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澳島上的賊寨清理極爲順利,只用了一上午時間,大澳島上四處大營寨,還有幾處之前沒有被偵測到的小寨子便被一鍋端,沒有一處營寨反抗,全都開門獻降,繳獲的人畜和財貨相當多。
在沈溪嚴令不得私藏戰利品後,戰利品如數封存,連同島上的人畜一起押送到海岸邊。
老海盜被押到沈溪面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軍門大人,請遵照之前的約定,放過島上的男女老幼。”
沈溪道:“人本官自然會放的,但卻不是現在……島上所有人等將會押往黃岡,青壯將會短暫囚禁,婦孺則會安排住進那些荒廢的村子裡,統一交由大城所官兵進行看管。待本官平息南澳山後,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老海盜一聽急了,道:“軍門明鑑,上島之前,我等就在黃岡爲民,期間匪寇多次騷擾,但大城所官兵視而不見,後來我們有子弟被匪寇擄掠到南澳島上,結果大城所官兵不但不予營救,反倒誣我等爲匪,派兵來抓人,無奈之下我等才上島爲寇。”
“這島上之民,許多都有同樣的遭遇,若您將島民送往黃岡,交由大城所那些誣良爲盜的官兵看顧,到軍門回來時,怕我們早已不存。”
沈溪不知道老海盜這番話是真是假,不由眯眼打量老海盜,問道:“你這麼說,是不相信本官能庇佑你等安全?”
老海盜一臉悲愴之色:“早知如此,還不如與官兵拼了,就算死,總算能令島上婦孺有機會乘船逃脫,現在只能眼睜睜落入豺狼之手……悲哉,是老朽害了島上的村民!”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自責,或者是大難臨頭前的哀鳴,但沈溪總覺得老海盜是在向他施加壓力,當即皺眉道:
“黃岡周邊土地肥沃,水源充足,一旦開墾出來便是沃野千里。如今黃岡周邊匪寇覆滅只在須臾之間,以後只要好好努力耕作,再加上廣州府那邊即將傳播過來一種新的農作物,產量高不說一年還可兩到三熟,以後不難過上好日子。”
“至於你擔心的大城千戶所,我只要去道命令,諒他們也不敢胡作非爲。”
戰爭期間,沈溪不想節外生枝,如今大城千戶所有兩個百戶所幫忙剿匪大軍運送軍糧輜重,同時還派出專人確保黃岡河、義豐溪、韓江等渡口的安全,貿然動衛所將官,很可能引發兵變,導致局勢複雜化。
“既然如此,請恕老朽無法勸降南澳島上的匪寇,要殺要剮,任由軍門處置!”老海盜一臉決絕地說道。
沈溪臉色變得極爲難看。既然老海盜說出這等話來,那接下來攻打南澳島就指望不了他了,一場大戰眼看迫在眉睫。
不過,沈溪也需要場有一定強度的戰事來磨礪兵馬,若以現如今的兵力配置連南澳島都無法攻克,那剿匪大軍不必繼續北上,趁早收拾鋪蓋捲回廣州府,先練他個兩三年再考慮出兵事宜。
沈溪一臉冷漠:“本官做這些,已屬仁至義盡。之前於陸地俘獲之山匪,多梟首示衆,連婦孺也發配爲賤籍,相比之下,大澳島上之民已屬優待。來人啊,將此人以及同夥押送上船,分批次送往東礁排,然後交由留守官兵將之送往黃岡安置。”
“是——”
一名親衛領命而去,隨着老海盜被帶走,沈溪又下令:“傳令大城千戶所,本督撫統兵出征,在進攻大澳島時爲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給了島上匪寇一個承諾,讓他們到黃岡墾荒。讓千戶所上下嚴格遵照督撫衙門的決定辦事,若有逾越,本督撫嚴懲不貸!”
“得令!”
又一名親衛接過督撫令牌而去。
此時島上將士依然沉浸在作戰勝利的喜悅和不能私扣戰利品的不甘中。很多軍將暗地裡計算了一下,把大澳島上繳獲的財貨分一分,一人能有五貫多錢入賬,何況還有匪寇數量更多、財貨更多的南澳島,這說明跟着沈溪剿匪還是很有搞頭的。
“老天保佑,讓老子接下來次次打勝仗,等跟督撫大人打完海盜,攢夠銀子,以後兒孫都能過上好日子,老子就安心守在衛所當屯民,誰愛表現誰拼命去!”
