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是個古鎮,西邊沿山,山無名。
東邊沿江,曹娥江,只是曹娥江到了此次,水已經不深,象現在淺灘期,可涉水而過。
三界古鎮人口不多,數千人而已。
得知韃子又要經過,明軍要在此迎戰,這次三界百姓不再奔逃,而是主動留下,爲明軍幫忙。
這種軍民合力的現象,確實很少見了。
由此明軍士氣大盛。
士兵們心中盼着,韃子快點而來,讓自己多殺幾個,建功立業。
……。
紹興府,朱以海的王府後院內。
朱媺娖在責問朱以海。
“魯王爲何不派樑湖衛所吳爭參與此戰?就算由魏鎮撫主攻,想來引吳爭部襄助,應該不會有差。”
朱以海道:“吳爭部經歷始寧街之戰,損傷過半、士氣低落。此時正在整訓,無力迎戰強敵。公主殿下一介女流,這軍國之事,還望不要贅言纔好。”
朱媺娖有些生氣,“魯王,本宮並無插手政務之意,只是擔心,放着樑湖衛所那支虎賁不用,殿下究竟是何意?”
朱以海道:“公主殿下如此維護吳爭,莫非是有不可言之隱麼?”
朱媺娖生氣了,“本宮只是心憂江山社稷,何來難言之隱?”
朱以海也是一時口不擇言,說了也後悔了,“公主殿下放心就是,魏鎮撫是久經沙場之人,況且三界一戰,更是佔盡天時、地利、人和,豈能不勝?再說了,吳爭雖是能徵之將,可爲江山社稷計,朝廷不能依賴於某一人。”
這話確實沒錯,朱媺娖無言以對。
朱以海道:“此戰三千對一千,又有廖仲平部壓陣,不至於有失。公主放寬心就是,孤還有公務在身,告辭。”
……。
世間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戰場之上更是如此。
曾經有人說,戰場是世間一切的濃縮。
這話有一定的道理。
就在魏文遠準備好一切應戰部署,廖仲平將軍隊囤於魏文遠部以東五里外壓陣,萬事俱備,只等韃子入甕之時。
古怪的事,就這麼發生了。
本來根據情報,韃子由新昌至嵊縣,往三界而來。
那麼魏文遠所部署的官道,就是唯一的必經之路。
除非韃子轉道,由諸暨撤退回去,否則想要到上虞,就必須經過三界。
可偏偏韃子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了魏文遠部的身後。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事實。
二千韃子當初在嵊縣分兵,一路攻上虞,一路去新昌。
去新昌一路突然消聲匿跡,這不是因爲韃子長了翅膀,或者韃子有隱身術。
而是韃子有當地人做嚮導引領避過人煙稠密處。
嵊縣至三界,確實只有這條官道。
其餘山野小道,根本無法讓韃子騎兵通行。
可有一條不是道路的路,被魏文遠等人忽略了。
準確地說,根本不曾想到。
之前也說了,三界東邊沿江,曹娥江支流,到了此處,水已經不深,象現在淺灘期,可涉水而過。
江成了溪,自然可以讓韃子騎兵輕鬆通過。
大明之地,天然的屏障,反而幫了韃子。
這不可謂不悲哀。
敵軍突然出現在身後,這讓魏文遠所有的部署皆落空。
不僅如此,敵軍的突然出現,使得魏文遠全軍炸了營。
這是一場屠殺。
士兵們滿懷報國之志,卻在一瞬間失去了鬥志。
不,其實大部分人沒有失去鬥志,可在這種衆人皆逃的情況下,只能隨波逐流。
所謂兵敗如山倒,莫過於此。
幸好廖仲平部在魏文遠部以東五里,迅速增援,方纔給了魏文遠部喘息之機。
三方隊伍形成一個三角。
魏文遠部在西,廖仲平部在東,韃子騎兵在西北方向。
可廖仲平人數太少,只有六百多人,無法真正牽制韃子騎兵。
且廖仲平部沒有騎兵,韃子分兵阻擊,廖仲平就苦不堪言了。
官道之上,騎兵對步兵有着太大的優勢。
況且,明軍士氣已亂,更是獨木難支。
魏文遠已經喊啞了喉嚨,怔怔地發不出聲音來。
看着明軍士兵一個接一個地在韃子彎刀下倒下,他的眼中有淚光閃動。
抽出腰刀,橫與脖頸,喟嘆一聲,天意如此,非戰之罪!
……。
吳爭怒了。
得知錢翹恭居然擅自引其麾下騎兵營趕往三界。
吳爭是真怒了。
那可是吳爭打算日後依爲生存之本的騎兵營啊。
這混蛋就這麼把自己的底牌亮出去了?
關鍵是,才組建不足十天的騎兵營,這能幹啥事?
無非是一羣騎着馬的步兵,說不定連馬都不會騎。
還不如下馬做步兵,更具戰鬥力。
強忍着揪心。
怒歸怒,吳爭無法坐視。
他迅速下令,集合衛所五營全部,迅速開拔,目標三界。
……。
三界離紹興府太近了。
會稽、上虞、三界構成一個三角地形。
從三界往正北是會稽。
往東北是上虞。
明軍這次安排得很周全。
三界往會稽的路上,每隔三裡就有斥候。
爲得是不間斷地將戰事進程報給朝廷。
所有人都認爲這次明軍必勝。
可現在,事出意外。
韃子竟鑽到了明軍背後,發起了攻擊。
不用說朱以海了,所有人都慌亂了。
如果兵敗,紹興府就是一座不設防的城池。
怎麼辦?
此時朱以海總算是想起吳爭來了。
一柱香的時間,朱以海連下七道諭令,令吳爭率部增援三界。
可朱以海之後又想到,就算吳爭即刻出發,恐怕趕到三界時,戰鬥也已經結束了。
於是,朱以海再下三道諭令,令吳爭率部回援紹興府。
亂了,真亂套了。
不過這次朱以海真咬着牙齒,絕口不提轉進二字。
甚至還殺了提議轉進的吏部郎中,來平定朝臣浮躁之心。
不知道是因爲之前的那一次太過丟臉,讓朱以海有了刻骨的銘記。
還是朱以海突然醒悟,大明皇室該有皇室的尊嚴?
王府堂內,一片寂靜。
除了呼吸聲,只有“呯呯”的心跳聲。
文武官員低頭垂目。
朱以海一臉木然,沒有人知道監國殿下此時在想什麼,甚至連朱以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