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能忍下這口氣,確實已經算是耐力很好了。
可這錢謙益太不懂事,居然還有“另外”,這哪能不讓朱慈烺咆哮到哆嗦起來?
也奇怪了,被朱慈烺這一聲咆哮,錢謙益竟然不象之前那般懼怕,反而擡頭直視朱慈烺,道:“陛下息怒,內閣在慶泰朝組建,始於吳爭,此次變動,吳爭被矇在鼓裡,極可能成爲他發難的藉口,還請陛下三思。”
朱慈烺深吸一口氣,強捺怒意問道:“那依你之見,又當如何?”
錢謙益想了想道:“回覆原狀等於前功盡棄,自然是不可能的。可依臣之見,錢家是吳爭姻親……請陛下酌情將錢肅樂……。”
“官復原職?是不是還要朕將陳子龍也一併放出來官復原職啊?”朱慈烺冷冷道,“或者朕還得將那些謀反之人全加官晉爵,用來討好他?”
“不,不。”錢謙益連忙分辯道,“陛下只須放了錢肅樂一人,其餘象陳子龍等人,都與吳爭不對付,自然是不用放的。”
朱慈烺愣了許久,揮揮手道:“你先退下吧,朕再想想……再想想。”
錢謙益急了,他道:“陛下,這事拖不得,如今吳爭紹興府大勝的消息已經傳回京城,京城內多少人心思活躍起來,保不準就有人暗中通風報信投靠他,到時一旦吳爭起兵,這事就不好收場了。”
朱慈烺大怒,罵道:“連你也敢來逼朕?”
錢謙益一怔,連忙道:“臣只是爲陛下計,還請陛下恕罪。”
朱慈烺愣了許久,揮揮手道,“朕知道錢卿赤肝忠心……且容朕一些時間考慮。”
錢謙益只得退去。
……。
朱慈烺不想妥協。
他知道,不旦妥協,就助漲了吳爭的氣焰。
這會引起連鎖反應。
朱慈烺是知道吳爭當時單騎入京,卻在京城聚集起上萬大軍,生生將已經登基的朱以海從皇座上拽了下來。
每每想到這一幕,朱慈烺就細思尤恐。
雖然登基以來,朱慈烺從不間斷地替換禁軍和各部官員,但朱慈烺更知道,吳爭的影響力無法輕易清除。
只有人死,才能燈滅。這是朱慈烺決意除掉吳爭的真正原因。
朱慈烺決意硬抗,哪怕南北由此暴發一場內戰。
可就在這時,清廷的使團進了應天府。
清廷提出,可以支付二百萬兩贖金,換取義興朝釋放多鐸。
甚至可以由此與義興朝簽訂十年互不侵犯條約。
這個價碼,對於正被銀子困擾的朱慈烺,誘惑極大。
而十年互不侵犯條約,更讓朱慈烺升起臥薪嚐膽,壯大之後,與清軍決戰的希望。
朱慈烺動搖了。
……。
柔儀殿中。
朱慈烺、朱媺娖默默相對,已經很久。
“長平,幫幫朕吧!”朱慈烺懇切地說道,“這事只能由你出面。”
朱媺娖冷冷答道:“陛下自己種得因,果也得自己摘。恕我愛莫能助。”
朱慈烺道,“可你終究是朕的妹妹!就算你與朕的意見不合,可朕所爲,也是爲了宗室,在這一點上,你我應該站在一起。”
朱媺娖道:“可事實證明,陛下錯了。”
“朕或許是錯了。但有一點沒有錯,絕不能放任吳爭勢力繼續壯大。”
朱媺娖微嘆道:“予取之,須先予之。陛下太急了,甚至用了不該用的手段,這本不該是一朝天子該做的。”
“不,朕不覺得手段有錯,只要結果是好的,手段可以不計。只是朕確實太過急躁了,也誤判了吳爭的實力……終究還是低估了他,才造成眼下被動局面。妹妹,朕的親妹妹,你得幫哥哥。”
朱媺娖有些動容,她道:“可這種伎倆,無法瞞過他,甚至連太傅都說服不了。”
朱慈烺搖頭道:“到了這一步,朕和他們都心知肚明,再多的掩飾都無用。朕無須取信於他們,朕只須取信於天下人。只要天下人信了,他們信不信,都無所謂。”
朱媺娖驚愕道:“可這樣下去……衝突必然會再一次上演!陛下就不能與他寫一代君臣相得的美傳嗎?”
“再次衝突又有何妨?權力不能與人分享,朕與他的衝突,已經註定,除非有一方放棄,否則絕無可能避免。妹妹之前也監國有日,怎麼會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可朕能放棄嗎?他也不可能放棄!”
朱媺娖沉默下來。
朱慈烺道:“朕想過了,只要妹妹不再繼續增加夜梟人數,朕可以容忍夜梟的存在……好在妹妹終究是要嫁人的,留在宮中的時日不多,就當是……妹妹的近衛吧。”
朱媺娖動容了,夜梟被朱慈烺排查出不少,最隱秘,也並非無跡可尋,只要假以時日,夜梟全部暴露,並非不可能。
朱慈烺能以此做爲條件,確實讓朱媺娖意動,可她也同時隱隱心中作痛。
兄妹,竟也開始談條件了,這是不是很悲哀?
朱媺娖想了想道:“如果陛下可以釋放鄭叔回來……妹妹就勉力而爲,替哥哥跑這一趟。”
朱慈烺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微怒道:“長平,你如今也敢與朕講條件了?鄭三不過是個閹奴……他已死,是朕下旨殺的。”
“哥哥說笑了,哥哥明知道有夜梟的存在,自然知道,這事瞞不過我。鄭叔死活、關在何處,對我不是秘密。”
朱慈烺瞪了朱媺娖許久,終於點頭道:“如你所願!”
……。
當天晚上。
太傅府。
“錢太傅,陛下已經知道做得有些過了。錢家一門忠良,還望太傅念在宗廟和先帝的份上,不爲己甚,替朝廷和陛下分憂。”朱媺娖敦敦勸說道。
錢肅典卻在搖頭,朱慈烺確實傷了他的心。
錢家從毀家紓難至今,已經四年有餘,一家老少,爲赴國難,四兄弟加個獨子,全扔了進去。
可最後換了來什麼?
罷官去職,禁軍包圍宅邸。
“長公主不必再勸,錢某正想上書,去太傅位……陛下所託之事,恕臣無能爲力。”
朱媺娖有些傷感,她知道錢肅典遭受了不公和冤屈,可這事,還真無法指責皇帝錯了。
帝王心術,歷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