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爭的話讓王得仁驚愕了,好半晌他遲疑道:“這……這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
“這……這……末將只是個降將,率國公親衛騎兵,怕是……怕是指揮不動他們,還請國公讓末將率己部出擊吧,末將用起來還順手嘛。”
吳爭和張國維相視一眼,吳爭笑道:“無須擔心,本公會知會池二憨,令他與你隨行,協助你儘量搬空糧倉糧食。”
王得仁神色一黯,道:“還請國公允准,還是……末將協助池將軍吧。”
吳爭正容道:“你以爲本公是在防備你?”
王得仁低頭沉默不語。
“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本公不用你來教。池二憨性子執拗,如果以他爲主將,他把不準就會不顧一切將糧食全搬回來,可這就會置將士於危境,平崗山一戰,他的表現你也看在眼裡,英猛有餘,籌謀不足。可你卻是沙場老將,懂得分寸……你不必擔心,我會關照池二憨,此役以你爲主將,一切聽你命令行事。”
王得仁這才放下心來,拱手道:“末將遵令。”
看着王得仁離去,張國維道:“你真要冒險搬那些糧食?”
吳爭嘆道:“張公是不知道啊,如今杭州府六萬多張嘴,這還不算官府官吏。朝廷沒錢你是知道的,眼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能有這批糧食,我也可以少向杭州等府的商人打秋風。你知道嗎?各府商人,現在給我取了個綽號,叫天高一尺。”
張國維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這綽號取得好,正合你吳爭一貫作爲。刮地三尺……呃,不對,應該天高三尺纔對啊?”
吳爭苦笑道:“那是在說我總算還良心未泯,沒有衝普通百姓下手。”
張國維再次哈哈大笑起來,點點吳爭道:“瞧瞧,瞧瞧……公道自在人心啊,天可欺,人心不可欺!”
吳爭鬱悶道:“你道我想做這等事?區區九府之地,就算全歸了我,也沒有多少賦稅,根本不足以養兵,你說我是不是得想別的轍?”
張國維收住笑意,頜首道:“確實難爲你了。其實當時我與錢大人等在紹興府時,也談起過這事,當時你還只佔了杭州府,你的難處衆人心知肚明,只是……哎,人心嘛,總是如此,但求無愧於心便是。”
“多謝張公體諒。”
……。
兩天時間,紹興府的戰局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雖說清軍的損失不大,主力還在,可紹興府被圍,顯示着清軍的戰略主動權喪失。
如果金聲桓連這一點都看不透,那就白瞎了數十年的征戰經驗了。
關鍵在於,驛亭的退路被截斷了。
這等於讓三萬清軍被整個包裹在了紹興府,退退不得,攻又心有餘而力不足。
所以,金聲桓沒有拒絕王得仁的說降,象他這樣的人,有奶便是娘,沒有忠誠可言。
爲自己留條後路,就這想法。
提三個條件,一是拖延時間,期待瀝海清軍有超常的發揮,引來變局,二是不拒絕,明軍就不會立即對紹興城發起進攻。
可王得仁派人回話,吳爭決絕地拒絕三條件中的兩條,反而讓金聲桓心中躊躇起來。
他認爲只有強者才能如此決絕,難道明軍有什麼可自恃之處?
這個猜測讓金聲桓一個晚上沒睡,不停地思忖着。
攻城?不可能,眼見大局落定,明軍不可能在沒有徹底死心的情況下,冒着巨大的士兵傷亡和城中百姓傷亡,與自己決戰,金聲桓否定了這個猜想。
明軍還有援兵,在瀝海決戰,擊敗二萬多清兵?這更不可能,軍隊是定數,情報早有顯示,偶爾多出一、二千人來,不足爲怪,可對一場雙方聚集了七、八萬人的戰役而言,這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也起不到太大作用。真要是有援軍,明軍早已突出瀝海清軍包圍圈,兵臨紹興府城下了。
況且依形勢,明軍完全沒有必要冒這麼大的傷亡,發動一場決戰,打得兩敗俱傷,就算贏了又如何,只要福建清軍回身一擊,明軍拿什麼抵抗?紹興府必然重新落入清軍手裡。
所以,這一點也被金聲桓否定了。
可吳爭究竟依仗什麼,讓他這麼硬氣呢?
睜着腥鬆的睡眼,金聲桓啊哦到了天色矇矇亮,也猜不透吳爭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而這時,親衛端着早餐進來,放在了金聲桓面前。
金聲桓隨手端起,就脣要喝。
突然他醒悟到了,糧食!
其實以金聲桓的閱歷,早該想到道墟糧倉。
可紹興城中有自己的糧倉,他不需要去道墟領糧,這就使得金聲桓根本沒有去在意或者說想到道墟糧倉。
可現在,他想到了,如果道墟糧倉失守,那麼瀝海清軍就會斷糧。
就算明軍不攻,清軍就會自己潰散。
就個念頭讓金聲桓冷汗溼透了後背,他急喝道:“來人,傳諸將軍議。”
猜到是一回事,可如何應對卻是另一回事。
金聲桓能應對這個已經變成陽謀的“陰謀”嗎?
不能,肯定不能!
紹興城已經被團團圍住,雖說除了西門明軍兵力雄厚之外,其餘兩門都顯得單薄。
可只要城中出兵一門,勢必引來其餘兩門反噬。
金聲桓沒有勇氣孤注一擲,將紹興城拱手相讓,來換取向外突圍。
可既然想到了,就不得不做出應對,在與麾下諸將短暫商議之後,金聲桓決定,向東“突圍”。
這突圍可不是全軍突圍,而僅僅是金聲桓麾下那六百騎兵,實際上,已經不到這個數了,在突擊方國安部時,也有十幾人傷亡。
反正是守城,且還沒與明軍徹底撕破臉,這支騎兵暫時用不上。
金聲桓的用意有三,一是派這支騎兵去預警道墟糧倉,二是進行協防,三是知會瀝海清軍增援道墟,騎兵嘛,速度快。
此時天色將亮未亮,選擇從東門突圍,那是金聲桓觀察三門之中,唯有東門軍隊是“雜牌”,戰力最爲薄弱,突圍成功的概率自然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