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爭……你不能這麼做!”宋徵輿嘶吼起來,到後來,開始嚎叫,“吳爭,罪不及家人……罪不及家人哪!”
吳爭詫異地問道:“老馬,按律除籍很嚴重嗎?”
馬士英連忙捧哏道:“當然,宋家在當地也算是世家,宋徵輿雖說不是豪富,可名下宅子、田地、店鋪不少,若被官府除籍,那所有財產皆被充公亦或是充入族產……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被官府除籍,自然也就沒了宗籍,其子女將無法受到族人庇護,被千人所指、受萬人唾罵……怕是連容身之處都沒有,更不可能讀書、有前程了。”
宋徵輿本身就是士人出身,豈能不知這後果的嚴重?
他歇斯底里地嘶叫着,“吳爭你就是個惡魔……你你太狠了!”
吳爭終於回頭看了看宋徵輿,漫聲道:“本王從來不是個仁慈之人……可本王奇怪了,本王啥都沒做啊,你犯下如此大罪,伏誅除籍,不是應有之事嗎?你怎麼怪上本王了呢?宋徵輿,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京城百姓,因你而死傷萬餘,京衛、建陽衛乃至禁軍,皆因你而傷亡慘重,你千萬別和我說,這不關你事……本王其實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將你是罪魁禍首的消息散佈出去,自然會有人去找你家人的麻煩,本王自然無法阻止受害者向宋家報復,不,本王還得嘉勉他們,因爲他們知道什麼是對、錯,善、惡,什麼是以直報怨……老馬,你能想到會發生些什麼嗎?”
馬士英呵呵笑道:“殺之,算是最便宜的了,可屬下以爲尋仇之人斷不會如此輕易殺之,宋妻若是還有姿色,賣入坊中算是一個不錯的泄憤方法,至於一子一女,沿街乞討,受人唾罵也是輕的,就怕是先打折了胳膊腿……嘖嘖,可誰會去施捨賣國賊的狗崽子呢,至於他那寡母……。”
“馬瑤草,你這狗官……奸賊……你別說了,求你別說了。”宋徵輿崩潰了,他本是個讀書人,知書明理,奈何一念之差,可他的善惡觀,卻是與生俱來,他高估了他自己心理的承受力,他終究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畜生。
“王爺,王爺……您想要知道什麼,宋某全告訴您,只求您放過宋某家小。”
吳爭平靜地說道:“你所犯之罪,理該誅三族,本王豈能縱容?”
“吳爭,你是惡魔!”宋徵輿又嘶吼起來,可很快他就不吼了,他在嚎哭,“王爺……您行行好,我與家人自流放之日起,就再無聯絡,家人不知宋某所爲……與他們無關啊!”
“京城因你而死之人,難道不無辜?在你賣國罪之下,無一人是無辜的。本王不會與你做任何交易。你可以不交待,你事已敗,本王手中還有袁爾梅叔侄,徹查下去,遲早可以知道真相,本王不急。”
宋徵輿絕望地看着吳爭,他心裡再無一絲希望。
“你就帶着知道的秘密下地獄吧,可本王要提醒你的是,遇見了往日幾社舊友,想想他們如何對你,特別是夏允彝,人家可是在齊膝深的池塘裡,生生自溺以殉國,得知你賣國被誅,怕是得生吞活剝了你……。”
“吳爭,你別說了。”宋徵輿臉色一片死灰,“我全招供。”
馬士英招手喚人記錄。
“吳爭,我收買禁軍本意並非殺你。”
“本王信,因爲若本王不來京城,或是不微服前往北門橋,你根本沒有機會。”
“收買禁軍是爲了弒君。”
吳爭饒是有心理準備,也被這話給驚到了,“你與皇帝也有仇?”
“非私仇,實乃國恨!”
“這話何意?”
“陛下登基以來,看似節儉勤政,可國事一日不如一日,在位兩年多,唯一成效就是強軍,可軍隊裡,將士連每月餉銀拿不全,朝廷由上至下,層層盤剝,月餉二兩,到士兵手中,多則一兩二錢,少則才一兩。”
吳爭皺眉道:“本王不信,你一個流放待罪之人,還如此心憂國事,豈不好笑?”
“王爺說得對,這只是其一,若無錢謙益,宋某也走不到這一步。”
“別把所有事推到已經逃亡的人身上。”
“宋某已死到臨頭,何必推卸罪責?”
“好。你繼續講。”
“錢謙益有一日找上宋某,說是要做一番大事。錢謙益說,義興朝不可能在強大八旗軍面前抵抗多久,清廷早晚一統天下,況且義興朝君昏臣貪,已無振興之氣象,他將皇帝挪用鉅額戶部錢莊銀兩之事,告訴了我,我當時是驚呆了。要我暗中收買一支禁軍,還會我提供了袁爾梅這條路,我……便答應了。”
“不僅僅如此吧?錢謙益應該許諾你什麼。”
“……是,錢謙益說他是受多爾袞之命……事成這後,許以宋某巡撫職缺。”
“這纔是你降清的關鍵。”吳爭不無羞辱地嗤道。
宋徵輿突然激動起來,“宋某是個有才學之人,既然不見容於義興朝,那也不甘被就此埋沒!”
吳爭搖搖頭,懶得再搭理他,“你繼續說。”
“在我收買袁家叔侄同時,錢謙益慫恿皇帝,更加肆無忌憚地挪用錢莊銀兩,直至年初錢莊庫銀告罄。錢謙益隨即讓我組織人手,開設銀號,向民衆放貸。”
“原本銀號背後的人是你?”吳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可以這麼說,但……也不完全是。”
“這話何意?”
“銀號雖是我派人開設,可一切銀兩進出,皆不在我的控制之中。”
“這怎麼可能?”
“確實如此,開始時,銀號的銀子,後半夜就會有銀車送到,銀子從何來,運銀者是誰,錢謙益交待我不管不問,後來使用白條了,就更不會讓我知曉了。”
“那後來銀號逼民衆還銀,並收刮民衆房產、田地,也是你所爲?”
“是。但我沒做什麼,一切都是錢謙益事先安排好的,加上應天府尹袁爾梅的配合,已經用不上我了。王爺,其實我只是掛了個名,甚至連名都沒掛,我真正做的事,就是收買禁軍,欲行刺天子……後面所發生的事,王爺想必都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