經有大半年,可見到沈溪的次數加起來一共才五次,每次都是匆匆一面,沈溪並不跟她說什麼話,隨後就離開。
可這次沈溪來,卻坐在桌前,一直沉默不語。
本來在她看來,這只是個少年郎,就算科場揚名,那也脫不了孩子心性,但此時她才知道,原來沈溪是一個深沉的男人。
“老爺,夜深了,妾身服侍您就寢。”李衿在旁邊站了一個多時辰,終於鼓足勇氣說道。
沈溪側過頭看着李衿道:“你說什麼?”
“妾身是說……服侍老爺就寢。”
李衿頭情不自禁低了下去,她畢竟是女子,而且年長沈溪幾歲,這種事難以啓齒,但她從被沈溪買出來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不過是沈溪養在外面的一個女人,總會迎來侍寢的一天。
沈溪回過頭看着桌上的蠟燭,搖了搖頭:“不用了。今天我過來,不過是爲了等候個對我至關重要的消息,你要是累的話,先就寢便是。”
李衿原本對於沈溪有些排斥,畢竟她並非沈溪明媒正娶回來的,心中有股大家小姐的高傲。
可被沈溪這麼冰冷的拒絕,她又覺得一陣失望。
沈溪並沒有接納她,還是在她主動開口提出服侍的情況下,那以後……豈不是連沈溪的外宅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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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一更!
首先致歉,昨天天子真心想三更的,但適逢七月半天子家中要爲祖先燒紙,根本就沒時間也沒精力碼出第三章,向所有書友賠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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