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吳伯昌聽到二女問答,笑着撫須道:“也不盡然,除了權和勢,還有敬重。爭兒能力挽狂瀾,光復十三府之地,在百姓中的威望,纔是百姓不敢與你對視的真正原因。”
錢瑾萱臉微微一紅。
他向吳伯昌福身一禮道:“多謝公爹指教。”
這時,有報信斥候急馳而至,大呼道:“來了……來了,王爺大軍回來了!”
鑼鼓、嗩吶、歡呼齊起。
相對於應天府的入城,這次,吳爭是主角。
每個將士們的臉上有着燦爛的笑容,還有比親人來歡迎自己凱旋,更能讓將士自豪的事嗎?
無數的爆竹和煙花,在大軍列隊進城的時候綻放。
還有比回家,更讓將士們心動的事嗎?
吳爭在迎向父親、妹妹、妻子那一刻,下了一道令,“就地解散!”
“噢……。”
這是一片歡樂的海洋。
……。
回大將軍府的路上。
吳爭留意到隊伍後面一小簇人遠遠地跟着。
“那是些什麼人?”
莫執念答道:“回王爺,是商會中人。”
“他們有事?”
莫執念遲疑了一下,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然後請罪道:“老朽也是迫不得已,這才採納了清兒的建議,違反了王爺定下的規矩,請王爺責罰。”
吳爭想了想道:“如此處置甚是恰當。我當初定下這規矩,也只是爲了不讓百姓買不起米,吃不飽肚子,如今百姓的薪水日益見漲,米價稍稍有些上漲,也在情理之中。何來責罰二字?”
“謝王爺體恤。”
吳爭想了想,道:“既然見到了,那就讓他們入府等候吧,這事我來處理。另外,備兩桌酒菜,我請他們吃酒……你們也一起作陪吧。”
“這……。”莫執念稍作猶豫。
邊上張國維道:“不過是些商賈罷了,王爺若有定計、諭令,就由莫老代爲轉達就是。”
此時的商人,地位依舊很低。
雖說明末江南商人大多與東林黨勾結,以至於賦稅流失,朝政凋弊。
但這一勾結的主導方是東林黨人,也就是說東林黨人在利用商人圈錢,而不是商人真正有話語權。
商人不過是東林黨人謀財的工具,就象個臭不可聞的夜壺,用則取,不用則棄。
舉個例子,嘉靖年間,寧波城內東門口(商貿最繁榮的市集),有一王姓皮貨商人,“家累千萬金”,且知書達禮,對豐坊(寧波府人,嘉靖二年進士)十分推崇,經常性送一些禮物給豐坊,但從不講回報。
豐坊不解,問書童,書童告訴他:“大概是想要到得您的題字吧。”
豐坊就寫了“闌坡”二字送給王姓皮貨商人。
這字讓當時一個書生看見了,說“這不是東門王皮”嗎”?
王姓商人知道後,開心得不得了,說:“我在這個城市中,就像蝨子一樣的藐小,您把東門送給我,這不要太大了。再說,皮有什麼不好,我正貯藏着羊皮,等待着百里奚那樣的名人出現。”
當下,還準備了一份厚禮,上門拜訪答謝豐坊。
從這可以看出,王姓商人雖有千萬巨財,可面對士人那種卑微。豐坊寫“闌坡”二字相贈,原是有嘲笑之意,不意卻被聰明的王姓皮貨商解爲擡高自己的話。
當然,這也反映出商人是社會底層人物,有求高之願。
無論是莫執念還是張國維流露出的意思,也就是吳爭的身份,不能太給這些商人臉了。
吳爭笑了笑,道:“我還有事,要仰仗他們,按我說的去辦吧。”
聽吳爭堅持,莫執念也就不勸了,應道:“是。”
……。
聽聞王爺要請他們吃酒席,倒讓這羣商人打起了退堂鼓,他們亦喜亦驚啊。
爲啥呢?
他們怕啊。
有道人“無奸不商”,特別是古代的商人,真正做大的,哪個不是背後沒有些見不得人的事?
資本的原始積累中,囤積居奇、待價而沽、哄擡物價、坑蒙拐騙,這還是最普遍的。
勾結盜匪、殺人越貨,甚至勾連外敵,發國難財,也不稀奇。
加上社會地位低下,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只能以攀附權貴來自保。
所以,商人們最想接近的是官府,最怕的也是官府。
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劍,當頭落下來。
沈萬三夠富、夠豪了吧,家破人亡也是旦夕之間。
有個微胖的商人嘟噥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算每月虧空個十幾萬兩,按你我幾家的財力,也不是支撐不下去……好在王爺也沒有什麼例外的雜稅苛捐攤派,權當是孝敬王爺了唄。咱不去了,行嗎?”
邊上一個更胖的商人應和道:“陳員外說得是,都道民不與官爭。何況糧價之事,利益的是百姓,有百姓擁戴着,咱鬥不過官府。也就是現在有商會在,咱能向莫老發發牢騷,要換作以前,也就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了……誰叫咱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奸商呢。算了吧?”
邊上十幾商人紛紛應和。
這時,爲首的席本楨道:“諸位說得是,可既然王爺發話了,咱也推不掉啊。有道是既來之,則安之,先去邀宴纔是正經的。” Wωω◆ tt kan◆ ¢ o
這話讓羣商人紛紛點頭,雖說心裡害怕,但也是個誘惑,至少赴了這頓宴,回家之後,那得吹老鼻子的牛皮了。
能和堂堂王爺同席,這得是多大的榮耀?
……。
身着玄色五爪行龍王服的吳爭,端坐在主位上。
身邊大將軍府諸官員作陪。
這陣勢,這氣勢,讓這羣商人無不噤若寒蟬。
哪還有開口的膽量?
吳爭微笑着掃過每個人的臉。
“本王有那麼可怕嗎,竟讓諸位員外都不敢動箸了?”
員外郎,在唐時,是六品近侍官,是郎中之下助理,明朝時,升爲從五品,相當於一個散州知府。
可明末時起,隨着官制改革,成爲了一個閒職,漸漸與科舉無關,然後隨着國庫空虛和賣官鬻爵,漸漸和財富聯繫在了一起,只要肯花銀子,地主和商人都可以捐一個員外官職來做。
也因爲如此,員外這個官,成爲了明末,一時爛大街的稱呼。
而這些商人,哪個沒有買個員外郎的財力?
但,這時員外只是一個客氣的稱呼,已經與官名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