士兵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想辛苦一次就一輩子吃香喝辣,至於想靠軍功累積晉升爲軍官的人只是少數。
普通士兵大字不識,沒什麼崇高的願望,只求過那種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安生日子,升官遠沒發財來得實在。
沈溪明白,要讓這羣求財的士兵信從,就要讓他們覺得跟着自己有利可圖,不僅打仗期間錢糧無憂,回頭還能得到朝廷的犒賞,對付這羣粗人,越簡單粗暴越好。
大澳兵不血刃拿下,島上賊寇,加上老弱婦孺足足八百多號人,加上必要的生活物資,送往黃岡起碼要調撥十條船。
就算如此,沈溪依然下令分批起運,節省船隻的同時,讓那些賊寇失去統屬,無法匯合在一起,這樣就不用擔心他們中間有人鬧事甚至反叛。
至於大批財物,悉數運到海邊的營地,沈溪讓專人清點,同時派人徹查之前去過山寨的官兵,查看他們是否有私扣戰利品。
如果之前沒有提醒,私藏只能說貪婪是人之天性,打頓棍子就算了事,但現在沈溪已經把規矩立起來了,誰還敢大膽私藏,那就是自己找死。
昨日上島前,沈溪下令官兵們隨身不得攜帶銀錢,找的藉口的島上用不了銀錢,帶在身上要是打仗時遺失了極爲不妥,所以一律留在船上由專人保管,等回到陸地後再統一發還。
之前不管是將官還是普通士卒都不理解沈溪這條規定,現在終於醒悟過來,這分明是挖好了坑讓大家跳啊!
不搜不知道,一搜真有私扣財貨的。
一名老兵油子在搜查賊匪屋子時發現了一個一兩重的金扳指,不想交出,便藏在鞋子裡,這回被搜查的士兵給搜出來了。那些受命負責搜查的也都是老兵痞,將心比心,很容易便揣摩出同伴的心理。
最後那老兵油子被押送到沈溪面前,軍中許多人都跑來圍觀,一些人面色不太對,顯然心裡有鬼。
沈溪臉上露出陰冷的笑容,打一個荊越威懾力不夠,官兵抵不住錢財的引誘,覺得大不了跟荊越一樣挨頓軍棍,更何況還有很大的機會搜不出來。現在沈溪就要讓他們知道有過必罰的道理。
你不是不守規矩嗎,你不是偷奸耍滑嗎,你不是覺得天老大你老二無視督撫命令嗎?現在就讓你腦袋搬家!
“大人,這是剛搜出來的,您看看?”
千戶孫熙年將金扳指呈遞沈溪面前,髒兮兮的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臭味,顯然這些老兵油子都不怎麼愛乾淨。
沈溪沒有伸手接,冷聲道:“本官之前打了荊副千戶,居然還有人頂風作案,擡起頭來!”
“大人讓你擡起頭!”
旁邊督撫親衛直接拎着那老兵油子的頭髮,讓他的臉面對沈溪,一個二個恨得牙癢癢,荊副千戶私藏戰利品被打,我們老老實實把私扣的財貨送回去,你還敢私藏?尤其還是金扳指這麼貴重的東西!
你不會是誠心想跟我們顯擺你膽大吧?
沈溪喝道:“你可知罪?”
又跟喝問荊越一樣的說辭,那士兵一撇頭,道:“不知罪,打仗從來都是如此,誰搶到手就是誰的,天經地義!”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拉出去斬首,明正典刑!”沈溪揮了揮手道。
“啊?”
剛纔還跟沈溪叫板的老兵油子瞬間說不出話來了,不是說私藏的罪名只是打軍棍嗎?爲什麼荊副千戶只是捱打,到了我這裡就要被斬首示衆?
沈溪怒指老兵的腦袋,道:“不殺你,不足以平民憤!你所剋扣私藏的財物,乃是用於全體官兵養家餬口的犒賞,財貨進了你一人的腰包,你讓三軍將士和他們的家眷去喝西北風嗎?”
不得不說,沈溪在陰謀詭詐和挑撥離間方面絕對是高手。
本來在場的將官和士兵都覺得那老兵油子可憐,認爲督撫大人的判罰太重了,但聽完沈溪這句話,他們馬上就轉變了立場,義憤填膺……好啊,竟然敢偷老子的錢,人人都學你,那老子腰包裡的錢不是被你等掏空了?
這時候沒人意識到,其實一個一兩重的金扳指平均分到四千將士每個人手頭,可能也就一文錢左右。
“殺,殺,殺!”
最後官兵已經開始一起喊了起來,強烈要求把那老兵油子送上斷頭臺。
沈溪自然順從民意,很快便下令明正典刑,等人頭落地,全場安靜下來,沈溪適時道:“才搜了一個營帳便發現私藏者……現在本官再給那些執迷不悟的人一段時間,若幡然悔悟者,本官仍既往不咎,但若再有財貨在身而不申報者,一經搜出皆斬……大家散了吧,一個時辰後再行搜查!”
沈溪回到中軍大帳去了。等再過半時辰親衛去搜查營地時,主動交出自己私藏之物的人不多,不過在空地上卻隨處可見一些被丟棄的金銀首飾和碎銀。
顯然之前私藏財物的官兵再也不敢置沈溪的命令於不顧,但又不想交出來被人知道他們之前侵吞過公有財物,只好找機會把私藏之物丟掉,只要查不到他們頭上便萬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