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應星,宋應星,怎麼聽着這個名字這麼熟啊?”
趕了一天路,安歇的時候,吳凱傑在屋裡來回轉了幾圈,突然眼前一亮,急忙說道:“快,快去把那本《天工開物》拿過來!”
從人急忙點頭,去書箱裡面翻找,吳凱傑嫌他們動作太慢,直接衝了過來,捧出了一本厚厚的書籍。
“沒錯,就是他了!”吳凱傑興奮的說道:“去,把宋先生請過來,額不,該是本官親自去請。王爺看重的人物啊,該禮賢下士纔是!”
吳凱傑急忙整理衣服,懷裡揣着《天工開物》直接去找宋應星。
……
“長庚兄,你也是進士出身,正所謂君子不器,治國終究要靠聖人的微言大義。如今天下大亂,就更應該防着武夫專權亂政,你怎麼還能幫着他們說話呢!”
宋應星對面坐着一個五十出頭的紅袍官員,正是禮部右侍郎於燧然,他和宋應星同年進士,兩個人關係要好。今天的事情剛剛結束,他就急着跑了過來。
宋應星臉色凝重,忍不住嘆道:“於兄,你或許不知道,冶金關乎重大,如今能製出彈簧。就表示能造出更強大的火炮,更犀利的火銃。韃子騎射無雙,更有女真兵滿萬不可敵之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倘若安國軍有犀利的火器,光復舊都也不是不可能,這次陛下御駕親征,不正是爲此嗎?”
於燧然斷然搖頭說道:“長庚兄,兵法有云,攻心爲上,攻城爲下。治天下在於道德人心。不在武器。顧振華治下丘八囂張,商人張狂,處處唯利是圖,置祖宗法度於不顧,如此下去。大明的江山早晚要崩在他們手上。尤其猖狂的是顧振華和他的爪牙竟然攻訐聖人,用心何其險惡,縱容此等奸賊,早晚……”
“不要說了!”宋應星斷然攔住了於燧然,冷冷的說道:“遼王殿下所作所爲,本官也不盡欣賞。可是你說他是奸賊就太過了,大明的江山要是沒有了他,只怕早就落入了韃子之手,我輩也都剃髮易服,成了異族的奴僕。對待遼王殿下,還是該心存敬意。萬萬不可詆譭!”
“哼,長庚兄,我們都是孔孟之徒,沒有千年的朝廷,卻有萬古的道統。要事這孔孟之道都沒了,還要我們讀書人幹什麼!言盡於此,長庚兄好好想想吧!”
於燧然轉身就走。到了屋門口,正好和吳凱傑迎面撞在了一起。
“哼!倖進之臣!”
狠狠瞪了吳凱傑一眼,轉身就走。
“呸,敢在老子面前裝大個兒的,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吳凱傑心說我沒找你們麻煩就不錯了,還敢和老子耍橫,也不照照鏡子!
他有心找於燧然的晦氣,不過轉念一想,當務之急還是把宋應星給拉過來,這可比什麼都重要。
“宋大人。冒昧來訪,還請賜見。”
宋應星走了出來,一見是吳凱傑,勉強笑了笑。
“是吳大人啊,本官有些疲乏了。有什麼事情,還請日後再說吧!”
“別啊。”吳凱傑急忙說道:“宋大人,我可有大事討教您,您怎麼能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宋應星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苦笑道:“吳大人,宋某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官而已,還請大人另尋高明吧!”
“宋大人,這件事非你不可啊。”
宋應星被逼得急了,只好點點頭:“吳大人,先請進吧,只怕是宋某老邁昏庸,幫不了什麼忙。”
吳凱傑跟着走進了屋子,笑道:“宋先生,在下可不信有人能忘了自己寫過的東西,您先看看這個吧!”
說着吳凱傑把懷裡的《天工開物》放在了宋應星的面前。
宋應星一看,頓時眼前一亮,一把抓起了書,仔細的翻看。只見這本書邊上都是黑漆漆的,裡面全都是標記註釋的文字,寫得密密麻麻,幾乎沒有一點空地方。
“吳,吳大人,你都看過了?”
