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二傍晚時分,沈溪率領船隊進入韓江航道,直接在澄海縣城南部的渡口泊靠。
當天船隊將停留在韓江江面上,陸路三千多步騎已經在蓬州所幫助下,於中午時分乘坐渡輪順利過了韓江,目前已經在渡口附近紮下營寨。
三軍匯合,軍威大振,加上此時韓江左岸,蓬州所派出大約兩個百戶所協同防守,原本廢棄的江口烽火臺也重新駐進了兵馬,沈溪不用太過擔心來自海上的攻擊,於是直接選擇上岸休息。
雖然手裡有了四千大軍,但沈溪還是謹小慎微,對於大營的防守一絲不苟。同時,沈溪還指派,艦隊分出部分船隻,在韓江與南澳島間巡邏,明天沈溪會率領大軍,解澄海縣盜匪之困。
三月二十三日,清晨,駐紮一夜的兵馬分出大部北上,前往澄海城,不過一個時辰,澄海城城牆已遙遙在望。
澄海城距離韓江其實也就五六裡遠,其實昨天城頭上的官兵就已經發現江岸有官兵駐紮,但不敢確認是哪裡來的隊伍,直到入夜後沈溪派人前往接洽,澄海民衆才知道朝廷派三省督撫沈溪親自統兵前來蕩平匪寇,一時間喜極而泣。
三軍尚未抵達城門,已見到城外數以萬計的百姓夾道歡迎官軍到來。
與之前途徑的海豐及惠來相比,澄海的士紳百姓見沈溪,完全當作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對待。
這也是澄海縣在經受數年匪患之苦後,終於迎來地方太平安居樂業的曙光。
百姓歡欣鼓舞,鑼鼓喧天,甚至還有舞獅舞龍表演,完全將官兵當成自家的親人對待,很多人都流着熱淚將手中的茶水和熟雞蛋遞上。
沈溪的中軍剛到城門口,澄海知縣蔣舜迎上前來,主動爲沈溪牽馬,言辭間畢恭畢敬,謙卑得讓沈溪有些不太適應。
沈溪下馬道:“蔣知縣乃一地父母,無須對本官如此客氣。”
蔣舜幾乎是流着眼淚,感激涕零地說道:“大人帶兵前來,如同久旱逢甘霖,實乃我澄海父老鄉親之再造父母,大人受得起!”
盛情難卻,沈溪只有先體會一下萬民擁戴的感覺了,他所到之處,沿途百姓跪倒一片,臉上全都都是虔誠無比的表情,這簡直比他在廣州府受到的接待還要隆重,滿城上下完全是把他當成活祖宗供着。
目睹這一切,沈溪生怕自己在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剿匪中有何偏差,如此會辜負百姓們一片信任。
進城後,官軍開始接管城池防務。
沈溪沒有在城中相對條件較好的驛館落腳,而是在破敗不堪的校場設立中軍大帳,把校場當成剿匪的臨時指揮中樞。
沈溪沒有接受城中任何宴請,甚至連到一地索要錢糧物資的習慣也改了,因爲他看出來了,經過兩年的匪患之後,澄海縣已處於風雨飄搖中,城中百姓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他不在城中開設粥場賑濟災民已經是好的了,哪裡還忍心伸手索要錢糧?
當天中午,蔣知縣將澄海縣這幾年來與地方匪寇打交道的情況奏稟於沈溪。
澄海縣周圍有幾夥強大的盜匪,諸如張天富、胡敏、宋如山等等,這些人在地方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以至於澄海縣除了縣城外,周圍村鎮不得不自己修築城塞來作爲抵禦盜匪所用,但收效甚微,盜匪經常攻陷村寨,令澄海縣周邊種植作物幾乎被劫掠一空,澄海縣連續數年連繳納朝廷規定賦稅的一成都達不到。
“……督撫大人爲國爲民,勞苦功高,粵東沿海匪寇橫行,一年多前正是我澄海縣上奏朝廷,請求陛下派得力大臣到東南坐鎮,蕩平匪寇。事情過去一年多,終於盼來沈大人親至澄海,真是我澄海百姓的救星哪!”
蔣舜把沈溪捧得很高,殊不知捧得越高摔得就越慘。
沈溪之所以年前沒有直接領兵來澄海縣,便是他知道粵東北一帶的盜匪勢力太過強大,貿然出兵,可能連他都要飲恨沙場,倒不如先自廣州府南下,把雷州半島周邊掃蕩一圈,一來讓後方穩固,再則順帶練兵,讓官兵積累信心,並獲得寶貴的對敵經驗。
轉眼半年過去,現在沈溪領兵前來,也未有大獲全勝的把握。正因爲如此,沈溪如今在澄海剿滅地方匪寇,小心謹慎,而且他準備徵調地方衛所協同作戰,而不是單靠他率領的步騎。
沈溪問道:“潮州衛有保境安民之責,難道他們沒有出兵剿匪?”
蔣舜滿臉悲哀地說道:“地方匪寇於戰時分工明確,協調一致,襲擾和正面相結合,官軍與之交戰多次,均以失敗告終,縣衙只能以巡檢司兵馬駐守城池,力保不失,實在對城外賊匪有心無力啊!”
