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鎮國公就不必開口了。”廖仲平搖搖頭道,“鎮國公也說,你我是數年的交情了,就該清楚廖某的爲人。”
吳爭嘆息道:“可我以爲,廖將軍應該是個明事理的人。如今的局勢,本該是通力合作的……。”
廖仲平打斷道:“鎮國公見諒,道理我懂……可廖某以爲,鎮國公之所以要延攬我,怕爲的也是廖某的忠誠吧?廖某自認這一生除了忠誠二字,再無別的可取之處。但如果我答應了鎮國公,鎮國公恐怕反而要不安心了。”
廖仲平這話中的意思,吳爭也懂。
一個人要堅守忠誠,真的不容易。
忠誠不容褻瀆!
但凡有了一次背叛,就很難杜絕第二次、第三次。
這就象女人,第一次之後,就象沒有了防線。
如果廖仲平真的一口答應吳爭,選擇了背叛皇帝,那恐怕就不是吳爭想要的廖仲平了。
這就是一種對立和矛盾,讓吳爭無計可施。
吳爭長嘆一聲,“好吧,我不強人所難。不過在你決定之前,先看看皇帝的密旨也不晚。”
說着將錢肅樂帶來的密旨遞給廖仲平。
廖仲平詫異地接過,這一看,臉色慘白到無人色。
吳爭沉聲道:“這就是你選擇效忠的皇帝,他將你奉旨承辦之事,全推諉於你,說旨意明確是令你增援紹興府,可你抗旨不遵、居心叵測,欲陷害本公於兇險之地,旨意上讓本公將你捉拿,任由本公發落……廖將軍,難道你還不明白,你就是那顆已經被他丟棄的一文不值的棋子嗎?”
廖仲平臉容抽搐着,他慘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就是我的命,鎮國公如果念及你我還有些交情,請善待廖某家眷,賜他們溫飽……廖某在九泉之下感恩不盡!”
吳爭徹底無語了,怔怔地看着廖仲平半天,吳爭起身,“我不殺你,你……回去吧!只希望,他還能容得下你!”
廖仲平聞聽瞬間僵住了,他額頭冷汗密密麻麻地滲出。
被吳爭殺,雖說冤枉至極,可至少說明他是忠誠的,那麼家人還能得到額外的撫卹和賞賜。
被吳爭放回去,那就說明吳爭與他有交情,甚至是他故意將五千京衛的指揮權拱手讓人,皇帝怎能信他、容他?
他突然跪下嘶聲懇求道:“請鎮國公殺了廖某!”
吳爭怒道:“我要殺你,還和你廢什麼話?”
“鎮國公殺我,我還能得一忠臣名聲。可若我這麼回去,定逃不了一個叛臣的惡名,身死事小,還要牽累家人……望鎮國公成全!”
“放屁!”吳爭怒罵道,“忠誠是美德。可我不明白了,你身上流淌的是漢人的鮮血,天下上千萬同胞正處於韃子奴役、屠戮,水深火熱之中,你竟熟視無睹?你明知道皇帝派你來的目的,卻爲了你心中所謂的忠誠,可以麻木不仁?你可知道,一旦我真死在了平崗山,清軍就會佔領紹興、金華兩府,這二府一失,嚴州就不保,嚴州不保,杭州府就面臨東西合圍,你真以爲,憑你的五千人和杭州府僅剩的七千人能將清軍擋在錢塘江南岸?區區一萬餘人,能防住千里江岸?癡人說夢!”
“廖仲平,本公敬你是個忠義之人,可這不代表着你的忠義對象是正確的。紹興府一殺豬的匹夫,面對韃子來犯,尚能振臂一呼,聚千八百人敢收復紹興府,雖然最後幾乎盡沒,可此戰,彰我漢人之血性,令城中韃子聞風喪膽……而你,堂堂三品京衛都指揮使,見識竟不如一個屠夫?”
“滾吧!本公沒有時間與你廢話,和你說這麼多,無非是念及你我曾在三界共御韃子的袍澤情義。回去抱着你所謂的忠誠死去吧,我倒是想看看,你到九泉之下,如何面對那些枉死的同胞和自己的祖宗。”
吳爭轉身離去。
此言,振聾發饋。
廖仲平臉色鐵青,冷汗如同雨下。
在吳爭一腳跨出門口時,身後傳來廖仲平的聲音,“還請鎮國公……留步。”
吳爭深吸一口氣,收回了邁出的腳,慢慢轉身看着廖仲平。
廖仲平道:“敢問鎮國公,定要北伐嗎?”
吳爭沉聲答道:“笑話!本公麾下四衛號稱北伐軍,豈能不北伐?”
“鎮國公誤會了,我指的是應天府。”
吳爭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讓廖仲平再存有綺念,於是堅定地答道:“當然!但那不叫北伐,準確地說,叫北上!”
廖仲平苦澀而艱難地問道:“在向自己人伸出屠刀時,鎮國公難道心中沒有一絲不忍嗎?”
“有何不忍?”吳爭更加堅定地回答道,“如果能讓千萬漢人好好活下去,我絕不介意殺光皇城中的任何人。”
廖仲平臉上劇烈地抽搐着,他的身體顫抖的厲害。
吳爭這次倒沒有催促他,而是靜靜地看着廖仲平。
半柱香之後,廖仲平終於做出了選擇,他推金山倒玉柱,曲雙膝跪在吳爭面前,大禮參拜道:“廖仲平願追隨主公,效忠主公!”
吳爭長吁出一口氣道:“我不想逼你,雖然我確實想延攬你。你真做出決定了?”
廖仲平擡起頭,堅定地看着吳爭的眼睛,拱手道:“廖某希望在抗清戰場上陣亡,而不是死在南北內戰中。”
吳爭上前,攙扶起廖仲平道:“一加一肯定好過一減一的道理,我懂!這麼說吧,只要他不向我伸出屠刀,我願意與他在大明同一杆旗幟下共同抗清。”
廖仲平激動地道:“主公英明。如此,廖某就放心了。今日之後,屬下便追隨主公左右,任憑驅使……。”
“不。”吳爭很乾脆地打斷道,“你不能在我身邊。”
廖仲平聞聽,他臉色突然變得苦澀,半路上的降將,果真無法取信於人啊!
吳爭繼續道:“你得回去。”
廖仲平一愣,隨即恍然,他悽苦地問道:“主公是想讓廖某去京城臥底?”
“是。”
“主公還是想着北上?”
“不。你誤會了。”吳爭平靜地說道,“本公還沒有如你所想的那麼喪心病狂,眼下抗擊清軍進攻纔是第一要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