“哈哈哈,不光是我看過了,王爺也看過了,不光是如此,就連兵工廠的工匠也都人手一本。”
宋應星一聽,頓時呆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這本《天工開物》是他在江西分宜任教諭期間寫的,足足花了五六年的時間。在崇禎十年第一次初刊。
傾注了大量心血的著作,並沒有想象之中的受歡迎。宋應星自掏腰包,印了五十本,送給了親朋故舊三十幾本,多半都比棄擲案頭,剩下的十多本還都留在了他的家裡,無人問津。
其實想想也知道,眼下的文人都盯着科舉取士,盯着四書五經,涉獵廣泛的,也都把功夫放在了詩詞歌賦上面,對於工農業的技術,他們是萬萬提不起任何的興趣。
牆裡開花牆外香,宋應星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有人對自己的書感興趣,而且還是廣爲傳播,他激動的手腳都顫抖起來。
看着宋應星的模樣,吳凱傑倒是嚇了一跳:“宋先生,私自刻印你的書是我們不對,回頭我把稿費雙手奉上!”
“吳大人,你幫着宋某傳播著述,宋某感激還來不及,怎麼能要錢啊!我該感謝你纔對啊!”
要是顧振華在場,只怕他要激動的渾身發顫了,看看人家的覺悟,比起後世爲了版權拼命的學者要強了多少倍啊!
宋應星激動地來回走動:“吳大人,宋某當初寫書的時候,苦無資助,沒法驗證對錯,也沒有志同道合之人,可以校對一二,閉門造車,難免有紕漏之處。本來還想着仔細修改,只是年齒日增,精力不濟,遲遲沒法完成,甚爲遺憾啊!”
吳凱傑笑道:“宋大人,實不相瞞,您書上所錄,基本屬實,但是也有不妥之處,各地的工匠將缺陷紛紛指出來,您要是有興趣,大可以重新整理一部,王爺和我們都翹首以盼啊!”
宋應星眉頭緊皺,問道:“吳大人,遼王殿下領兵打仗,不看兵書,怎麼看我的書啊?”
“哈哈哈,宋先生,你這就不講理了,誰說帶兵的就不能看你的書了?”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宋某寫成此書以來,身邊好友無人有興趣,卻沒有想到竟然在安國軍之中廣爲流傳,實在是出乎預料!”
“那是他們沒有眼光。”吳凱傑笑道:“先生書中記錄了機械、磚瓦、陶瓷、硫磺、燭、紙、兵器、火藥、紡織、染色、製鹽、採煤、榨油等項。這裡面有關乎武器的,有關乎民生的,有能銷售海外,賺取金銀的。哪一樣不是國計民生,軍隊想打贏戰鬥,就要糧餉充足,就要武器精良。遠的不說,您在書裡頭寫了製作黃銅的方法,這就能用來造炮,造地雷,造子彈。別說是王爺,就連軍中大將也有不少看您的著作的。”
吳凱傑越說越高興,吐沫星子橫飛,可是宋應星卻如老僧入定一般,目光呆滯,把他嚇了一跳。
“宋,宋先生,您沒事吧?”
“沒,沒事!”宋應星迴過神來,嘆口氣:“唉,吳大人,宋某萬萬沒有想到,我這一片苦心,同窗好友,年兄年弟不懂,唯有安國軍纔是老夫的知音,我這心裡頭難受啊!”
吳凱傑十分同情宋應星的孤單,說道:“宋先生,遼王重視實學,反對空談。《天工開物》《夢溪筆談》《九章算術》這些被以往讀書人扔在一邊的東西,都被大量刊印,廣泛傳播。說來慚愧,天朝書籍汗牛充棟,可是有用的東西並不多。不少天文數學的書籍還要從西夷引進,想到了此處,王爺都不免心焦啊!”
宋應星忍不住問道:“吳大人,這有什麼可憂慮的,老夫不明白啊?”
“宋先生,國初的時候,鄭和下西洋,大明國力難以承受,不免中斷。可是這些年西夷頻頻前來,豈不是說明他們的國力已經勝過了大明,他們在這些有用的學問上也超過了大明,我們能不心焦嗎?先生你有大才,卻耗費在了官場之上,浪費在了爾虞我詐,迎來送往之間,讓人痛惜啊!”