聽到這解釋,沈溪不由想到延綏鎮聽到保國公朱暉說的那些話,簡直如出一轍。
因爲力不能及,所以就死守城池關隘,任由韃靼人在城塞外爲所欲爲,至於地方上的老百姓,死活都不在官員考慮之列,甚至那時候沈溪親率朝廷派出的送炮隊伍,都被拒之門外,差點兒飲恨榆林城下。
大明各地守軍基本都是同一種心態,守住城池即便無功但也無大過,但若主動出擊而失敗,那就需要承擔責任,想引咎辭職都不可能,動輒落得個自刎謝罪的下場。
沈溪道:“本官這就向潮州衛致函,調動兵馬圍剿賊匪,請蔣知縣予以配合!”
蔣舜很不想跟沈溪站在一邊,因爲他怕沈溪兵敗自身受到連累。但沈溪所下命令不但是軍令,同時也是政令,蔣舜就算不想配合,此時也只能咬牙答應,這就等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無論出於什麼目的只能寄望最後得勝的是沈溪,否則他不但要遭殃,連父母親人也要跟着受難。
蔣舜很不情願地在沈溪呈遞眼前的往潮州衛調兵手令中籤上了自己的大名,本來他沒資格調兵,但沈溪需要,必須由澄海知縣證明地方匪患嚴重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等人離開後,荊越進入中軍大帳,憤憤不平地說道:“大人,咱們是來幫澄海縣平息匪患的,怎麼看起來,這位知縣老爺好似不太上心?”
沈溪道:“老荊,打仗你在行,政治權謀你就完全是門外漢了。你是軍人,當然是要上戰場殺敵來獲得功勳,但你若在地方擔任官員,平平安安把幾年任期坐滿的條件便是保住城池,軍功對於他來說只是錦上添花。但若他支持出兵,那無論勝敗與否,這責任他都需要他來擔當!”
“嗯!?”
荊越雖然有一定的智慧,但在考慮這些問題上依然要慢上幾拍。
沈溪道:“潮州衛能調集大約兩千兵馬,刨除我手中用於海上巡邏的一千兵馬,如今能湊出五千軍力,這是我們平息地方匪寇的根本憑仗。澄海周邊盤踞的匪寇,至少有三四千之衆,若手頭兵馬太少,這一戰我們就算能獲勝,最終也只是慘勝!”
澄海周邊的匪患,比沈溪來之前預估的還要惡劣得多,這源自於地方這一年多來盜匪數量暴增。
普通百姓遭到劫掠,衣食沒有了着落,爲了活下去,只能依靠劫掠別人維持生計,不管願不願意,事實上都成爲匪寇中的一員。
可能這些盜匪最初時沒什麼兵器和作戰實力,有的被其他匪寇消滅,有的則被收編,然後小勢力整合成大勢力,逐步成爲盤踞一方的大賊。
衛所調動兵馬需要三天時間,沈溪之前已讓靖海所和海門所調兵,兩邊各派遣兩個百戶所前來增援,再加上蓬州所聽命用於守護韓江河道和海岸的兩個百戶所,沈溪手裡已多出六百兵馬。
其餘千戶所調兵數量基本等同,大概會在三月二十六那天,兵馬集合齊備。在這之前,沈溪就會出兵剿匪,爭取三月底將地方匪寇所立營寨挨個拔掉。
兵馬在城中只休整一日。
當晚,沈溪正在中軍大帳整理文案,因爲小冰河期氣候變化無常,三月下旬居然碰到倒春寒,氣溫大約只有七八度,沈溪緊了緊衣服,只聽外面傳來聲音。
沈溪放下筆走出帳篷,只見雲柳端着熱茶而來。
以前玉娘覺得沈溪可能會更中意熙兒一些,因爲沈溪跟熙兒有過“肌膚之親”,所以讓熙兒主動對沈溪獻殷勤,但每每徒勞無功。玉娘回京,留下熙兒和雲柳在沈溪身邊,估計是更換了策略,如今居然是雲柳來給沈溪端茶遞水。
從沈溪的角度講,的確更喜歡溫柔體貼的女孩,就好像雲柳這樣,但他跟雲柳間畢竟有年歲上的差距,他有時候會想,玉娘就算真要送他女人,也應該去找一些嬌俏可人的同齡丫頭,而不是盯着雲柳和熙兒不放。
如今沈溪已經娶了謝韻兒,收下惠娘,完全沒必要在身邊留下熙兒和雲柳這樣年長他好幾歲的女子。
熙兒和雲柳沒有謝韻兒持家有道,溫柔體貼,也沒有惠娘給沈溪那種一見鍾情要追求到底的感覺,熙兒和雲柳留在身邊,由於她們特殊的身份,沈溪始終對她們保持戒備,而非憐惜。
“茶水給我,自行回去休息吧。”
儘管雲柳一身男子裝束,沈溪依然不想把她迎進自己營帳,因爲一旦他跟雲柳單獨相處,軍中指不定會怎麼傳他們之間的關係。
那些老兵油子最喜歡談論這些兒女私情,到時候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